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晚與唐少宸一前一後走下檀木扶梯，正坐在廳中藤椅插花的唐碧婉，唇角微浮，卻是不做聲，只拿起一枝花蕊白瓣的香水百合，用剪刀修去末端的泥根，盈盈插在墨綠的盆景中。
「姑母早」，唐少宸走到她面前，頷首施禮，面上卻露出一抹尷尬之色。幾年行伍，他本是慣于淺眠早起，今天竟一覺睡到這般時候，她姣好的側顏在他眼角的余光中流連，原來溫柔鄉，確是英雄冢……
唐碧婉抬眸挑了他一眼，便道，「日上三竿，已是不早了」。語落，拾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端看著季向晚低斂眉首，面頰沁紅，不禁輕笑出聲。
唐少宸干咳一聲，僵著臉色道，「姑母，我今日官邸還有公事，怕是現在要出去一趟。」
「去吧，早些回來便是，省得讓家里人等你」，說著，低覷季向晚一眼，便是招了她坐在身旁。
她極是羞赧坐到沙座邊，顧自低著頭，不察瑩白的頸段上，一朵梅紅的吻痕清晰可見。
唐少宸手支著額面，掩過半張臉的表情，快步出了廳堂。
唐碧婉只覺他走的甚是倉皇，正是訝然，側首一看，將季向晚頸間的梅紅瞧得一清二楚，便是帶了幾分戲謔，以指點到那處痕跡，咋舌道，「信炎可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先是一愣，隨即立時捂住頸處，已是滿面紅霞。
「羞什麼，我巴不得你趕快給信炎添個一兒半女，也好續了唐家的香火」。唐碧婉抬手將她垂到腮角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語重心長道，「有了孩子，這男人多少也就定了心性，縱使深仇大恨，也有骨血相連，日子久了，便也淡了」。
听到唐碧婉這樣相勸，她不由心生感激，抿著唇輕輕頷首，唯願，終會有那樣的一天……
「只是，活人怕是爭不過死人，有些事，你總要看開的」。這句話，說出來是低喃沉蹙的語吻，不知是講給她听，還是說給自己听，唐碧婉臉上露出鮮見的澀然，眸中似是無端染上一層灰霾，竟是悲涼如許的神色。
她浸在那句「活人怕是爭不過死人」的話中，心口有錐尖暗刺般的銳利痛扯，是了，活人如何爭得過死人，那是烙在心底的傷和痛，亦是刻骨銘心的得不到……她從不敢奢求可以成為他心里那樣的存在，只是想著，哪怕他為她擠出一寸一厘的位置，也是好的……
陷進兩段茫茫心殤里，一時俱寂。唐碧婉長長舒了一口氣，外人眼中，她是他最寵愛的女人，小心翼翼的護在心前，她說的話，他無一不听，她想做的事，他無不應允……其實，他一路尋來，卻只是因為她像極了另外一個人。本質上，或許，他與信炎一樣，不過是為了最愛的女子而另取他人。
桌上盆景內的花束尚凝著水滴，被從窗外滲進來的日光照得剔透晶瑩，恍若陽光下的淚痕，蒸發前的矜持，已無所遁形。
「哼！」一聲脆碎的冷哼響起，攪了滿室的靜默，卻也讓人緩過心神。
只見趙恬安揉著迷蒙的眼楮，顯是剛睡醒的樣子，撅著嘴，一臉不悅的走來，沖唐碧婉俯了俯身，卻是冷冷的道，「婉姨早」。
唐碧婉直是嘆了口氣，「都這大晌午了，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