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嫂猜的沒錯,天黑之前,他常坐的那輛黑白相間的林肯車便已駛進府門。
多少有些匆忙,她布好菜,稍稍梳洗一下,便跑到樓門前去迎他。
司機先下了車,回身打開後側車門,他的一只黑靴先踏了出來,隨著探出身,佇在車前,抬首間,似是看見了她,身形一怔。
季向晚無端的緊張起來,只覺心跳都要竄到嗓子眼兒似的,便是在洞房等他出現的那一剎那,也不及此刻的忐忑,她深允兩口氣,腳下邁出兩步,卻驀地頓住。
他沒有朝她走來,而是旋身去開另一側的車門,車里又續續下來兩個身著華服的女眷,一長一幼。
年長的女子約是四十歲出頭的樣子,著一襲墨絨修身旗袍,胸間別了朵瓖鑽的銀飾海棠,一緣細眉修的煞是好看,舉手投足間透著雍容,一看便是大家的官宦夫人。
那年輕的女孩,應是與她相仿的年紀,不同的是,那女孩梳著兩個長長的麻花辮,還是學生裝扮的黑鞋白襪,身上的淺粉色連衣裙堪堪蓋過膝蓋,是時下很新潮時髦的穿法。只見那女孩笑著勾起他的臂彎,湊到他耳畔說著什麼,他竟也是微微側首,兩人的舉止在外人眼中,著實親密。
一陣怔忡,季向晚斂下眸去,心跳像猛地沉到谷底,一片熱切被澆上一層寒冰,卻又只能不知所措的望向別處。
唐少宸攜著那兩名女子走來,及至門前,他看她一眼,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緒,只對她道,「這是姑母跟恬安堂妹,專程來府中做客。」
季向晚並不識得他的親戚背景,自嫁給他,接觸的便只是他身邊的副官和僕從,黛眉輕蹙,又隨即紓緩,忙是微笑迎客,「姑母、恬安小姐,快是進屋坐吧。」
趙恬安眉眼一挑,對著她面無表情的打量一番,攀著唐少宸的臂膀,問道,「信炎哥哥,她就是你新納的妾侍?」
聞言,那一團和善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緩緩轉眸看著他,卻見他未發一言,只側首對趙恬安扯了下嘴角。
那番細微的動作被她看在眼中,渾身一顫,不由退了兩步,片刻,她重是抬眸,強打精神,「二位請進」。
一直默不作聲的年長女子走到她面前,溫聲道,「你是向晚吧,恬安不懂事,你莫要同她一般計較。」
「怎麼會」,季向晚輕輕搖首,卻不知自己已面色虛白,只一雙清眸還是水潤般的光亮。
迎進女客,季向晚親自去泡茶水,又備了些糕點,如此在後廳忙了半晌。一來以示尊重,二來她多少有些躲避的心思。
白紙黑字,婚書上他們都簽下自己的名字。可那女孩的話、他的那番神情和反映,如一根尖刺硬生插進她心口去,她這才恍然,她的身份其實尷尬,作為一方督軍,他們的婚事,又有幾人知曉,她以為她是他的妻,她亦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她,可是,他呢……
「嗤!」手下片切果品的細刀一不小心侵進皮肉,她低喊一聲,鮮血已是暈染開來。
「你如何這般不小心!」一聲厲喝從身後乍起,她一悸,捂著血紅的指,回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