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趙雨晴的一場大鬧,柳園折騰了大半天才把主臥房的里間收拾得煥然一新。
冷亦君因著宿醉的關系,喝了些清粥便又去原來的房間歇息了會子,再次起來時,已是巳時中了,頭痛的狀況緩解了一些,但是身上卻仍是有些乏力,索性來到了院子中,打算活動活動筋骨。
此時已是深秋,院子里的各種樹木葉子都紛紛飄落凡塵,為數不多仍舊掛在枝頭的,也俱都變得金黃,一陣風過,總有幾片隨之飄落,余下的看起來也都搖搖欲墜,堅持不了幾時了。
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一抹藕粉色的身影正蹲著忙碌著,仔細一打量,正是慕容沁雪,拿著一個小竹籃,從地里挖著什麼,神情專注而又認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想驚擾她,冷亦君放輕腳步走了過去,直到他站在她身旁擋住了上方的陽光,她才自他制造的陰影中詫異的仰起頭,逆著光看向他。時落風看。
「你起來了?可舒服些了?頭還痛嗎?」
語氣中流露出自然的關切,讓他的心中頓時一暖。
「已經好多了,頭也不那麼痛了。躺得太久,想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一樣自然的回答,讓人覺得他們好像多年的恩愛夫妻一般。
「正好我有事同你說,你先等一下,我這就好了。」
說著便繼續低頭快速的挖著地里的東西,看那形狀,似乎是什麼藥材,冷亦君對此並不了解,因此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索性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忙活。
深秋的陽光還是很溫暖的,照在身上讓人覺得暖洋洋的,一陣風過,一片金黃的落葉打著旋兒在他眼前飄落,飄飄蕩蕩的最終落在了她的發上,也不知是因為葉子太輕的緣故,還是因為她太專注,她竟是沒有任何反應,仍舊低頭忙碌著。
想要上前去為她將落葉拿起,卻又怕擾了她,打斷她認真的神情。想了想,還是止住了欲邁出的腳步。一片落葉而已,那點重量還壓不跨她,而她那專注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破壞。
終于,她將最後一株植物的根睫放進竹籃,緩緩站起身來,沖著他笑道︰「好了,做完了。走吧,我們進屋說去!」
點點頭跟在她身後向臥房走去,走到門前時,她將手中的竹籃交給一個丫鬟,囑其依她說的方法放在架子上晾曬,隨後便欲進門去。
「雪兒,等等!」出聲喊住已經抬起一只腳的她,慢慢走近,在她有些呆愣的目光中伸出手去,緩緩將她頭上的那片落葉拈起,在她眼前放開,葉子打著旋兒漸漸飄落,四目相視下,周邊突然都變得空曠起來,彼此的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只有面前這牽動自己心弦的人兒……
院子里忙這忙那的丫鬟小廝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手中的活計,駐足看著那相對而視的二人,一陣風輕輕吹過,不知是哪棵樹的葉子洋洋灑灑的緩緩飄落在二人身後,秋日明媚的陽光下,遠遠看去,那景、那人,竟是如同一幅美麗的畫卷一般,讓人不忍挪開視線……
突如其來的柔情氛圍讓兩顆原本有些躁動的心,都漸漸平復下來,就讓那些仇恨、擔憂、疑慮……種種的不快,都暫時隨風而去吧!
只是,冷亦君和慕容沁雪沒有想到,二人不過是一時情難自禁在臥房前彼此對看了片刻,一夜的工夫就被人傳得沸沸揚揚,愣是連冷老夫人都驚動了。
看著下手坐著的一對夫妻和一對……年輕男女,冷老夫人不由暗自感嘆起來,難道她是真的老了?理解不了現在年輕人之間相處的方式了?但是好像現如今龍鼎國的風氣一如她年輕時一般,並沒有開放到西域那種程度,所以,結論便是,不是她的觀念老了,而是這幾個年輕人太過放肆了!
板起臉,冷老夫人將手中的拐杖向地上重重跺了一下,見四人身子都跟著輕微一顫,方才冷聲道︰「你們幾個,可知我為何叫你們過來?」
冷亦君和慕容沁雪已然從翠荷口中听到了些風聲,但是這樣的事情他們怎麼好自己主動說出來,暗暗對視了一眼,終是冷亦君站起身來,恭聲說道︰「孫兒不知,還請祖母明示。」
氣氛很是鄭重,又有外人在場,冷亦君不由得便自覺的改口尊稱冷老夫人為祖母了。
這細微的變化自然引起了冷老夫人和慕容沁雪的注意,冷老夫人自是心下頗感欣慰,心想這臭小子總算有個恭敬的態度,還沒有混賬到家!
「哼!你倒會裝蒜!打從昨兒個午後開始,冷雲堡上下幾百口子,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你這堂堂的駙馬都尉、冷雲堡的堡主、冷家的大少爺,竟然當著一眾下人的面兒,公然與媳婦卿卿我我,甚至做出有傷風化之事……哎呦……你是不是看我心里剛剛舒坦幾天,就變著法兒的想要來氣我啊?!」
「祖母,我……」冷亦君想要解釋,卻被冷老夫人厲聲將話給堵了回去,zVXC。
「你先等會兒,我還沒說完!」冷老夫人轉過頭稍緩了臉色,沖著慕容沁雪問道︰「公主,今兒個我就放肆一回,稱你為公主,叫你一聲沁雪,可使得?」
見冷老夫人轉向了自己,慕容沁雪也跟著冷亦君站起身來,恭敬說道︰「我已嫁與駙……亦君,便是他的夫人,祖母的孫媳,這名字,祖母自是沒什麼叫不得的,日後尋常日子相處,還請祖母也莫要再稱呼我什麼‘公主’了。這里是冷雲堡,並非是在宮里。」
關于稱呼,慕容沁雪早就同冷老夫人和冷雲楓說起過,希望他們不要再稱呼她為公主,但是冷老夫人和冷雲楓卻覺得若是傳了出去,恐有多事之人認為是對皇家不敬,這才堅持不改口的。
今日冷老夫人是想著要以長輩的身份來對這四人教誨一番的,若是還一口一個公主,難免會失了氣勢,難以達到預期的效果,故此她才提出了改稱呼一事,而慕容沁雪也趁此機會將這稱呼一事徹底坐實了。
「既這樣,那這屋子里便只說親情,不論尊卑了。沁雪,你貴為皇家公主,這女子的德行舉止自是堪為典範,我也從不曾在這方面擔心過。你嫁到冷雲堡也有大半年了,你與君兒夫妻恩愛,和和美美,我看著也是甚為欣慰,但是……不成想如今竟然傳出了這樣的話來,著實……著實是讓人不堪想象啊!」
一番話說下來,慕容沁雪早已是面色緋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究其原因,有羞澀也有窘迫,羞澀的是沒想到不過是與冷亦君情難自禁的對視了片刻,竟然被傳揚的冷雲堡上下皆知了,窘迫的是更沒想到她有朝一日竟會因為女子德行的問題而被長輩當面訓斥,一時間就覺得面上如火燒般難受,恨不得地上能有個縫兒讓她鑽進去,哪里還想得到她流雲公主的身份!
見她這副模樣,冷老夫人也知自己說的話有些重了,便緩了語氣繼續說道︰「沁雪,我說這話倒也不是怪你。我自己的孫子我知道,他雖然如今不若以往那般混賬,但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他不出去外面拈花惹草,也難改這風流骨,所以,我也知這事兒必然錯不在你,定是他一時興起,就……唉!不管怎樣,只是你好歹也攔著他,莫要讓他太放肆才是啊!他不知羞恥,你好歹是個女兒家,還是皇家公主,怎能……怎能陪著他一起胡鬧呢!」
冷亦君和慕容沁雪越听這話越覺著不對勁兒,他們就在臥房門口對視了一會兒,最多到後來牽著手回了房,這樣的行徑雖說也是有違禮數,但是總也不至于被說成有傷風化,還說到什麼一時興起、太放肆吧?況且他們還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並非是在大街之上。
冷老夫人本也沒想說得這麼過火,但是一想到一大早起來冬菊便匆匆忙忙來向她稟報冷雲堡上上下下都已傳遍的話,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于是這話不知不覺就重了許多,本以為這樣說了,這二人總該有所悔改,至少得表現出些許的愧疚之感才是,但是不成想他們竟然當著她的面兒又開始眉來眼去、兩兩相望起來!
「你們兩個……是想氣死我嗎?!」聲音頓時尖銳了起來,她好像已經有好多年不曾這樣動過怒了。
「祖母,我和雪兒的行為雖然有失禮數,但是卻也是一時情難自禁,我們本就是恩愛夫妻,這樣的事情也是夫妻之間再正常不過的,總不至于因為怕人說三道四,夫妻之間連這樣的事情都不能做了吧?」冷亦君實在不能理解冷老夫人這般動怒的原因,不禁為自己辯護起來,看幾眼、牽個手就是放肆,就是有傷風化了,那還做什麼夫妻?
冷老夫人被冷亦君氣得渾身直哆嗦,一手指著他顫抖著說道︰「什……什麼?!你竟然說出這樣不知羞恥的話來?你……看來是我太過縱容你了!來啊!給我請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