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初晴從來不知道,樓諾煌簡直跟無賴無異。
她算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給他看病對他不冷不淡,他似是模清這個女人的底,想著法兒接近她。
初晴收拾好藥箱,「胸口還疼麼?」
樓諾煌光著膀子,月復部那六塊月復肌異常性感,初晴睇他兩眼,他似乎並未想著穿好衣服。
初晴斂眉,取下衣架的鳳袍扔給他,樓諾煌一把接住,「你的醫術雖好,可本王還是覺著渾身都疼。」
他斜勾朱唇,慢吞吞將衣服穿上,「不如你直接住王府吧,這樣若是本王有個三長兩短,也好有個照應。」
初晴拿眼瞪他,「敢情你當我是你家保姆?」
「保姆?」
初晴將藥箱放到一旁櫃子上,沒在理他。
治療也已經個把月,樓諾煌除了當初那幾天有些棘手,之後病情倒還穩定,明知道自己武功尋不回來,他還執意運功,這不是自找麼?
樓諾煌一順不順盯著她在屋內來來回回的身影,頭合著手臂枕在床頭,嘴角那慵懶的笑在初晴看來真的挺欠揍。
「我先走了。」
「做什麼這麼著急?」他俊臉懶散,交疊的雙腿太過欣長。
初晴懶得搭理,說走便走,跨出門就不管了,連樓諾煌何時跟出來都不曉得,她出了晉安王府才發覺。
「你跟著我干什麼?」
大街上人來人往,她的口氣不算強,樓諾煌兩步過來與她並肩,「這麼不待見本王?」
「還算有自知之明!」
那襲白很快淹沒在人群,樓諾煌杵在原地目視她離開,嘴角的笑容稍稍牽直。
初晴身上到底還是長滿了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拔掉只怕還需要些時候。
她回到小院時,浴火飛鷹照例這個時間段在家門口等她,見它回來,它展展雙翅,以此來表達對主人的喜愛。
初晴大步過去虎模它幾下,浴火飛鷹享受的合上鳳眼,耳旁順勢傳出她的嘆息。
「小鷹,你說一切是不是造物弄人?」
浴火飛鷹不會說話,只得用那雙明黃的鷹眸緊鎖她,它算是她最好的傾听者。
不過地球每天都在公轉與自轉,她相信一切不好的事物都會隨之流逝。
帝婉君與帝鋒凌來良國也有個把月之久,慕容天六十大壽過後,他們也打算過些日子回國,帝鋒凌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帝婉君自是不懂,不過慕容天倒是挺喜歡她的,臨別前幾天慕容天特意集齊慕容允澈來皇宮為帝鋒凌舉行送行宴。
宴會只他們四人,這也是帝婉君第二次見到寒王。
與第一次相同,他話不多,但俊臉上已無初見時那份倨傲,兩人的目光偶爾會相觸。
眼見慕容允澈目不轉楮的盯著帝婉君,上位的慕容天朝帝鋒凌舉杯,且笑臉相迎。
「良國與南蜀國雖從未有經濟與軍事來往,但這次南蜀皇能不遠萬里來為朕賀壽,這份友誼朕終生不忘。」
帝鋒凌斜唇而笑,「良皇客氣了。」
「朕倒是希望我大良能與南蜀成為終生盟友之國,不知南蜀皇意下如何?」
聞言,帝鋒凌黑眸深不可測,薄唇處的笑意愈發難懂。
他望帝婉君淬來柔色,她眼鋒盈亮,並不曉得哥哥這眼有何意欲。
見著帝鋒凌俊臉無樣,慕容天這才引入正題,「我兒寒王今年也有二十**,如今還未曾娶個能料理王府的女主人。」
他一口酒下肚,話鋒轉入帝婉君這邊來「南蜀國長公主落落大方,香姿國色,若是做了朕的兒媳,怕是我大良之福。」
帝鋒凌俊臉融融笑意,帝婉君卻是驚得目瞪口呆,在掬眼到皇兄那邊,她這才恍然,原來此次帝鋒凌帶她來良國就是想著聯姻的。
她雖對慕容允澈有些好感,但根本談不上喜歡,女兒家的終身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帝婉君俏臉有些偏白,她偷偷睇斜對面的慕容允澈兩眼,他也正看著她,鳳眼深處有流華。
就算帝婉君不明白他眼神里是什麼光彩,帝鋒凌和慕容天未必不懂,當男子見到心儀的女人,眼鋒里就會流露這種神情。
慕容允澈正中意這個女人,就算慕容天不提,他也想要她!
帝鋒凌收回眼,「朕回去南蜀後,在考慮考慮吧。」
他本就是打著這個目的來的,如今事情真到了這節骨眼上,他倒能耐著性子將他們一軍。
如此,帝婉君松了道氣,還好皇兄沒有硬著頭皮將她往外推。
一場送行宴在循序漸進里落幕,慕容天提議讓兩個年輕人走走,見帝鋒凌不推辭,帝婉君也只好順從。
她說想要參觀寒王府,慕容允澈便帶她到寒王府四處看看。
當年被千冷寒焚燒的萬齋房如今寸草不生,只留一大片空地在此,較之王府其余地方的茂密,這里倒顯得清清淡淡。
由于好奇,帝婉君出聲,「為什麼這里有這麼大片空地呢?看著與其余地方不太相符。」
慕容允澈神色有半秒惶然,「這里原有個屋子,後來給拆了。」
物是人非,算算日子,再多兩三個月,就是他弟弟冰凍自己一年的日子,時間轉瞬即逝,寒王府看似與從前並無兩樣,誰知,某些痕跡卻無論如何都抹不去。
帝婉君點點頭,也不多作過問,只是轉身驟然發覺慕容允澈眼底藏了些蒼涼。
她心情也略受感染,不知為何徒增悲懷,目光再次隕落那片空地。
「這個地方,是有什麼故事吧?」
慕容允澈沉下眼,「走吧,本王帶你去前面看看。」
有些東西,是不可以被輕易觸踫的!
帝婉君跟隨他腳步,寒王府建築宏偉奢華,不難看出這位王爺在良國的地位,各個地段建造都比尋常地方要奢侈得多。
逛了一圈,慕容允澈怕她走累,將帝婉君帶到涼亭,這里正巧可將遠處萬齋房的空地一覽無余,而這里也是唯一距冰封千冷寒那個冰窖最近的地方。
「你的琴彈得不錯。」
慕容允澈坐下,丫鬟送來兩盞茶,帝婉君也隨之落座,慕容允澈遞給她的茶被她擱在跟前。
「謝謝。」帝婉君莞爾,「若是王爺喜歡,我現在也可以為王爺彈奏一曲。」
兩人皆是不知,當初就是在這里,初晴的琴聲在寒王府余音繞梁,千冷寒喜歡躺在軟臥上听她彈出最動听的旋律,如今人去樓空,那張他最愛的躺椅也早就搬離這里。
侍女搬來七弦琴,帝婉君坐下後,青蔥五指落于琴弦間,琴聲宛轉悠揚,較之尋常曲子大有不同,可從這彈指間听出作曲人最事態有著很深的見解和與眾不同。
這首曲子,不偏不倚正巧闖入冰窖里,熟悉的旋律,仿若昨日還在千冷寒耳旁奏響,往事的一幕幕追隨而來,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歷歷在目。
這首曲子,除她之外,不可能有第二個女人能彈,難道是她回來了?
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千冷寒體內騷動,曲聲如波紋不斷抵入他耳里,仿若巨大的沖擊在充斥他的腦神經,如此熟悉的記憶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想出去的沖動。
他要見她!
若要解開冰封,除非他練成蛇影術第十式,如若不然,那就必須要另一個更為強大的東西解救他,否則他一輩子都無法掙月兌束縛!
琴聲一曲接著一曲沁人心扉,帝婉君對琴取有著過人的天賦,在加之初晴另類的教授,她要代替她以假亂真根本不難。
難怪連千冷寒都誤將她認錯了,當一個人對另一個的思念到達一定頂數時,產生幻覺在所難免,更何況他的幻覺本身就與他思念的那個人有關。
帝婉君彈得專注,慕容允澈掬著她幾度發神,她樣貌的確毋庸置疑,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令他心動的女子,若是進展順利,她以後會一輩子陪在他身邊。
光是想想,他薄唇處就揚起一抹柔情。
正此時,有侍衛過來在他耳旁小聲道句什麼,慕容允澈臉色不見好,揮手退下侍衛,忙朝帝婉君道,「本王去處理些事,你先在這做會,本王很快回來。」
帝婉君點點頭,「王爺慢走。」
目送他走後,帝婉君又揚起琴聲,涼亭四周花草樹木樣樣皆有,此情此景在奏出此曲,果真會讓人心情暢快淋灕。
而冰窖里的冰塊也在發生悄然變化,只見千冷寒身上傳來冰裂的聲音,才稍許功夫,隨著他頭頂一陣白煙躥升,那一塊塊厚重的冰如山體滑坡般滾落在地。
解救他的,正是他心底那一襲見她的信念,有些東西的存在是強大且可怕的,就好比千冷寒現在,若他沒有听到初晴的琴聲,體內那股巨大的力量也不可能凝為一體。
猛地,他身上余下的最後一層冰封解體,千冷寒還布冰的睫毛刷開那雙空洞如夜的黑眸,渾身彌散寒冷的霧氣,他跨出一步,從白衣間滴下的水碎入地面。
初晴的琴聲成為他最後一道助燃劑,現在的千冷寒已非昨日,冰封到現在,蛇影術第十式已被他駕輕就熟,這樣的能耐,可不是誰都做得到!
帝婉君似感覺不到危險臨近,一襲冷風由遠及近刮來,她兩鬢的沐發被吹散,鳳眸因為卷來的殘風而微眯,她還未回神,一只如千年寒冰的大掌就穩在她脖子處,使得她差點喘不上氣。
「說!你這曲子是從哪兒得來的?」
渾厚的嗓音雷霆而凌厲,帝婉君這才得空睜眼,眼前男子不正是慕容允澈麼?他眼鋒再不是方才溫柔,取而代之的寒徹肌骨,讓人望一眼便渾身哆嗦。
她被他掐得有些窒息,帝婉君兩手掰住他手腕,剛觸及他肌膚,凍得她心底一顫。
「王、王爺……」
千冷寒眼鋒如劍,帝婉君被他按在琴弦上,她半彎身子掬著他,不明白怎麼才一會功夫他就變得如此可怕。
「快點告訴本王你這曲子是從哪兒學來的!」
帝婉君俏臉扭曲痛苦,絕色的容顏絲毫入不了他的眼。
「是……是我師父教的,是師父——」「你師父是誰?」
「離落!師父是離落!」
「離落?」千冷寒狹長的鳳眼漸眯起,陷入她脖子處的大手這才松開。
一陣新鮮空氣闖入她喉嚨,帝婉君俯大喘,發現自己的心跳都快漏掉半拍。
離落?不是她,不是她!
千冷寒搖搖頭,絕冷的眼鋒淬滿失落,他也顧不上旁側女子,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步下台階,帝婉君恢復神色喚他幾句,他仿若聞不見。
她斂眉,借由好奇尾隨上去。
「王爺,你怎麼了?」
王府內奴才丫鬟都錯將千冷寒當成慕容允澈,在加之帝婉君跟著,更是無人懷疑他身份。
這一路他都對她不理不睬,帝婉君總覺著哪兒不對勁,思前想後,終于鼓起勇氣跑上前攔住他。
「寒王爺,你到底怎麼了?」
他睇來厲色,「讓開!」
帝婉君滿目錯愕,「是你帶我來寒王府的,你得把我送回去才成。」
千冷寒止聲,冷峻的臉全是不耐煩,他擦過她的肩要走,帝婉君再度挪步將他擋住。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出去會就把我當仇人了?」
就著這個角度,她才能全然睇住他。衣服也換成雪白色,身上有些寒氣在涌,似剛從冰推里出來般,這樣近的距離讓她能清晰感受到從他身上探出的冷冽,帝婉君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能與冰人相提並論,不單是那雙空無一物的鳳眼,就連他周遭的空氣也郁結寒流。
方才她不小心觸及他手腕,仿佛依附了冰!
若不是這張臉,她真懷疑他是慕容允澈麼?
「不想死的話,別靠近本王!」
他表情堅硬如鐵,帝婉君睇著他逐步走遠的背影,一縷陽光擔在他肩頭,也絲毫揮不去他身上所散出的寒意與拒人千里的氣質。
這人怎麼一下變得這樣怪異?
她無奈,畢竟對良國不熟,來這里一個多月,這是第一次出皇宮,若不跟著他,她怎麼回去?
帝婉君跟著他出了寒王府,千冷寒腳步極輕,兩人越走越遠,幾乎已經遠離人群,去了荒無人煙的地段,他落及曳地的白袍掃過地上的青草,帝婉君默不作聲跟在後頭,也不敢靠他太近,千冷寒知道她在身後也不搭理。
山野的風很輕,她將沐發縷至耳背,他雙腿極其修長,她甚至要小跑好幾步才能跟上,路上雜石不少,帝婉君好幾次都差些崴到腳。
「王爺,你這是要去哪里啊?」
直到她的腳發酸,她才忍不住開口,掬著他冷漠的背影,帝婉君有些委屈。
他似她如風,對她的話也置之不理,千冷寒雙腳蹬上一塊較高的山丘後便停下,薄涼的目光順勢眺望遠處,微風從斜旁探來,看不清他黑眸底子是何神色。
帝婉君吃力的爬上去,雙手已染上污跡,她一面揮去掌間塵土,一面隨他目光一道拉遠。
峽谷對面是座很大的山,山腳下有片空地,放眼望去,能從這個角度看見對面半山腰上有個很大的洞穴。
帝婉君並不知道那座山就是赫赫有名的罔山!
千冷寒的眼鋒沉澱著某種讀不懂的神情,單薄的眉峰掬不見半寸表情,他的樣子太冷,太淡了。
帝婉君淬著他寡淡的側臉,「王爺,你在看那個洞麼?」
他依舊不言不語,站在風里紋絲不動,雪白的尾袍擦過她瘦小的身子,帝婉君心底莫名涌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她對他有些好奇,至少比初見時要好奇的多。
約莫一炷香後,她先出聲打破沉寂,「你、你答應與我和親麼?」
他終于有些反應,斜眼睇來那雙幽深探不到底的眼楮,帝婉君心底莫名一顫。
只那一眼,他便折回墨色瞳孔,直睇住罔山山脈。
快一年了,當初發生的事情依然彷如昨日,就是在這個地方,他徹徹底底的失去她,失去他們的孩子。
千冷寒的唇角挽起一襲揶揄,就是這把笑,闖入帝婉君眼眸時,讓她剪瞳如鏡。
她不經感嘆,多麼彌足珍貴的笑!
連她自己都驚奇自己能陪他在這里呆站這麼久,折返時天色已臨近夜幕,山路顯得漆黑模糊,帝婉君不懂武功,自然及不上千冷寒的好身手,她倏地絆倒在地。
他竟不聞不問,從她旁側踏過去。
帝婉君掬著他薄情的背影,鼻子微微有些發酸,「就算是我做錯了什麼,你也不該見死不救,我對你們良國一點都不熟悉,你干嘛這樣對我!」
她的哭喊他置若罔聞,帝婉君腳果處扭傷,趴在地上根本難以動彈,而千冷寒早已不見蹤影。
夜幕下,涼風習習,山野便處傳來陰森森的狼嚎,帝婉君一身塵土,眼淚沾過污跡更顯狼狽。
好一會她才艱難的從地上支起身,一瘸一拐模黑憑感覺走,左腳不斷傳來刺痛。
「慕容允澈,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我才不要嫁給你!」
話說完她就有些後悔,滿腦子都是他那張冷漠無情的俊臉,還有方才那抹笑,給她印象太深刻了。
她賭氣,直甩去他的影子「敢這麼對我,我堅決不要嫁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