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沖動。」
初晴冷笑,「要想我不沖動,還得看你如何表現。」
外頭天色已不早,若不是她多長個心眼,如今藥又不見了,她一定要查清楚是誰要害帝婉君!
「皇上,天兒也不早了,您是不是該寢下了?」
寢殿里,崔公公眼見帝鋒凌披著外袍還在批閱奏折,忙上去勸慰。
他的病也才剛好沒多久,要在這麼熬下去,保不準龍體能不能行了。
帝鋒凌抬眼目光,外頭漆黑一片,只微風瑟瑟而過。
他將奏折合攏放到一邊,剛支身起來,就有侍衛來報。
「回稟皇上,太妃娘娘來了。」
她還真會挑時候。
「讓她進來吧。」
帝鋒凌又坐回原處,墨色眼鋒里睇過那道羸弱的身子,她被公公扶著進來,大冷天穿的較厚。
帝鋒凌並不起身,笑臉相迎「這半會了,太妃娘娘怎還有空過來?」
樓素晚坐在旁側,以眼遣走余人,屋內順勢只剩二人,氣氛略顯得怪異些。
她這才迎上他,「前些日子哀家命人為皇上送來的補藥,可都有服下?」
他從堆積的奏折里取來一張在看看,「嗯。」
樓素晚聞言,欣慰挽起唇瓣,手絹杵在鼻翼前,一臉慈善。
相比她,帝鋒凌臉色不算好,燈光從旁側打來,不難看出他的氤氳。
樓素晚知道他不待見她,回回她出現在他面前他都臉部生戾,這麼些年她自是見怪不怪,不過心頭總歸不是滋味。
「皇上。」
帝鋒凌幾乎就不正眼瞅她,甚至連多睇眼都是奢侈,樓素晚心里難免梗塞。
受盡燭光照顧,他左側俊臉異常炯亮,樓素晚盯著這張臉一時有些晃神,他眉目間的神色與帝煒竟那樣相似。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他也不抬頭。
樓素晚微嘆氣,眼見他這份冷漠,她鳳眼霎時滾燙。
「哀家知道有些事也瞞不住你。」
「知道你還去做?」他起過冷笑,奏折里蒼勁的字體在他微眯的眼底漸混成一片。
樓素晚柳眉蹙緊,臀有些激動的從椅子上支出些。
「哀家這麼做,也是不希望你……」
「若你真好心,當初就不會那樣做!」他順勢截住她的話,「現在良心發現,迷途知返?」
他唇角的笑如劍,狠狠刺穿她胸膛,撕個粉身碎骨。
一襲溫熱墜入襟口,凍得她渾身直哆嗦。
樓素晚眼里沉澱悲涼,只顧拭去扎臉的水,起身便走,她知道有些話多說無益。帝鋒凌這才抬眼,睇著那把骨瘦如柴的背影,眼鋒愈發薄涼而深戾。
樓素晚剛走不久,就趕上初晴臨門,帝鋒凌還笑說他這里難得有個這樣鬧熱的初一,初晴自然不明白他話中意思,只將方才發生之事向他過一遍。帝鋒凌听得專注,頭枕在椅背,眼里有難見的柔和,與疲憊交融。
初晴說完只等他發言,卻驟然發覺他睡著都不知道。
崔公公放輕腳步,「離御醫,您明兒再來吧。」
初晴沉下眼,帝鋒凌睡態安詳,只眉梢有些微斂,她也只好折身離開。
越出門檻,一面冷風從她襟口拂進身體,兩鬢的發絲不住往後擺,天上雖無月,她臉上的面具卻比月色還亮。
崔公公還未來得及將被褥搭上帝鋒凌的腿,他便刷開濃郁的睫毛,眉眼間不見絲毫困意。
「皇上,原來您沒睡啊。」
帝鋒凌面色透明如鏡,他傾起身,崔公公忙繞開道。
他徐徐步向窗口,外頭的風不斷迎來,帝鋒凌背手而立,目光放入一望無垠的夜空,很難睇見他眼鋒里的神情。
燭光從椎骨攬入肩頭,在他尾後莫名噙起一股惆悵。
誰心底沒個愁呢?
之後初晴來過兩回,帝鋒凌皆是尋借口推月兌她,她起先覺著奇怪,久後便不介懷,畢竟那是他皇家之事,她雖為帝婉君打抱不平,痛恨宮廷的爾虞我詐,卻也並不能真正融入其中。只每天多留心眼,再不希望類似案件發生。
或許就如帝鋒凌所說,眼楮看到的未必是真。
日子飛逝,轉眼入暖,宮里花花草草爭相競艷,隨處引來的微風也透入芳澤。
一年四季在于春,對于毫無污染指數的古代,這話無疑發揮的淋灕盡致。
離慕容天大壽不過短短兩月之多,南蜀國離良國路途遙遠,跋山涉水,就算駕馭千里馬快馬加鞭也要個把月才能抵達,所以帝鋒凌準備早些出發。
初晴提前為帝婉君備好半年的藥讓她帶上,這一去一反日子也久,她的藥丸儲存最多半年,日子再長就沒有效果。
臨別前,李靈月也在場,知道帝鋒凌要走,哭得梨花帶雨,她在皇宮雖算擺設,不過對他感情是真。
帝婉君拉著她噓寒許久才肯放手,帝鋒凌上馬車前掬初晴的那眼意味深長,她一時也難辨里頭藏有什麼。
眼見馬車越跑越遠,初晴始終難以抽回鳳眼,心底陡然擲出惆然。
樓諾煌欣長的身子擦過她肩膀,目光順應睨向遠處馬車翻飛的簾角。
「他們去的是良國。」
初晴鳳眼難見異常,「我知道。」
他稍震,直睇住她側臉,初晴折眼迎上他俊臉上的晦暗。
他掬見她唇瓣輕挽下,初晴轉身,身後的風吹得她衣衫凜凜,一縷沐發從他肩胛擦過,樓諾煌攤開掌心,柔順的黑發從他指縫里溜走。
「你心里還有那個人嗎?」
杵在原地的樓諾煌驟然回身,初晴在離他只兩米的地方停下。
問出這句話他便有些後悔,初晴肩膀生硬,就算一把利劍也未必刺得穿。
她突然笑起來,瘦小的身子在他晦暗不明的眼底抖動,那抹笑被主人無限放大,直到淹沒周遭一切。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及不進她眼底,蒼白的五指在淒茫中陷緊。
似乎回到她剛來南蜀國那般,初晴不必每日去太醫院為帝婉君調配新藥,也不必隔三差五往昭華殿跑。
她整日坐在院口那張石凳旁,兩尺遠就是池塘,有時她能依著浴火飛鷹呆上一整天,淬著池里自由自在的魚,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兩個月後,南蜀國馬車也抵達良國晉州城,帝鋒凌推開窗幔,環視這里的一草一木,帝婉君也一臉新鮮好奇。
「皇兄,原來這跟我們那兒一樣繁榮,臣妹還以為只有南蜀國才是那個樣子。」
這是帝婉君第一次出遠門,自然興奮。
帝鋒凌抽回凌厲的鳳眼,「出趟門,瞧把你樂的。」
帝婉君綰起笑,從對面竄到帝鋒凌這邊,「若是這里好玩,以後臣妹將離落帶來好不好?」
「你放心,不久後她會來的。」
大掌搭在她手背上輕拍,帝鋒凌眼鋒愈發薄涼且深邃。
「真的?那太好了皇兄!」
南蜀國皇帝初來乍到,兩個強大之國算第一次有交集,帝鋒凌能千里迢迢而來,自是給慕容天無尚顏面。
馬車才剛駛入皇宮,慕容天就領著重臣迫切侯在殿外,慕容允澈從旁而站,俊顏掬不見神色。
「南蜀皇能不遠萬里來我大良,真是我大良之福啊!」
慕容天將帝鋒凌引進大殿,初次見面他總覺帝鋒凌面熟,卻一時半會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方才帝婉君下車,惹來不少朝臣噤聲,畢竟除第一美人初晴之外,良國很久未有如此絕色之女子。
她被丫鬟扶著上到台階,路徑慕容允澈身旁,四目相撞,他眼鋒墨黑深邃,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除皇兄、王兄之外又一俊美男子。
帝婉君沖他福禮,慕容允澈點頭回應,以示禮數。
眾人圍坐在宏偉大殿前,開篇都是些客套話,帝婉君自是不感興趣,她靜坐在帝鋒凌身旁,絕美容顏惹來不少王公大臣窺視。
被人那樣盯著,她顯然不自在,顧以飲酒掩去尷尬。
少頃,有人將目光尋向她,提議南蜀國長公主為大家撫琴一曲。
雙雙生澀面孔令她俏臉微紅,忙將詢意睇向身旁,帝鋒凌點點頭,她這才稍見勇氣。
宮女搬來一把上等古琴,帝婉君莞爾,坐在琴旁,眾人眼光唰唰過來,只見她青蔥五指彈指間逸出余音繞梁,震的大伙兒目瞪口呆,交口稱贊。
這首曲子乃初晴所創,曲風婉轉悠揚,表達女子對男子的深切愛慕,情意綿綿處又不失雅致,鼓人心弦。
慕容允澈箍緊酒杯,放眼睇來暗色,只那一瞬便散盡。
一曲落罷,她贏得全場掌聲,此曲除她之外,只有千冷寒听過,故而無人察覺異常。
「長公主不僅人美,琴藝更是絕頂一流!」
有人當面豎起大拇指,帝婉君莞爾欠身回禮,隨後起開身反坐。
到底出自皇室,舉止大方得體,堪稱完美。
「長公主真是傾國傾城,與當初御史府嫡二小姐有的一拼!」
有人將矛頭朝向初清鴻,初莫淑一死,他如今勢力銳減,再不復當年那般盛氣凌人。
御史嫡二小姐仿若一夜失蹤,誰也不知她身上發生過什麼,只知當初寒王拒婚在前,後又對她窮追不舍。听說兩人後來在一起了,寒王對她百般寵愛,只是不知為何又失去蹤影,如今寒王獨來獨往,身旁也並未有佳人相伴。
提及初晴,慕容天面露難色,他放眼望向堂下慕容允澈,他眉骨間也是陰霾不斷。
其中原由,怕也只有他二人才懂。
帝鋒凌不動聲色,杵著一杯酒輕允,眼鋒將大殿之人快速掃進眼底,左唇挽起的笑與他神色一樣淺淡。
「听說良皇還有位冷王,不知今日可否在場?」
他放下酒杯,再看眾人,面如傅粉,帝鋒凌倒神態怡然。
慕容天先是一愣,隨後笑道「實不相瞞,南蜀皇怕是難見冷王一面。」
「噢?」他一時興起「此話何解?」
慕容天正欲言口,慕容允澈先一步出聲,「南蜀皇怎對本王皇弟如此感興趣?」
他睟來笑靨,看在帝鋒凌眼里竟是如此陰鷙。
寒王,若不其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帝鋒凌揚起朱唇脆笑,「朕原也是隨便問問。」
帝鋒凌尋著他舉杯,慕容允澈與他一道飲干白酒,唇齒間酒香環繞,兩人放下杯子的動作一致。
氣氛這才後知後覺燃起熱烈,這段小插曲無疑是將帝婉君目光吸引到慕容允澈身上,怎麼都挪不開眼。
她的表情全然攬入帝鋒凌黑曜的潭底,只那一瞬,他挽起的朱唇放直,表情卻更為柔和。
帝婉君發現他及來的目光,慌忙抽回神色,低聲喚道「皇兄。」
帝鋒凌輕拍她手背,她兩頰更是如映日山紅,扯緊唇角面露羞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