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沛荃夫婦在泗寧駐留了三日後離開,她將父母一直送至城郊,霏霏秋雨薄寒暗滲,母親從車窗探出頭來看著她,她揮手告別,卻不敢去追,遙遙望著行車越來越遠,終于消失在一片細雨蒙蒙之中。
枝頭的楓葉橘紅,被雨絲染上水亮,風一吹,簌簌墜落,在天地間飄搖,一場秋雨一場寒,泗寧的秋天又是特別的短,怕是不久便要入冬了。
「夫人,該回府了。」趙子輝上前提醒道。油紙傘遮去她眼前半襲秋雨,許久,她似恍若未聞,還是佇在原地,望向車轍延伸的遠方。
趙子輝是唐少宸留在督軍府的副官,也是留在她身邊的眼線和鉗制,她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趙子輝眼中,這個人總是一身戎裝,立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的監視著她,極少說話,但只要她行為有絲毫差池,他便半是威脅的提醒︰督軍是不喜歡的……。
「督軍說過,您要在午間趕回去。」
聞言,她眉心蹙起波折,豆大的淚珠在眼眶中凝滯,眸光黯淡下來。他整日都是忙的,沒有任何閑時理顧她和她的父母,甚至對他而言,能允許他們在泗寧陪她三日,已是最大的仁慈……。
他回來時,她總是抵不過困乏先睡著,也總是被一聲粗野的摔門聲震醒。他從不開燈,黑暗里,就像有一頭野獸一下子撲到她身上,將她撕扯干淨,帶著憤怒戾氣,把她推進深淵……
隔日,她醒來時,他總是不在的,而她,就像死過一次,窗簾縫隙的日光落在蒼白的臉上,照在失血的心上……。曾經的溫雅俊秀,被如今的冷峻殘酷所替,他已不是曾經那個人,歲月和仇恨的斧利在他身上洗煉鍛鑿,將他變成魔,變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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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督軍府里,允許她自由活動的地方並不多,她或是在臥房呆著睡覺,或是在趙子輝的監視下在院子里走走,最多是在日光晴好的時候執意要在客廳的落地窗前讀書喝茶,可太陽一落,天色漸漸灰暗,她渾身就不由泛寒……。
督軍府的僕人對她倒也算有禮相待,低眉順眼的斂首听差,與她接觸最多的是吳嫂,負責照料她的飲食起居,干淨利落的形容和做派,亦如趙子輝一樣,從不苟言笑。
沒有朋友,亦無親人,督軍府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冰冷而規整,如同府中擺放整齊的家什,每當她試圖同他們交談,卻都是毫無結果。
她想起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丫鬟小瑩,笑起來頰邊總是兩個大大的酒窩,音色甜軟,說話也極是逗趣,原本是要作為她的陪嫁丫鬟跟過來,但她知道小瑩心里總還是惦念著家鄉里青梅竹馬的吉慶哥,于是她做主將小瑩遣了回鄉。臨行前,倆人哭的那樣厲害,小瑩怎麼都不願同她分別,可是她還是執意將她送走,她想,以後能與愛的人在一起,小瑩總歸是會幸福的……。
雨絲在透明的窗子上濺碎,一束束競相墜了下來,窗外的景色已是模糊,只有楓紅一片,恍若火海。
與愛的人在一起,總歸是會幸福的……。
她深吸一口氣,依舊不敢懷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