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十三章出殯
八斤點了點頭「七叔辛苦了，這幾天都是你們在打理，麻煩你們了，七叔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來就行了。」說著看了看靈堂，點燃一支煙眯著眼楮往了好半晌「娘，八斤送你最後一程。」
既然陸家的人都到齊了，葬禮也進行到了最後，至于那個傳說中的陸昌中，倒是沒有人在意，或者說已經沒有人能想得起來這個男人的存在。
夜『色』當中，一輛豐田轎車停在山頭下的馬路上，離著那輛寶馬跟法拉利不遠的地方。
雖然近些年一直提倡火葬，但是在阿溝寨這個地方，依舊是土葬，這是南方的習俗，死者為大，更何況是八斤的娘，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很不知趣的談論什麼不合政策，應該送到縣里邊用火葬。就算八斤不拍死他，整個阿溝寨的人都要罵死他，十娘雖然跟阿溝寨的人來往不多，但不代表十娘是個孤僻的女人，只是她的那份天生的高傲跟氣息總讓人不願靠近，阿溝寨的人或許能明白，但是說不清楚，這其實對十娘的尊重，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不願褻瀆，除了像喝完酒的健兒叔。
貧瘠的阿溝寨其實還是有那麼一片綠茵的，就在阿溝寨外圍有一片老木林，上次帶著蔣玲跟袁忠恆他們找蘭草就是在那個地方，十娘就要葬在那里，那里還有幾處墳包，都是陸家的祖爺爺輩，八斤並沒有見過，陸家不是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的大家族，每年打交道無非就是年夜飯之前的上香，大年初一的上墳，清明節都懶得去。
也不知道黃常勝在哪里請來的道士，估計是剛剛吃完早飯，嘴上還油光水滑，站在中堂門口敲敲打打又唱又跳，八斤跪在十娘面前，包了一塊白『色』孝布。
昨晚把八斤忙了一個晚上，一直沒有時間招呼他們兩人，林沖跟劉嫣然當然不可能怪他，只是心疼，林沖在想，車上那一堆貨也不知道該不該拿出來。
早上有專門的人發孝布，只有陸家一脈的親戚才有資格戴，包在頭上圍起來，長短不一，代表親疏不同，八斤跟東順東萍都包得厚厚的，林沖跟劉嫣然也去要了一條，八斤開始不讓笑著說「你們就不用了，麻煩。」
林沖沒有理他只說了句「沒把我當哥？」
八斤很感動，也不在阻攔，等到蹩腳道士唱得差不多了，黃常勝才大呼一聲出殯。
合棺的那一瞬間，八斤沒有跟東萍東順一樣哭得天翻地覆，八斤想著，他們終究還是孩子，包括跪倒在棺木前面的遠房親戚朋友，他們更像孩子，有哭有笑。
八斤只是瞬間的痛，八斤無謂心疼不心疼，他只知道那盒並不昂貴的棺木就這樣點點合上，然後身體里似乎有些東西慢慢抽空，飄飄忽忽，不知所想，不知所為。
八斤叫過東順，帶著他來到屋子後面，望著後山漫漫荒草，野風吹得哥倆幾乎睜不開眼楮，八斤本想點一支煙，風太大，只好作罷。
「學校請假了？」
「哥……」東順聞言又哭了，沒有八斤的陸東順是個男人，在八斤面前的陸東順卻依舊還是個孩子。
「行了，東萍跟我說了，上學就上學吧，哥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這事兒不怪你」八斤頓了頓深深嘆息，聲音沙啞道「怪我啊。」
「哥……哥……別……別說了……」東順聞言猛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愧疚其實並不比八斤少絲毫，听到八斤的話，東順寧願這個不是親生的但勝過親生的大哥狠狠打自己一頓，如果能讓自己的娘，讓陸家這個苦苦支撐了十多年的女人重新站起來，他陸東順就算立馬死在當場也不吭一聲，這就是陸家男人的野『性』，藏在心窩子里，很深很深。
八斤很心疼的蹲去『模』了『模』陸東順的腦袋輕笑道「好了，別讓娘知道咱這樣，一起送娘出門好嗎？東順，能抬動嗎？」
東順咬牙嗯了一聲， 了一把鼻涕站起身來，個頭已經跟八斤差不多了，八斤十五歲的時候比現在的東順要矮一個腦袋，八斤這樣想著又笑了笑，將來的東順一定可以長很高，陸家能出條兩米個頭的漢子也是造化了。
東萍在前面捧著十娘遺像，八斤帶著東順當前，一左一右抬著那盒棺木，後面都是阿溝寨的村民跟著，幾條粗壯漢子穩穩的扛著肩頭上的木頭，就這樣，十多個男人抬著十娘的棺木翻過幾山頭才到下葬的地方。
沉重的棺木壓在哥倆肩頭，都沒有坑過一聲，跟著後面叔伯輩一起拉著號子跨了不少坎爬了不少坡，陸東順跌了無數次，肩膀上卻沒有松過絲毫，褲腳沾滿灰塵，膝蓋滲著血跡。
就跟在八斤身後的林沖雖然身強力壯，也能感覺到這盒棺木的沉重，無論是實質上的還是心里的那份壓抑，他知道此刻的八斤已經被那一份罪孽的自責壓得喘不過氣來，遠比這盒棺木來得更讓人痛徹心扉。
劉嫣然跟在人群當中，陸八斤濕漉漉的上半身還有淋灕的臉龐，已經看不清楚是汗還是淚，他掙扎著，攀爬著，就跟一頭老黃牛，馱著他此生最愛的女人，走向那個淒冷的地方，安然入睡？劉嫣然心里想著，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拋棄？從未經歷過生離死別的劉嫣然不知為何，突然想到如果那個坐在劉家上位的爺爺突然去世了，自己會跟八斤一樣難過嗎？想著想著，忍不住落下淚來。棺木入土，陸家祖墳多了一處小墳包，寨子里的人各回各家，葬禮結束之後，阿溝寨的過著同樣的一層不變的生活，女人們每天照例帶孩子養豬喂雞，男人們繼續拿著鄒鄒巴巴的人民幣下著不大不小的賭注，白天耕外面的地，回家耕婆娘的地，寨子少了個人，除了惋惜也沒有其他，過不了幾天十娘這個女人就會淡出村民的腦海，除了偶爾談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才會想到這個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女人，這個常年光著腳的卻依舊有著光滑肌膚的女人，這就是阿溝寨，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