三兩個綽號
薛小霜「夢游」了三天了,一直無法醒來,她終于開始懷疑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遇到了很多年前網絡小說流行的重生。那個時候大家都在講重生,連電視劇都是各種題材的穿,穿到哪兒去的都有,怎麼穿的都有,坐飛機的、雷劈的、車禍的……
那個時候,她正瘋狂地工作,認為所謂重生根本是無稽之談,是那幫寫手們閑的蛋疼幻想出來的。
但是,今天,她薛小霜終于忙得蛋疼地穿回來了,回到高中時代,回到她一生所經歷的所有刻骨銘心痛苦發生之前,讓那些痛苦站在她未來的道路上,望眼欲穿地、夾道歡迎地、矜持著蒙娜麗莎般冷笑地等著她,再去被折磨一遍,然後傷得從內到外,體無完膚。
薛小霜望著自己枯瘦的十指發呆,同學們亂哄哄的吵鬧聲在教室震蕩。
「好了,大家坐好,我宣布分班名單。」班主任尖酸刻薄的聲音回蕩在噪音之中,噪音漸漸平息。
班主任開始不緊不慢地公布分班名單,「……分到一百零九班同學有,李雪芳、林彤、任然、薛小霜,」念到薛小霜的名字,她非刻意的停了一下,薛小霜知道,她這是在慶幸,終于把這個年紀倒一給清理出去了,但是兩年後高考成績出來時,她為她這一時的慶幸痛悔了很多年。
同學們听到自己被分的班級,不時地發出驚嘆或嘆息,薛小霜卻平靜地爬下了,這些對別人是未知的東西,對她都已經成為快想不起來的陳年往事。
念完分班名單,同學們或嘆息或歡呼地擁抱高叫。薛小霜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書本,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子去旁邊的一百零九班,然後,在亂哄哄的人群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爬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她甚至能感覺到,她成千億過萬兆個腦細胞,跟著她一起陷入如萬古一般的長眠中。
那時的薛小霜特別愛睡覺,她幾乎可以隨時隨地入睡,那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嗜睡,重生回來,她終于發現,原來是她數量超出常人許多倍的腦細胞將她帶入深深的睡眠中。
「喂,醒醒了,排桌了。」沉睡中,不知是誰推了薛小霜一把。但是她懶得動,很困,真的很困。
然後听到109班班主任的聲音︰「不用叫了。」
同學們亂哄哄地出了教室站在樓道排隊,薛小霜一個人趴在教室睡得昏天黑地。
在老師的安排下,同學們陸續有了新座位,只有一位同學站在那里尷尬地看著趴在桌上睡得流出口水的薛小霜,這位置歸人家了,可她還站人地兒睡大覺。
「弄醒他。」老師道。
站著的同學輕輕叫了聲︰「同學,醒醒。」
薛小霜要是這麼容易能弄醒的話,恐怕就不叫薛小霜了。
班上同學開始發出笑聲。
前後桌都過來幫忙,在大家的努力下,薛小霜終于掰開了一條眼縫,只見一個個子不高、女敕生生的小男生滿臉通紅地站在她旁邊。
「干嗎?」。薛小霜揉揉眼。
「這是……我的座位。」
「你的座位?你坐。」薛小霜哈欠連連地站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班主任站在講台上問。
「薛小霜。」薛小霜答應著,心里在想著這個班主任前世種種讓人惡心的事跡。他姓張,同學們送了他個綽號叫張飛機,這家伙整個一財迷精加飛機眼,誰父母是當官的,或者家里有點勢力,他就對誰格外照顧,隔三差五套套近乎、借家訪走動走動。像薛小霜這種家境的學生,那是從來不入他法眼的。但是,他在薛小霜身上撈到的實惠應該比那些家境好的學生還要多,薛小霜高考後,作為H省理科狀元的班主任,縣政府一次就獎勵了他一萬元,那會兒,他一年工資也不過這數。
但這個時候,薛小霜這個名字代表著全年級倒數第一,張飛機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你去那個桌。」
順著他指的方向,薛小霜看到教室最後邊南牆角還空著半張桌子,好像不對,她記得前世,她沒有坐過最後一排。她的同桌是個美女,叫李雪芳,可是最後那張桌子上坐著一位恐龍,薛小霜已經記不起這恐龍叫什麼名字了。
薛小霜拽起自己的書包走過去,在恐龍身邊坐下,張飛機開始上分班後的第一節班會。她使勁兒堅持著,可是周公的力量太強大,兩分鐘後,她已經酣然入夢。
一周之後,薛小霜終于接受了回到少年時代的現實。現實既荒謬又冷酷,還不容她討價還價。
學校,老師在課堂上重復那些老掉牙的理論,家里,兩面三刀的繼母、驕橫跋扈的弟弟,重生,對于別人來說是天賜的先知先覺、升官發財、泡美男的機會,對于她,是折磨生命、消磨生存意志的刑具。
她想過離家出走,又怕日漸蒼老的爸爸傷心,而且,明年的夏天,災難會不會再次降臨在爸爸身上?如果她要求退學打工,爸爸絕對不會同意,其它事情,爸爸都听繼母的,唯獨這件事根本不容商量。
薛小霜別無選擇,只好繼續折磨這重生回來的小生命,消磨她所剩無幾的意志,冷眼看世態炎涼、人情冷淡。
這天,薛小霜正爬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後背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把她疼醒了,可以想象,能把她疼醒,這得多疼啊。
「對不起,對不起。」桌子拉動的聲音和一個低沉好听的男聲的道歉聲,還不是他們縣的方言,而是標準的京腔。
薛小霜眼都沒睜,又睡過去了。
她再次醒來時,教室里空無一人,她是被尿憋醒的,起身去了趟廁所才知道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別人都出去吃午飯了。
想想包里早上帶的那個饅頭,薛小霜一點胃口都沒有,趴在桌上繼續約會周公。
教室門開了,一個人說︰「那頭豬還在睡。」
另一人道︰「我還真沒見過這麼能睡的,上學干嗎?不如回家睡覺去。」
切,前世這幫孫子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雪上加霜,這輩子,還沒怎麼表現,就送她一個「豬」的綽號,如果把兩個綽號放一起,她寧願選前者,但是,她實在拿自己的腦細胞無能為力,再一次沉沉陷入夢鄉。
不知又睡了多久,薛小霜再一次疼醒,這次是肩膀,被人擰醒的。她兩眼掰開一條縫,看到一張模糊的臉,那臉上似乎發射出萬道金光,莫非千手觀音臨世?這金光終于把薛小霜給刺清楚了,隨著她的清醒,眼前這張臉上的金光也消失不見,只是一張帥得一塌糊涂的臉,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鼻如刀削般挺拔、目如朗夜皓月,縴長墨黑的睫毛,比她的都長。
「你誰啊?」薛小霜眨巴了兩下眼,想施美男計,也不上網查查,她薛小霜五毒不侵,視美色如糞土。
「這是我的座位,你的在前邊。」如六玄琴般低沉而有穿透力的聲音,標準的京腔。
薛小霜仔細看了看兩張桌子,果然,她的在前邊,明明記得自己是最後一排,一覺醒來,居然變成倒二了。這帥哥好像也有點面熟,薛小霜慢慢叫醒自己的腦細胞,終于記起來,這個男生是高二上學期轉來的,成績很爛,但人長得賊帥,籃球打得賊棒,歌唱得賊好听,把班花,也就是薛小霜的同桌李雪芳給迷住了,兩人好像還談了幾天戀愛。不過,這輩子,李雪芳沒有成了她的同桌,她卻陰差陽錯的跟這男的成了前後桌。
薛小霜記得,這家伙在她們學校只上了一個學期就走了,再沒回來過,害得李雪芳苦苦惦記了他好幾年,上了大學,打電話還跟薛小霜提起他。如此看來,在薛小霜睡著的時候,他轉來了,並且在她後邊加了一張桌子。他叫什麼來著?薛小霜在想起他的名字之前,再次找到了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