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個月時間,就在這樣忙碌歡快卻又緊張的氣氛中過去,距離月圓之日只余下五日。
半個月來,無垠森林內不時就能夠听到獸吼鳥啼聲,只見四方人馬一個個的到來。都是被發下請帖應約而來,司陵家族也一改平日的古樸莊嚴,渲染出幾分的熱鬧喜慶。
這日,用完早膳後,司陵孤鴻就一人早早的外出,唐念念則被朱妙瀧等女子在廂房內試著她們連日制作出來的嫁衣。這嫁衣一看去猶如的一筆勾勒,流暢至極。不管是從料子還是從其中細微的繡紋都極為精致。
唐念念雖然不喜別人圍繞觸踫,但是當幾女滿臉笑容和期待歡喜的要為她著裝。一眼就將幾女手指上還沒有消去的痕跡看在眼里。唐念念垂了垂眸子,嘴角就輕輕揚著,就任由著她們動作。讓抬手時抬手,讓轉身時轉身,乖巧得讓幾女都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幾女也知曉她並不喜歡在身上戴太多的飾物,也就只是按吉利必須的給戴上,其他一概從簡。
待幾女停下動作,然後站在一旁看著眼前身著嫁衣的唐念念,眼中都閃動著驚艷的感嘆。
唐念念的容貌本就清雅絕俗,秀美無比,給人一眼的感覺就像是水晶雕琢的一般的人兒。哪怕已經懷有身孕接近四個月來,但是唐念念的肚子還是不怎麼現形。這時她秀發還是司陵孤鴻為她梳著簡單的束了一縷,盡數披在背後。紅衣艷而不俗,魅而不妖,穿著她的身上,襯得她淨白晶瑩的面頰也染上紅暈,雙眸清亮淡靜,嘴角輕輕含笑。其形襛縴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這樣的她,只是靜靜站在那里,就讓人看得失神,宛如一副不可觸模的妖仙畫卷。
「小姐,真美!比上次更美!」殊藍贊嘆道。她說的是真心實意。
當初在唐門出嫁時,唐念念身體還是猶如扶風弱柳,肌膚蒼白,穿著紅衣的她同樣絕美無雙,卻柔弱得似眨眼便能隨風而散。此時的她肌膚紅潤,渾身靈氣,風華絕代。
「主母真漂亮!」葉氏姐妹也異口同聲的說道。
唐念念眨了眨眸子,然後就笑了起來,道︰「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現在著身子容貌的好看。
一听她這聲只是實話實說的承認。四女都一下笑出了聲音,一時整個廂房內都是女子們清亮悅耳的笑聲。
待司陵孤鴻回來的時正好是中午,這時候幾女也幫唐念念換回了原來的衣裳,自覺的離去,準備將嫁衣其他細節改動得更為精細些。
臨走之前,唐念念手中已經出現一個玉盒遞給她們。
幾女顯示一愣,在看到唐念念的目光落在她們的手上時,一時心頭都是一震,然後笑著接了過來。
雖然她們都有藥,但是唐念念能夠這樣注意到她們,那種無聲的關切讓人心暖。
也是因為她們為她做的嫁衣實在不是普通的材質,其中繡紋的絲線都是極為難得珍貴,若非如此也不會讓她們手指這般的受傷。
唐念念看著她們接了藥,道︰「衣服很好看,不用再改。」
朱妙瀧笑道︰「主母不用憂心我們,這後面一些都是簡單的活,沒有什麼大事。」
葉氏姐妹也連聲笑道︰「是啊,是啊!」隨即,連翹眨眼嬉笑道︰「主母要是感動了的話,那就等小主子生出來了,第三個穿我和木香做的的衣裳!」
木香雙眼一亮,也連連點頭。
殊藍頓時瞪眼,道︰「你們打的好算計,可為什麼是第三啊?」
木香和連翹心意相通,哪里會不知道她的心思,這就笑道︰「因為第一件和她第二件肯定是主母和莊主給做的或者買的。」
殊藍一听,也不敢這爭這第一第二了,可是這第三怎麼都得爭一爭。
還是朱妙瀧在一旁笑罵道︰「都不走了?在莊主和主母面前這樣吵鬧成何體統!」沒有看到莊主已經看過來的幾眼了嗎?個個都高興過頭,沒有眼色了?
葉氏姐妹吐吐舌頭,這就連忙對著司陵孤鴻笑道︰「莊主,您和主母的溫存,我們就先走了!」
殊藍為這廝高興過頭的大膽而感到無奈,這也笑著對兩者道︰「奴婢告退。」
幾女這就一個個離開,隨便帶走的還有蛇怪和綠綠。這些天她們可也有給這一狐一蛇一獸做了新衣,準備在成婚的時候給它們穿上。這些都是經過唐念念的首肯的,且還得了她的發話,必須穿。
她都發話了,這一狐一蛇一獸,哪里還有不穿的道理。
日光許許,溫熱卻不灼人。
當司陵孤鴻言要去做膳時,唐念念也立即出言跟上去。
膳房內,唐念念就坐在一邊看著司陵孤鴻做膳。她懷有身孕受不了油煙味,但是在身體周圍布下屏障就沒有事情。一手捏著糕點,邊吃邊看著司陵孤鴻,唇邊都是笑容。
午膳,司陵孤鴻做得並不多,只是滋補的燕窩粥與一些小吃。
正當一做好,唐念念就靠上去,雙目黑亮的看著他,面上的笑容一點不減。
司陵孤鴻笑道︰「要在這里用膳?」
「恩。」唐念念點頭,就著伸手將他做好的小吃都幫忙端著,放到膳房內一旁的桌子上。
司陵孤鴻端著那正熱的燕窩粥走過來,坐在剛剛唐念念所坐著椅子上,微笑看著唐念念,伸著手。唐念念自然無比的就側坐在他的身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仰著頭目光在他的面上流連。
司陵孤鴻雙手環過她的身子,一手端著一粥碗,一手拿著勺子。每一勺先吹涼些用唇試了溫度才喂到她的口中,看著她一臉笑容的吞咽,輕聲問道︰「念念很開心?」
「恩。」唐念念咽下口中的美食,點著頭。
「因為她們?」
「恩。」
司陵孤鴻眼睫輕扇,沒有說話。雖然她因為其他人笑得如此開心,他的心里有點吃味,但是她能夠這麼開心,卻也讓他喜歡高興。這種矛盾在這段日子,總是能夠發生在他的身上,面上少能看出來。
他不言,唐念念也不言,只是一個溫柔喂著粥,一個眯著眼默默吞咽。
這麼簡單又單調的行為,在這個算不得精致的膳房內發生,卻沒有一點的無趣,反而有種時間都變得緩慢起來的安詳。
等司陵孤鴻一碗粥喂完了,唐念念伸出小舌在唇邊輕舌忝,然後就突然轉身抱著司陵孤鴻的腰身,將頭埋進他的懷里。
司陵孤鴻本欲再喂她吃一碗的動作也隨之一頓,放下碗勺,雙手將她擁入懷,低聲喚道︰「念念?」
「孤鴻,我很開心!」唐念念埋在他懷里發出的聲音有些嗡嗡的。
「恩。」司陵孤鴻靜靜抱著她,貪戀她身上的溫度和味道。
唐念念低低的念道︰「朱妙瀧、殊藍、連翹、木香她們都很好!」
「恩。」司陵孤鴻眸光閃了閃。
唐念念又數道︰「紅黎和白黎很有趣。」
「……恩。」那兩只都是雄的。
「戰蒼戩、李璟話少,但是都很會辦事,不會背叛,也很好。」
「……恩。」她在夸贊其他的男子。
唐念念仰頭,笑顏璀璨,猶如瓊花月下綻放,淺紅的面頰,一笑更勝星華︰「他們都對我很好很好,會在意我喜歡和不喜歡的,會為了我受傷,會幫我做衣服,會泡我喜歡喝的茶,會為了讓我高興,做各種事情……」
「念念。」司陵孤鴻打斷她的話。
唐念念眨了眨眸,「恩?」
司陵孤鴻道︰「我會對你更好。」
「恩!」一反當初,初次听到他說這樣話語時候的懷疑和遲疑,此時再听到司陵孤鴻這樣的承諾,唐念念有的只有毫無保留的笑容,「我信你。」
司陵孤鴻低聲道︰「念念不要想別人。」
他其實,真的很霸道,獨佔欲很強。
唐念念道︰「殊藍他們不是別人。」
司陵孤鴻眼波微微一漾。
此時,該慶幸朱妙瀧等人不在這里,否則怕是還得受到波及。
唐念念仰起頭就在他的唇上輕舌忝,聲音低軟︰「他們對我很好,不是別人。」雙眸就對上司陵孤鴻的眸子,定定的又道︰「孤鴻卻是最重要的人,最喜歡的也是孤鴻。」
她的心思總是寫著臉上,干淨直白得實在好猜。只是平日多是淡靜著的,她的眸子同樣如此。唯獨在面對他時卻格外的流光溢彩,靈動逼人。
這番話說出來給人的只有真摯認真,尋不到一點的虛假。
司陵孤鴻雙手牢牢卻不會讓她感覺到一分難受的擁著她在懷,所有的話語到口只剩下一聲「恩」的從肺腑喉嚨發出的輕輕回應。
唐念念笑著側了側身,然後又喜歡道︰「還要吃。」她的目光閃亮的落在桌上才剛吃了小半的膳食。
「好。」司陵孤鴻微笑,為她親自端碗盛粥,喂食擦唇。
唐念念性子記仇而總是算得清楚,道德倫理觀念在她眼中並不看重,自有自己的一套準則。無論她對他人如何淡漠,但是對自己人卻是實實在在的護短。其實,只要真心實意的對她好一點,關愛疼愛一點,她便會記在心里。若非要說起來,她就是如此矛盾,似極容易被感動,卻又極難的真正入了她的心。
倘若被她記在心里,她就是真真正正的記得。
◆
三日後的夜晚。皓月千里,柔冷的月光傾灑大地,周圍山水盡數如同裹上一層薄紗素裝。
司陵歸雁正從長生殿出來,夜晚的清風將他一頭墨發吹拂。含笑的眉眼看著周圍的景色,紅艷的地毯,與清冷的月色,相輔相成,竟成另一番的妖嬈。
他回頭看了一眼黑暗緊閉的長生殿門,抬步慢慢的往回走。手指輕撫過蒼白膚色上的一道血痕,嘴角的笑意更濃。
「爹……」一聲低喃從他朱唇溺出,充斥著依賴與復雜。
司陵歸雁頭痛的揉著眉心,片刻後回到居所。剛剛入了廂房,不久後就有侍女端著湯碗走了進來,「歸雁少爺,您的藥。」
司陵歸雁點了下頭,「知道了。」
侍女也不多留,行了禮後就退了出去。
廂房內柔光螢暈。司陵歸雁默默看著那碗湯藥,手指輕抬又狠狠的放下。最後輕皺著眉頭,額間都彌漫上了汗水。幾步就走到了一處窗前,此時窗子正在開著的。抬頭就可以將外面的景色收入眼中。
窗外,青山流水,子夜月色,宛若銀盤。
後日就是真正的月圓之日,司陵孤鴻和唐念念的成親之日。
司陵歸雁眯著雙眼,心中想著剛剛在長生殿被司陵淮仁交代的任務,頭痛就更加的劇烈。
這段時間不止爹的性情變得越來越喜怒不定,自己的頭痛也越來越頻繁了。司陵孤鴻不禁就伸出手揉著眉心鼻梁,心頭滿滿的躁動,幾乎讓他想要嘶吼出聲。
那碗湯藥就放在桌子上,漂浮出來的味道不斷的引誘著他。司陵歸雁卻不想喝,這種幾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讓他越加的煩躁。
這份煩躁的存在讓他連就寢安睡都成為奢望。
司陵歸雁回身就搬來一張椅子,坐在窗前淺眠。清涼風帶來窗外青草樹木的味道,這種味道總是讓人寧靜的,有些相像她身上的味道。
這一坐,司陵歸雁整整坐到了晨光熹微。外面有著薄薄的霧氣,他微微動了子,房外就傳來婢女的聲音︰「歸雁少爺醒來了?」
司陵歸雁眼一眯,笑意濃深。若是了解他的人都會知曉,越是笑得開心魅惑的他,反而越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
整整頭痛了一夜,受了一夜的冷風,哪怕這罪過都是他自找的,可是心情怎麼都不會好。
司陵歸雁沒有立即應話,慢慢從椅子上起身,一夜坐在這里,此時他也是不好過。走到桌前,就見到那已經冰冷下來的湯藥。他盯著,然後尋到一個玉瓶子就將之倒入其中,剩下的終究一仰頭喝了下去。
今天早上還要去見爹,若是不喝,只怕會惹了他的不高興。
何況,這藥不喝,他的頭痛怎麼都止不住。到時候怕是怎麼都瞞不過爹的目光的。若是爹問起來……
司陵歸雁覺得,他怎麼都做不到隱瞞司陵淮仁任何的事情。
做完了這一切,他就將玉瓶收好,然後起身去了浴池。
待他沐浴完,在婢女伺候下穿戴好衣裳後。這就將玉瓶放入袖內的袋子,啟步往千晚殿中而去。
千晚殿此時所商討的皆是有關司陵孤鴻明日的婚事,司陵歸雁靜靜站在左邊的起頭位置,目光落在晚到的司陵孤鴻身上。殿內別看一派的其樂融融,實際派系分別已經明了,每個人都知曉這場婚事絕對不會真的這麼的簡單。
至少,他就知道,只因為他參與其中。
直到殿會散了,眾人慢慢的離去。司陵歸雁極快的跟上司陵孤鴻的腳步,在他身旁笑道︰「明天就是哥和小嫂子的成親之日,做弟弟在這里就現祝賀哥哥了。」
司陵孤鴻淡看他一眼,沒有言語。
司陵歸雁見他如此,也沒有再說話,只是腳步一點不慢的跟著他行走,一點沒有離去的意思。一路上,司陵歸雁的目光都不時的落在他的身上,眼中閃爍不定,心里也不由的的想得越多。
就在這一人靜謐無聲,一人思緒萬千中,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這北邊司陵孤鴻居住的莊子內。
兩人一進其中,便見薄霧彌漫中,唐念念身著一襲淺藍衣裙,正逗弄著藥獸綠綠。如水的藍色印著她此時臉上的淺淺的笑顏,宛若碧泉流水,淺淺的,淡淡的,卻清澈見底,流入人的心尖清涼愜意。明明她就近在眼前不願,司陵歸雁卻升起一種兩人處在兩個世界的感覺。那份安詳溫暖,從來都不是屬于他的。
「孤鴻?」清脆含笑的聲音傳來。那邊唐念念已經看到司陵孤鴻回來的身影。
司陵孤鴻輕揚嘴角,就向著她走了過去。
司陵歸雁腳步微微一頓,隨後就啐著笑容也走了上去,邊走邊委屈的笑道︰「小嫂子,你可真是偏心啊。明明弟弟就在這里,你怎麼就看到哥哥,卻看不到我呢?」
唐念念聞言,這時候已經被司陵孤鴻抱入懷里,看了他一眼,淡道︰「看到了。」
司陵歸雁雖然已經知曉她的性子,但是一听到她這樣的話,還是不由有些無奈。邊走著就到此時兩人的對面坐下,又是笑道︰「莫非小嫂子覺得弟弟生得不好看?看到了怎麼都不與弟弟打聲招呼,只叫哥去了?」
唐念念毫不遲疑的淡道︰「沒孤鴻好看。」
司陵歸雁神色狀似更委屈了,細致秀美的雙眸就緊緊的盯著唐念念的身上,似乎想盯著她說出他喜歡听的話語為止。
「沒事便走。」司陵孤鴻淡泊清越的聲音這時傳出,正是對司陵歸雁說的。
司陵歸雁含笑的不動聲色收回那過于專注的目光,笑道︰「哥哥也是偏心的,難道沒事,做弟弟的就不能來哥哥這里坐坐?」
顯然,司陵孤鴻不會與他虛與委蛇的多說什麼。
司陵歸雁目光閃了閃,也見好就收,此番他前來的確是有事。
袖子一展,他的手中就出現那天還未亮就準備好的玉瓶,交到唐念念的面前,笑道︰「這次弟弟還真的有一事想要請小嫂子出手幫忙,小嫂子身為天品煉藥師,對藥物自然知曉通透,不知道小嫂子可知曉這里面的湯藥有何作用?」
唐念念看了看他,伸手將桌上的玉瓶拿了起來,將瓶塞打開,只是嗅了一口,然後伸出手指在里面沾了一點,往口里送。
司陵孤鴻及時握住她的手指。
唐念念道︰「沒事。」
司陵孤鴻這才慢慢松開。
唐念念也將手指上的湯藥舌忝淨,眨了眨眸子,看向司陵歸雁。
司陵歸雁面上笑容不變,只是袖子內的手掌已經不自覺的微微握著。可見他雖然面上如常,心中終究還是有著緊張。這份緊張有些復雜,他既想唐念念看出什麼,也不願唐念念看出什麼。想這藥是正常的治頭痛的藥物,又懷疑這藥物是真的有問題。
唐念念這時終淡淡的出聲,「這是迷藥一類,里面參有傀儡蟲的心血與魔心樹的樹汁根葉,這樣的藥一般用來煉制奴僕傀儡,從小食用的話,可以讓其對下藥的人產生無以倫比的依賴和尊敬,任何事情都以此人為主,無法拒絕無法反抗無法隱藏,到最後則成為此人最忠心的人偶。一切都和平常人無異,唯獨心神都已經歸此人所有。」
司陵歸雁含笑的瞳孔猛的一縮,整個身體都在一瞬緊繃僵硬。
唐念念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身上彌漫著這股迷藥的氣息,你喝這個藥已有不短的時間。」
司陵歸雁輕輕垂下眼,嘴角的笑容有些說不清的飄忽。何止短,從他七歲跟在司陵淮仁的身邊開始就一直在喝著,一直到如今。竟然是煉制傀儡奴僕的藥?
呵呵!
司陵歸雁有股想要大笑一場的沖動。
他想要懷疑,懷疑唐念念說的一切都是謊言。可是唐念念的神情太淡定,目光都直白純粹,找不到一點的虛假。甚至在說道藥物方面時,她總是比平日要認真許多的。這樣的她,讓他怎麼懷疑?她也根本沒有在他面前撒謊的理由。
他一時恍然,那麼他對司陵淮仁長久以來的依賴都不是出于本心?他對司陵淮仁溫情的貪戀也是虛假的嗎?那麼,司陵淮仁對他,更沒有一點的父子之情?居然在他七歲時就在他的身上下藥,然而將他煉制傀儡奴僕又有何用?只為了他听從他的命令,永不背叛嗎?
司陵歸雁雖然對司陵淮仁並非完全了解,卻也知曉幾分的。司陵淮仁並不是這樣的人,他並怕誰的背叛,若是背叛只需殺了那人即可,哪里需要這樣從小對他用藥。
那麼……
他給我喂食這樣的藥,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唐念念的聲音淡淡的傳來。
司陵歸雁回神,這才發現是自己不知不覺,將那聲疑問給說了出來。
「小嫂子……」他喃喃的叫出一聲,聲音有些緩慢沙啞。一會,又恢復了平日的笑容,笑容邪魅又優雅,朱唇淺淺勾著,狀似玩笑道︰「你這樣嚇唬弟弟可不好。」
唐念念看他,淡道︰「笑的很假。」
司陵歸雁嘴角微微一頓,隨即不在意道︰「這藥只是治頭痛的湯藥而已,帶著點迷幻可以助人安睡。」一揮手,那玉瓶就被他收回手中。
「時辰也不早了,弟弟就先告辭了。」這倒還是第一次,他主動言要離開的。
他剛一起身,眼前飛來一物,順手接了過來。攤開手一看,卻是一個玉質藥瓶。司陵歸雁目光落在唐念念的身上。
唐念念道︰「這是解藥。」
她將這個修為能煉制的丹藥都曾煉制過,何況她本身就煉有傀儡蟲,解藥自然也有。
司陵歸雁捏著藥瓶的手掌一緊,面上不動聲色的笑道︰「小嫂子,你這是做什麼?看來小嫂子還是很關愛弟弟的呀!」
他尤其是「關愛」二字上音量重了重。
那方司陵孤鴻微微輕抬眼睫,然後一道掌風就揮在他的身上。司陵歸雁不由向後一退,足足退一丈之外才緩過來,雖然有些氣悶,卻沒有受傷。
他一抬頭,看著一丈之外的司陵孤鴻和唐念念兩人,而耳中也已經听到唐念念的回答︰
「你是孤鴻的弟弟。」
又是這個答案!
司陵歸雁眸子一深,握緊手里的藥瓶,揮袖轉身,腳法如同幻影,片刻不見。
他的身影才消失,唐念念就輕垂著的眸子,眼波閃閃,似乎在思緒著什麼。
「念念,想什麼?」司陵孤鴻輕輕將她頭抬起來,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唐念念側面看著他近在眼前的俊容,道︰「想孤鴻。」
她的確是在想司陵孤鴻,也因為感覺到這件事情上關系到司陵孤鴻,她才會去認真的思索真相。
「不用擔心。」司陵孤鴻輕撫她的秀發,一手落在她的月復部上,輕垂的眼眸,青影朦朧,水唇揚起,是最醉人的溫柔。他會為她鋪好一切,讓她無憂。
從司陵孤鴻身上感受到的溫情,讓唐念念眯了眯眼,就著點點頭。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
當月上中空,司陵歸雁呆在自己的居所廂房內。一手中拿著白天從唐念念那得來的丹藥,另一手中拿著的則是一塊白色面具。白色面具不知是用什麼材質所制成,若隱若現,猶如蟬翼,卻又讓人感覺到重量和實質,一看便知不是平凡之物。
他抬眸看了看窗外已經幾乎沒有陰缺的圓月,淺眯起眸子。將面具放在桌上,再將那手里那唐念念所給的丹瓶打開,沒有半點懷疑的,就仰頭就里面的丹藥倒入口中。
「唔……」
丹藥入口,不過瞬息,一股的欲裂的頭痛就侵蝕上他。
司陵孤鴻全身一僵,腳下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上,雙手抱住頭,一時咬牙切齒的吐出一聲︰「小嫂子……」
該死!
這到底是解藥,還是毒藥!
司陵歸雁覺得這頭痛像是將他這活到現在,所有經受過的頭痛都加起來不止,整個腦袋都不似自己的了。地上,他根本無心去顧忌其他,整個人都痙攣卷縮成一團,咬著唇發出一聲聲壓抑的口申吟。
「歸雁少爺?」門外,傳來侍女的疑惑聲音。
司陵歸雁剛剛張了張嘴,就是一聲痛呼。
「歸雁少爺?您怎麼了?奴婢進來了?」
司陵歸雁眸子閃過狠色,發出一聲聲喘息的笑,那笑伴隨著痛苦的嘶啞,鬼魅難言︰「你……要是敢進來……」
「可以試試……」輕得猶如情人之間的細語,司陵歸雁說完後,便重重的喘息幾聲,緊閉起唇口,死死的趴在地上。
門外,侍女呼吸一頓,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司陵歸雁腦袋里唯一還能想到的,唯有唐念念。用一切輕佻的話語在心中不斷的月復誹,來轉移減輕這由她帶來的痛苦。
而此時,正被他不斷月復誹的唐念念,正躺在司陵孤鴻的懷里,雖然閉著眸子卻並未睡去,而是放開靈識往外擴散。這次可謂是她第一次將靈識放到極致,足足將周圍百里都收入腦海中。
初見司陵淮仁的時候,她就發現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煞氣,及其的邪惡。必然是修煉什麼傷天害理的陰邪功法才會變成如此,何況他身上彌漫著死氣。此次再見,他身上的死氣也更加的明顯,他顯然命不久矣。
這是因為他修煉的邪功對他的身體有害,使得他的身體無法承受,極快的枯竭。他那枯老得猶如八十老人的沙啞嗓音就是證明,然而為何他的面容與身軀還未完全顯出老態,也定是他做了什麼特殊的手段。
唐念念回想著前世從老怪物那里看到過的邪惡續命之法,再聯合從碧泉訣中所知的知識,加上今日發現用在司陵歸雁身上的藥物,都讓她想到一個可能。
百里之內,司陵歸雁和司陵淮仁的居所都在她的腦海中,自然司陵歸雁那吃藥後痛苦的模樣也被她看在眼里。對此,唐念念只一掃而過,看他能夠堅持住就沒有去在意了。
唔。
誰讓他故意惹孤鴻不高興?就該痛一痛。
若是司陵歸雁知曉她的想法,只怕就不止是在心中月復誹,而是要破口用言語來緩解了。
司陵淮仁的居所如同他的人一樣,彌漫著一股平常人看不出來的邪惡氣息。唐念念靈識直往那處給她最深感覺的地方而去,那里是一處地底,足足深有百丈。百丈之內的通道布置著無數機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霧氣,那是毒霧,可侵蝕人的身魂,對靈識同樣有幾分效用。
然,唐念念修煉的是不知品介的碧泉訣,更是天聖藥體,靈識有綠綠內界這樣的至寶守護,豈會這般容易受損。
她直接穿過一切,地底深處漆黑的一切都在她的靈識內無可遁形,當看到眼前的一切後,唐念念心神也不由一頓,一片麻木。
地底深處的空地,一座祭壇一般的高台。高台中央漂浮著一塊黑色玉匣,透著無盡的血腥陰邪之氣。
這時候,玉匣子似是感覺到唐念念的窺視,微微一顫。從玉匣內突然飄蕩出十幾道肉眼難見的凶魂。這些都是被利用邪法殺死的人後無法轉生,殘缺不全的殘魂。
唐念念看得見,這些充斥著痛苦絕望的殘魂大多都是一些孩子,唯有少數年紀大些的。殘魂一出,就迅速的游蕩在周圍,一聲聲淒厲的鬼嚎回蕩,似啼哭似怒吼。
唐念念靈識也不禁被這些殘魂圍繞侵染,腦中自動的浮現一幅幅破碎的畫面。這些畫面都是這些殘魂死前那一刻最深的記憶,充滿著絕望悲傷,恐懼憤怒。
利用血脈相連的人的精血續命!
甚至想要想要以身換魂,可惜他眼光過高,培養出來的都看不上眼,唯有再次抽了自己孩兒精血來給自己續命。
唐念念默默的看著,謹守本心,不讓殘魂的極致的情緒亂了自己的心境,產生心魔。
然,直到突然看到一幕——
「馬上,馬上本座就可以長身不老,成為這大陸上的至尊。」司陵淮仁嘶啞枯老的聲音充滿著瘋狂和無盡的野心,他無視身下被他親自動手練干了精血的孩兒,笑得無比開懷︰「鴻兒,鴻兒,果然是天助我也!有了這般的體質,天底下還有何人是我的對手?哪怕是這邪功帶來的邪毒也完全可以不懼,實在是我的好孩兒啊!哈哈哈哈——!」
唐念念心神不由一頓,一股怒氣直沖上心頭,那些殘魂便是殘虛而入,那些畫面也更加的清晰,伴隨著是司陵淮仁的一幕幕︰
祭壇,弒親,練血。
「好,好,好!小小年紀就有這般的可怕的本事,好啊!」司陵淮仁滿臉的滿意,對暗處黑影道︰「將他丟到四練,只需留有最後一口氣即可。」
「主子,少主如今才一歲……」
司陵淮仁笑道︰「本座並非要他現在就闖過去,只是讓經受一番而已。」
他的目光犀利,讓黑影不但再有半分異議。
這段畫面也在這時再次斷了,只因那孩子已經身死,殘魂被黑玉匣子吸入其中。
依舊是祭壇,弒親,練血。
司陵淮仁的面色陰沉,聲音中包含怒火,「竟然無法完成,一個孩子而已,怎麼會有那般強大的意志,這樣根本沒有辦法……」
「呵……看來還得好好疼愛鴻兒才是,這樣他才能心甘情願的獻出自己……」
……
啪——
桌子在司陵淮仁的手里支離破碎,他極怒的低吼,「真的本座的好兒子啊,好大的脾性,好大的膽子,竟然將本座的話語視若無睹?!」
他冷冷走上前,目光死死盯來,看的該是這殘魂的原身,笑容冷戾,道︰「怕了?對!你該怕,身為本座的兒子,你的性命是本座所給,對本座就該唯命是從。本座對你好,你就得高興,本座要你的精血,你就該親自送到本座的眼前來。」
畫面再次模糊,空留下司陵淮仁那與司陵孤鴻有七分相像,卻截然不同的面容,如此清晰深刻,似乎在這一刻被這抹殘魂記到了骨子里,七魂三魄中。
……
「怎麼回事?為何本座無法再讓女子受孕!」
司陵淮暴怒的逼問在黑暗的地底祭壇中讓人毛骨悚然,被他一手緊掐著脖子的女子,身著一襲淺黃色的長裙,廣袖長襟,絲軟煙羅束腰。女子年紀妙齡,小巧的臉蛋,天生妖嬈的眉眼,朱唇點點,墨般的秀發簡單又精致的挽著,僅插一枚金步搖,容顏實乃世間絕色。
女子被他掐著脖子,卻是溫婉含笑,絲毫不驚不怕,如此細軟清雅的神態配上這般妖嬈容顏,矛盾得讓人驚艷難言。
「你的身體早就被邪功侵蝕,這些歲月用子孫的精血續命也無法阻止。不止往後無法讓女子受孕,便是行行房只怕都不行了。」女子輕輕柔柔的聲音從那淺含笑容的口中傳出來,讓人只覺得她的溫柔,似在說著什麼甜人心房的人溫言細語,只是那話語的內容卻讓司陵淮仁面色大變。
女子面龐被他徒然用力的手掐的漲紅,然她神色依舊未變,笑容依舊清婉,還是溫聲笑道︰「身死成灰,只怕也不遠了。」
司陵淮仁雙目一眯,手上力道越來越大,就在女子忍不住輕咳,身體都痙攣起來的時,用力將她甩到一邊,冷笑道︰「你別忘記了,我死了,你連這樣苟延殘喘著的活法都無法繼續,陪著我下地獄,入輪回,繼續追在我的身後做牛做馬!」
女子絲毫不見怒氣,從地上輕輕起身,笑道︰「是啊,這都是我自作虐。」
她這樣不溫不火的模樣,讓司陵淮仁的面色又變化。最後他面上的狠厲盡數散去,輕揚的唇角,柔和下來的眉眼,宛若三月春風,哪怕已經年入中旬,相貌卻依舊舉世不凡,讓女子心神具動。
然而,他一開口,那沙啞枯老的聲音,終究破壞了幾分。
「歌兒,莫非你真的願意看著我如此死去?」
女子笑容不變,沒有答話。
司陵淮仁走上前,將她輕輕擁入懷里,在她耳邊輕聲道︰「歌兒,唯獨你才能讓我相信,也只有你不會背叛我。孩子我們往後還能生,幫我。將鴻兒的身體給我……」
最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女子就用力的將他推了出去,一直沒有變化的笑面終于破碎,那雙妖治的眉眼一片寒霜,低低說道︰「司陵淮仁,你真的喪心病狂了。鴻兒是我的孩子!呵呵,你竟然要我殺了自己的孩子,叫他的身體給你,然後和你雙宿雙棲?」
「從你在我這里騙取這本功法,從我的身體死去,我就知曉你的心,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莫說你說的是假,哪怕是真,我也不可能傷害鴻兒。」女子低低的笑著,冷冷看著他,道︰「我早就說過,這本功法只有我族之一脈才能修煉,你偏偏不听,如今到了這樣的地步也不過咎由自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