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粗細之分
薛小霜仿佛從夏侯露眼中看到了可以吞噬萬物生靈的洪荒凶獸,以她幾十年跌宕起伏的經歷,她堅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誤。她甚至感覺,在他眼中,區區三十條人命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計,捏死就捏死了。
她遇到了,必須出手。但能不能救下這些人,或者救下多少,還要看他買不買她這個面子,兩人沒有多少交情,她認為,她真的不敢確信他會買她這個人情,或者她這個面子值這麼多錢。
薛小霜挽了挽袖子,從草叢中沖了出去,心中感覺自己就跟某位抗日英雄躍出戰壕,沖向敵方陣地與敵人拼命,口里還高喊著︰「同志們,為了新中國沖啊」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軟硬通吃、既怕軟又怕硬的人,能說服自己沖進正在進行的流血沖突中心,她得在內心給自己扇多大風、鼓多大勁兒啊。
「等等等,」由于跑得太猛,她一腳踩在任然腳背上,差點倒了,幸好他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從慣性哪里拉了回來,「哎喲,果然是年紀大了,差點閃了老腰。」她一邊從任然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一邊裝模作樣地揉著自己縴細的腰肢,而且非常沒有重生自覺性,還總把自己當成幾十歲的老太太。
任然這小子可能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跟女孩子牽過手,臉紅得跟猴似的,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副地頭蛇的蠻橫。
「你們干嘛呢?拍電影?瞧瞧,這地方找的,多幽靜、多優美、瞧這滿眼野草、瞧著廢棄的廠房、還有那邊破落的牆頭這背景,拍電影再適合不過了,特別適合浪漫言情青春偶像劇。」這場景好像拍鬼片還比較貼切。
「不過,你們這一大群男人拍什麼電影?沒美女、沒愛情、沒大腕兒,誰看啊?還有你,這麼垃圾的電影,居然還弄了道具,跟真的一般。」說著薛小霜伸出食指從夏侯露嘴角沾了一點兒血,「這道具弄的,還很逼真呢,用豬血還是鴨血?嗯,血這麼細膩,依我看,一定是鴨血。」
這哪兒冒出一癲癇病患者,滿口胡言亂語,血還有粗細之分,聞所未聞,有人沒忍住,笑出聲。
夏侯露嘴角的血當然是他自己的血,她卻故意說是鴨血,那他就是鴨子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鐘情于把男人跟鴨子一族聯系起來。
夏侯露看到薛小霜手上沾了自己的血,臉色驟然蒼白,脖頸處青筋爆出,似乎一陣陣抽動痙攣。薛小霜不明白這小子怎麼會這麼反應,就嘴角流了那麼一個血絲,至于嗎?
「鑒于你們兩個無組織無紀律,到處亂拍電影,我決定罰你們倆——請我吃飯。」薛小霜揚揚手。
除了任然籃球隊那個幾個死黨,別人都被這麼半路殺出來的女程咬金給弄 癥了。薛小霜沖他們叫道︰「還愣著干嗎?該干嗎干嗎去。」她小手一揮,「走了走了。」說著當先在前走向剛剛爬進來的破牆。
走到破牆時,她偷偷往後看,那倆貨竟然一前一後,乖乖地跟過來,薛小霜心中樂了,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副三無賣相,居然還有這樣的號召力。
剩下那二十多人被任然下令解散,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鐵廠的門口似乎在那邊,薛小霜痛心疾首,有門口自己居然還要翻牆頭,更疾首的是,這兩傻小子也不提醒她一句,跟著來翻牆頭。
出了破牆,三人誰也不說話,只管向前走。兩個男生一左一右跟在薛小霜身後,互不搭理,當對方是空氣。
旁人看來,一個小姑娘身後跟倆帥哥保鏢,除了女主的衣服太寒磣、一個帥哥保鏢嘴角掛著血絲外,還是蠻有千金帶保鏢逛街的氣勢。
把兩個帥哥領在身後,雖然看起來拉風,其實很麻煩的。這倆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帥哥,是兩只披著帥哥皮的凶獸,其中一頭還是一只能量未知的超級恐怖凶獸,一個處理不好,她可不認為自己有本事把撕咬到一起的獸類給拉開。
薛小霜撓頭,再撓頭,香味飄進鼻子里,這個是——烙真的是故鄉最傳統的,白薯面做的烙國外這些年,哪兒都好,就是沒有了許多記憶中的美食,錢能買到很多東西,但更多的東西是錢無法買到的,而是無可避免地、漸漸埋沒在時間的黃土里了。
薛小霜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有著淡雅香甜的烙味,勾起記憶深處那絲遙遠的回憶。
「爸爸,給。」一雙稚女敕的小手拿著一大團黑乎乎的面團遞給爸爸,連小鼻子上都是黑面團。爸爸笑著拿住面團,捏捏薛小霜的小鼻子︰「我的小霜能幫爸爸干活了。」
那時候,爸爸最常說的就是「我的小霜」,小霜是爸爸的唯一,爸爸也是小霜的唯一,父女兩個相依為命。
可是現在……薛小霜揉了揉眼楮,將思緒拉回現實,走過去,坐在烙攤兒上。
這種街邊小吃攤兒在縣城隨處可見,便宜、方便、當然很不講衛生。
任然看到薛小霜坐在這種小攤兒上,心中升起一絲不以為然︰到底是村里人,張牙舞爪讓我請客,不過是到這麼寒磣的小吃攤兒
所以,夏侯露坐在薛小霜對面後,任然仍然一臉不屑地站在一邊不肯坐,甚至很輕蔑地從兜里掏出十塊錢道︰「想吃什麼隨便。」這種小攤,兩人吃,撐死花不了十塊。
他說完丟下錢轉身要走,薛小霜哪里能讓他就這麼不了走之了,連站都沒站,左腿橫掃,腳尖勾住他的腳脖子,他身體不穩,張開手臂保持平衡的瞬間,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一個拉腕別臂,將他按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任然胳膊被別住,疼得他呲牙咧嘴,這小子雖然從小嬌生慣養,但天生鐵骨頭,哼都不肯哼一聲,被比自己矮許多的一個小女孩欺負成這樣,再喊爹叫娘,太丟人了。
薛小霜心道︰臭小子,骨頭還挺硬,硬也沒用,咱有的是辦法慢慢折磨你,對付不了對面那個未知洪荒凶獸,我還對付不了你這個虎頭虎腦的玩具老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