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沒人性啊
被撞的自行車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當場死亡,送去醫院也只是形式了。薛繼來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給受害者交了押金,薛小霜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精神恍惚。
薛繼來走過來看看女兒憔悴的臉色道︰「小霜,咱們回家吧。」
「哦,爸爸,」薛小霜站起來,「那兩個肇事者呢?」
「都受了傷,警察正在病房訊問他們。」
「那個……被撞的人呢?」她心懷愧疚,如果知道總要有一個人被撞,她不應該只是阻止爸爸去那路口,而是阻止那兩個肇事者去路口。
「已經送到太平間了。」薛繼來嘆口氣,一個鮮活的人就在那麼一瞬間死了。
「爸爸,」薛小霜挽住爸爸的胳膊,「我們走吧。」
「好。」薛繼來拉著女兒走出醫院,這情景讓他回憶起十五年前,妻子病逝在醫院,他也是這麼拉著才兩歲的女兒也是這樣走在醫院的走廊里,那時候他覺得天都黑了,如果不是女兒,他無法想象自己怎麼走下去。
「小霜,你沒事吧?」他總覺得從早上起床女兒就不太對勁兒。
「沒有,爸爸。」
「也沒能帶你去龍鎮看你的同學。」薛繼來恨歉意,女兒跟著自己一大早折騰到現在中午了,還沒吃早飯,早上她在路口說要吃餛飩的,街上也不知道還有麼有賣的。想到混沌,他心中影像恍惚,善解人意從來不跟自己要求什麼的女兒為什麼今天早上那麼執拗,大早晨光著腳丫追出來,還非要去龍鎮,那個路口,如果不是女兒非要吃混沌叫自己停車後果不敢設想,而這一切的發生為什麼那麼巧合,就像……就像她預先知道一般
「沒關系,我改天去看她。」薛小霜自然不知道爸爸的內心活動。
「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買餛飩的。」薛繼來帶著女兒出了醫院,他的摩托車被轉壞了,丟在修車的那里。兩人找了一家小飯鋪,沒有餛飩,但有烙。
父女兩個靜靜吃著,味同嚼蠟。
很久,爸爸終于開口了︰「小霜,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蹺。」
薛小霜抬起頭來看著爸爸,心中驚訝。
「事情好像……好像被安排好了。」
是的,一切都是命運安排好的,我們跳不出命運的軌道,可是她做了什麼?救了自己的親人,卻傷害了另外一個無辜的人。
「小霜,你事先感覺到了什麼?」爸爸試探著問。
薛小霜心里咯 一下,爸爸,還是爸爸,她的心事他看在眼里。「我昨晚總是做噩夢,爸,我怕。」
「好了小霜,有爸爸在,不會有事的。」薛繼來拍拍女兒的頭,女兒長大了,不像小時候,天天纏著他要著要那,現在,甚至很少跟他講話,他整日忙碌,顧不上多關心她。
薛小霜抬頭看著爸爸的臉,她記得早上在王玉秀娘家表哥門口時,爸爸的臉上好像蒙上了一層青光,有點嚇人,這時候,爸爸的神情慈祥,因為喝熱湯,頭上冒汗,臉色微紅,那恐怖的青色杳無蹤影。薛小霜暗暗吃驚,命相學中講人氣色,莫非真有此說?
事故鑒定下來,騎摩托車的青年負百分之七十責任,騎自行車被撞的人負百分之三十責任,因為她左拐,應該給直行車讓路,可是那青年的車速快得剎那過來,拐彎的自行車哪有給他讓路的時間?前世,爸爸也是騎著自行車在這路口要左拐。坐摩托車的那個不負任何責任。撞人的小青年家里沒錢,只賠給了受害家屬幾千塊錢,跟前世薛繼來出事後的賠償一樣。受害的女人有個兒子,中學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工作,薛小霜請求爸爸和範叔叔讓那男孩到吉來木器廠工作,稍稍安慰她愧疚的心。
隨著時間流逝,事故的余波慢慢平息,暑假也快要結束了。薛小霜以為,從此以後,自己可以享受平淡的重生生活。
這天在木器廠忙了一天,薛小霜像以往一般,披著晚霞步行去小飯攤兒吃烙。
余輝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以至攤兒住老遠就看到︰「來了,烙一碗。」幾乎天天來,小老板早就熟了。
薛小霜笑笑坐下,望著街上人來人往,淡然悠閑,若不是街對面那個人影,人生如此,足夠了。
開始的時候,薛小霜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或者是幻覺了,但是,按說,他在她心中沒有什麼分量和位置,就算要產生幻覺,也不會幻到他。
可是,他真的在哪里,慢慢踱了過來,臉上有一絲釋然的笑,那種笑容跟她很像,穿越一切,歸于平淡的坦然。
他憔悴了很多,似乎大病初愈,但精神很好。
他站住,在她對面,慢慢坐下來。他穿著一件白色長袖T恤,天氣很熱,大街上很多膀爺,所以顯得稍微有些與眾不同。
「夏侯露,真是你啊?」薛小霜覺得最好再確認一下,因為前世,他走後就再沒回來過。
「你好像沒打算再見到我。」他稍稍有些許失望。
因為前世後來根本就再沒見過他,所以她是按照預定的軌道打算的,莫非命運也不喜歡按規則出牌了?「哦,當然不是,我是怕你不回來。回來就好,我那個繼姐,還有李雪芳周素玲她們,快想死你了。」她笑笑,還是一往無賴風格。
「我以為最想我的該是你,沒想到不是。」他淡淡的戲謔。
薛小霜慚愧,的確,他對她比她們要好許多,至少沒有給她們買過衛生巾啥的。「那個……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對吧。」
他低下頭笑了笑,不管是花還是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活著回來,活著見到她。
「你好像瘦了哎。」關心一下,或許以後還要找他借錢的。
「病了一場。」他和她都不相信這個簡單的謊言,但他沒必要告訴她,她也沒必要知道再多,他們僅此而已。
「哦,好了吧?」
「好了。」
「那就好,好好養養,多吃兩碗烙,很快就胖起來。」她的烙煮好了,「要不你先吃?」她謙讓他,或許是真心的。
「我吃過飯了。」看著她吃東西,是一種生命的享受,他活下來,也許是為了再享受一次。
出乎薛小霜的預料,得到夏侯露回來的消息後,最高興的是任然,估計比他自己娶媳婦還興奮,拉著他就要去打球。
「以後成不,我現在一陣風都能吹到。」夏侯露輕輕依著欄桿,漫天晚霞在身後放蕩。
「你到底得了什麼病?也不給我們一個信兒,太不夠意思了。」任然抱怨。
「沒事了,也沒落下後遺癥,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改天到你家辛苦阿姨,幫我做點好吃的。」
「放心啦,我媽早惦記著你呢,這會兒見到你,肯定比看我還親,我說你也別去那小院住了,干脆住我家得了,天天讓我媽給你炖雞湯,保證過不了一個月你就白白胖胖了。」
親人吶,是個人都比薛小霜有人性,夏侯露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