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駛入劉忠明家所在的村子,與城市的萬家燈火不同,這里已是夜闌人靜安歇之時。
車子的轟鳴聲引來陣陣狗吠,偶爾有幾家亮起燈,見沒有什麼大動靜,便繼續回歸黑暗。
到一家木柵欄圍起的三間房前停下來,劉家人還開著燈。
陸雲喊了一聲,就有人出來,是個身形佝僂的老者。
「誰啊?」
老人問。
陸雲道︰「劉嬸兒,我是老雲,來找忠明的。」
「不在家。」老人家身子快速縮回房內。
陸雲回頭與張維等人互相對視。
三哥道︰「不對勁兒。」說著強行撞開木門闖進去。
幾人到了門口,就听見屋里傳來大聲的爭吵,一個老者渾厚的聲音響起,「我這就去把忠明叫回來,有什麼事兒不能當面說?他和小雲是認識十幾年的朋友了,有什麼事兒不能當著人家的面說?非得做喪家犬!」
話音剛落,一個滿頭白發,精神矍鑠的老人開門而出,見到門口的陸雲眾人,狹長的眼楮張開,道︰「是小雲啊,來,你們進屋做,我這就把那不孝子給叫回來,看不我打折他的腿。」
說完便拄著拐杖,當當的走出去。
「劉叔,我和你一起過去。」陸雲忙攙住老人。
老人兀自往前走,道︰「不用,你過去,他肯定不敢回來,我自己去。」
幾個人在屋內坐下,劉忠明的母親給倒完開水,便回到里屋,接著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陸雲長長一嘆。
三哥和馬躍的臉色也不好。
張維抿著茶水,透過里屋開著的門縫,看見牆壁上貼滿電影海報,還有幾個演員的定妝照。
靠牆的桌子上凌亂的放著厚厚的稿紙。
上面煙灰缸周圍滿是煙灰,一杯水還冒著熱氣。
顯然,劉忠明剛听見車聲,躲了出去。
「我出去透透氣,憋得慌。」三哥點燃一根煙,起身往出走。
剛到門口,忽然回頭道︰「雲哥,劉忠明回來了。」
雲哥忙起身小跑出去,開了門,站在門口,盯著臉上滿是胡茬的劉忠明,眼神變幻。
「劉叔,給您添麻煩了,您進屋歇會兒,我和忠明聊聊。」雲哥握著老人的手,唏噓!
老人回頭瞪了仍舊發呆的劉忠明一眼,重重一嘆,道︰「忠明,你和小雲是多少年的朋友,兄弟,有什麼事兒,就敞亮的說,就算犯了法,咱們劉家人也要挺直了腰板。」
「小雲……」拍了拍陸雲肩膀,老人沒說什麼,拄著拐棍進屋。
陸雲遞給劉忠明一根煙,席地坐下,看著遠處黑暗的夜空,良久才道︰「忠明,這幾天過的很苦吧?」
劉忠明深深吸著煙,嗆得不住咳嗽。
「你說,從一起打地鋪跑龍套,到北影廠上班,再到去華藝,咱們認識也十幾年了吧?什麼苦沒吃過,什麼罪沒遭過……」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劉忠明忽然站起身,指著陸雲,繼續道︰「你家庭條件好,你沒去天橋賣過藝,沒去演藝公司被冷嘲熱諷,就算打地鋪,你也是體驗生活。實在混不下去,還有家里給你安排好工作娶好媳婦。而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要是混的不好,讓我老爸老媽怎麼辦,也讓他們跟著我和西北風?你懂什麼,懂什麼,你懂創業的艱難麼,懂……」
啪……
陸雲狠狠扇了劉忠明一個嘴巴。
「好,打得好,就打這沒出息的東西,不爭氣的東西。我和你媽就算喝西北風,也不想讓你……」里面傳來老人洪亮的聲音。
陸雲冷聲道︰「你要是這麼說,今天咱們就沒得聊了,不過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好好管好劇組的帳,離劉寶恆遠一點。」
听陸雲說完話,劉忠明整個人像月兌力一般,萎頓在台階上,雙目沒有一絲神采。
「他,姓劉的他威脅我,還說如果我……,連我父母也不放過。」良久,劉忠明伏在地上哽咽起來。
陸雲哼了一聲,道︰「我就不信他能把怎麼樣,就沒有王法麼,你不會報警麼,不會跟我說麼?」
「我不用你管,你滾,給我滾。」劉忠明瞪著陸雲,指著門口。
當啷……
門被撞開,劉忠明的父親沖了出來,舉起拐棍就要打下去。
陸雲忙拉住老人,道︰「劉叔,您消消氣兒,忠明只是一時糊涂,我相信他不會做什麼傻事兒,我那邊還有些事情,這就要趕回京城,改天我再來看您。您千萬要消消氣兒……」
忙不迭又安慰老人幾句,說完叫了屋里的張維幾人一聲,一邊嘆氣,一邊往外走。
幾個人上了車,陸雲仍舊愁眉不展,坐在副駕駛上一口接著一口抽煙,張維听著院里傳來老人的責罵聲,驀地想起劉忠明屋內貼著的一張張海報和照片,不禁心頭酸澀。
可以看出劉忠明是個性情中人,而且一直在做心理掙扎,否則也不會如此喪失理智。
而究其原因,一定與他自己公司投拍的電影有關,而且是因為資金運轉上的問題。但與其說是為了錢,不如說是為了電影,為了夢想。否則,當初他也不會為了跟劇組拍電影而打地鋪賣藝去。
對方的經歷與曾經的自己,何其相似?
真的沒有挽救的辦法麼,挽救幾個人以及他們夢想辦法!
片刻後。
他忽然心中一動,對陰沉著臉的陸雲道︰「雲哥,我剛在屋里落了東西,馬上過去取,你們等我一會兒。」
「我跟你去。」三哥也開門下車。
兩人進了院子,劉忠明的父親從地上站起身,問︰「小伙子,還有什麼事兒?」
張維迎上去,扶住老人干瘦的手,道︰「老人家,您叫我張維就行了。」看了萎靡的劉忠明一眼,接著道︰「能讓我和劉哥談談麼。」
「不是取東西?」跟來的三哥一愣,看了一臉淡定的張維,不禁心頭一動,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人,無論何時,都是一臉淡然,自信滿滿。
更是寵辱不驚。
心想自己像對方這麼大時,還整天插科打諢,在女人後面逢迎獻媚吧?
不知從何時起,他發現自己竟然非常信任這個年輕人,並且對他的未來也充滿期待。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劉忠明冷冷的回了一句。
「你……」劉忠明父親又要舉起拐棍。
一旁的三哥忙把他扶住攙回屋里。
張維抓住劉忠明的衣襟,拎起來,冷冷淡淡的說︰「如果想繼續拍電影,就跟過來,我在你屋里等著。」
說完自顧自的進了劉忠明所在的小屋。
劉忠明身子霎時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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