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悅地別開臉,梁惜選擇沉默。
程顥悄悄地掃了她一眼,而後嘴角浮起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容。
如果說程顥這邊,二人的相處還算靜謐、和諧,那麼在醫院里的兩對,就不是那麼平靜了。
在林父和林嵐進去病房探視林母的時候,林厲便給米揚對了個顏色,後者很清楚他要做什麼,配合地跟著他去了吸煙室。
只有二人的時候,林厲開門見山,「我想知道,你和白冰是怎麼回事?還有,你跟我姐,這麼些年的愛情長跑,就這樣算了?」
米揚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一臉平靜地反問,「那你呢,這麼多年,不是一樣對小冰沒感覺?愛情這種事,沒有對錯,誰也沒有立場和權利去質問別人的感情走向。」
林厲抿了唇,確實,自己被戳中死穴了,他不是對白冰沒感覺,只不過,他不確定,而且,他也不認為自己對她的感情是她想要的那種。
平平淡淡、相敬如賓,這是他所能給的,他做不到白冰渴望的轟轟烈烈,雖然,他認為平淡未必不好。
見他沉默,米揚輕笑了聲,「我想問一下,你這麼著急地來質問我,到底是因為林嵐,還是因為白冰?是因為關心,還是……因為嫉妒?」
面對曾經的老師,如今,他們只是年齡相差不多的成年人,林厲沒有任何怯意,而他向來的處事風格,也是絕不遮掩,尤其是拙劣的遮掩。
「白冰是我兒子的媽媽,雖說不上妒忌,但是看到有別的男人和她一起,當然會讓我有些不爽,尤其那個男人是你,因為,在我的定義里,你該站在我姐的身邊。」
米揚哼笑了聲,「你姐?她稀罕嗎?我和她之間耗去的時光,八年抗戰都過來了,可是,我卻看不到一點希望,她適合一個能包容她玩樂的男人,可惜,那個男人不是我。至于小冰,我會給于她想要的一切,如果你不爽,盡管來搶,怕只怕,你就算想要付出,她也不會接受吧,因為,那不是你的真心。」
林厲握了握拳,有些想打人的沖動了,可他和米揚之間的問題,不是拳頭能解決的,所以,他只頓了頓,便又松開了拳,轉身欲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方停下補充了句,「跟我姐徹底分手的時候,別拖拉,但也別太傷她。」
說完,他開門而去,走出去不久,便和來尋找米揚的白冰踫了個正著。
二人見面,白冰有些心虛。
十年來,她不是沒想過用交別的男人的方式來刺激林厲,但是骨子里的驕傲,讓她放棄了這一點,可最近與米揚走得近,無形中好像造成了這種效果,她也好奇了,想要看一看,如果林厲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想,或許真的可以將他從心里拔出,而接受米揚也說不定。
「米……米老師剛剛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白冰抬眸,一瞬之後又垂下,就如同十年前,遇到他的強大氣場,總是讓她心生膽怯。
林厲盯著她,似乎第一次這麼認真仔細地看著面前的女人,用看女人的眼神去看她,赫然發現,她是很美,比梁惜還多幾分嬌艷,相較于林嵐的野性,白冰可以給男人一種歸宿的感覺,這是她吸引米揚的原因。
端端收回目光,林厲反問,「你應該知道,米老師和我姐那麼多年的感情。」
「呃……是。」白冰猜不出林厲的意思,只是無端地越發心虛。
「他已經給另一個女人十幾年他最純真時期的愛情,你覺得,他能留給你的,還會有多少?」
白冰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眼眸,看著林厲嚴肅的臉,他……他是在為她擔心?難掩心里的雀躍,這是不是意味著,她也可以等到她想要的?
壓下心里的悸動,白冰故意冷了臉,「這是我的事,你無須過問。」
林厲微微蹙起了眉,有些頭疼了,今晚有太多的事沖擊了他,這讓他的心情很煩躁,而現在白冰又這樣的態度,他一反常態地冷哼一聲,「隨便你,確實與我無關,只是希望不要給小霖造成什麼心靈上的影響。」
說完,他與她擦肩而過,甚至是故意地以結實的手臂撞過她縴細的肩頭,帶著泄憤。
白冰豁然轉身,看著他的背影,再次茫然。
他說……與他無關……
果然,還是奢望麼?
……
當晚,林父和林厲回了林宅,準備了一些林母住院用的日常用品,在這方面,林母和梁惜很像,都要用她們認定的東西。
在林厲收拾完東西之後,林父突然敲響了他的房門,面帶猶豫地拿出了一個相框,遞到了林厲的面前。
林厲覷了一眼,那是一張有林母在內的合影,是林母和另外兩個女人的,三個人挨得很近,看起來很甜蜜。
心里有種預感,林厲鎖著眉頭看向林父,「你是想讓我看里面的誰?」
林父被戳中心事,幽幽一嘆,「最左邊的,就是……」
「我的母親,親生母親。」林厲接口,卻是肯定的語氣,他默默接過那相框,原來,也是個漂亮的女人。
為了不讓林母擔心,林父擅自將當時一個女人送來的孩子,將錯就錯地當做林母的孩子。
而林母卻不知道,自己代替撫養的,卻是背叛了自己的好友的兒子!
林父能夠品出林厲眉眼中的諷刺,「其他和我有關系的女人的東西,我自然早就燒掉了,可是這張照片……,不錯,阿喬現在都不知道,你母親和我也有過一段情,因為她是阿喬中學的摯友,所以,才留了這個照片至今,這也是關于你生母的唯一一樣東西。」
生母?
林厲不置可否地扣上了那個相框,「在媽……在她恢復之前,不要再提這個事,包括輸血的事情。」
林父愧疚兒子,連忙應聲,「這個當然,我已經囑咐了醫院里的主治醫師和護士他們了,輸血一事,就當做沒發生。」
林厲「嗯」了聲,最後掃了眼那相框,而後提著包裹,和林父出了房間。
……
有時候,事情被掩蓋起來,哪怕身邊有再多的暗示,也無從被注意,可一旦事情真相被揭開,似乎所有相關的東西,都聚攏來,讓人無從把真相無視。
此時,林厲便充分地感慨著。
他不過是想在探望林母前,買一束她喜歡的百合花,但是車子停在那花店的門口後,他便再也沒有任何行動能力。
那個花店的老板娘,就是照片里的那個女人!
也就是身為他生母的那個女人!
林厲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車門,邁入了那家花店。
「呦,這位先生,要買花啊,送女朋友?哈,不是女朋友,那就是送老婆了!你愛人有特別喜歡的花嗎?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幾個?」
女人的的不停,完全一個小商販的言行,林厲看著,心想,這就是他的生母?
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階級觀念,可是現在,他真的很不想承認。
從錢包里拿出了一張名片,林厲遞了過去,「我要長期訂花,以後,你就送到這上面的地址,收花的人……」
慢吞吞地,林厲吐出了林父的名字。
女人的臉色大變,僵直著身子半天,才支吾道,「哎呦,你看……我這是小花店,做不了……做不了這種大生意。」
一切已經顯而易見,林厲不是那種拖拉的男人,他更傾向于將癥結和矛盾速戰速決,眼見著花店只有他和這個女人,他也不再迂回,「是不願做,還是不敢做?還是……怕見到那個男人?如果怕,那為什麼二十七年前,你可以那麼勇敢地將你們的孩子,送到他的面前?」
短短幾句話,女人已招架不住,扶著身後的花架支撐身體,「你……你是誰?」
林厲勾唇,無不自嘲地冷笑,「細細一看,我的眼楮真的很像你。」
女人再看向林厲的臉,已不是臉色慘白那麼簡單,「你是……你是……」
林厲心底泛起可笑的期待,期待著這個女人會與自己相認,雖然明白,如果她真的會認回自己,也不會整整消失沉默了二十七年!
「我是他兒子,唯一一個在他身邊成長了二十七的兒子。」這樣的表達,足以說明一切。
誰知,那個女人卻別開了臉,手忙腳亂地開始澆花,嘴里則語無倫次,「那很好啊,你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衣食無憂……,你走吧,我這種小店不是你這種有錢公子哥來的地方,還……還有,我現在有家庭,有個乖巧的女兒,我不想破壞現在的生活,也不想要你對我怎樣,瞧我,胡說八道什麼呢,這位先生,你請自便吧,我們小店不做生意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林厲無聲自嘲,看著親生母親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舉動,在這一刻,他突然徹底能體會了白冰的心里。
怎樣走回車里的,他已經記不真切,只知道漫無目標地看著前方,他漠然地點了一支煙,卻沒有放在嘴里,半響,將那煙頭彈出了車窗,他拿出了手機。
「喂,白冰嗎?……我現在想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