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第34章 琉璃與鐵(1)

作者 ︰ 牛語者

第34章琉璃與鐵(1)

「要你命的人來了。」幽鰲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壇的酒,指了指床邊的破衣櫥,「你可以躲到這里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著沒動,他已經覺察到背後涌來的可怕殺氣。

一把傘漸漸靠近,傘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劇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種人不必認識,只憑感覺你就會知道他是誰。

楚天就屬于這類人。

第一眼,白發老者心中已然確定這個猶豫著站在幽鰲山門外不肯進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兒子的罪魁禍首。

如果沒有他,此刻自己的兒子應該正心無旁騖地在家修煉,即不會被陰聖道派遣出去殺人,更不會被人殺死。

他收起傘,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頭顱的沖動,走進了幽鰲山的房間。

「陰遠侯說︰他願意幫助你奪回幽世家的家主寶座,還有那個女人。」白發老者的話很簡短︰「閻世家、玄世家也願意鼎力相助。」

說完以後他就緊緊閉起了嘴巴,等待幽鰲山的回復。

「听說過瓊城老窖嗎?」耐心等了許久,白發老者听到幽鰲山這樣反問自己。

「一種酒?」白發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車給你。」

幽鰲山搖搖頭說︰「正宗的瓊城老窖一年只產八壇。其中三壇貢給魔教教主,余下的五壇才是拿來賣的。你要是明天能拉來一車,那肯定是假貨。」

白發老者愣了愣,說道︰「我會設法弄兩壇送給你。」

幽鰲山醉醺醺地笑起來︰「如果我的命活得夠長,或許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發老者心中涌起微微的怒意,「你以為我在說謊?」

「北冥城里的人有哪一個不在說謊?不過,我相信這次你說的是實話,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瓊城老窖的狀況。」

幽鰲山油然道︰「那五壇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顧,除非他們之中有誰死了或者願意轉讓,否則根本不可能輪到你。」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壇,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瓊城老窖的常年主顧之一,而她又願意把酒白送給我。」

白發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為幽世家的主人,有沒有這壇酒都沒關系。」

「我能不能成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沒關系。」幽鰲山伸出舌頭接住從壇子里滴落的酒珠說︰「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兒子的一條命還比不上一壇酒?」白發老者的聲音低沉,他在壓制自己極力不讓怒火爆發。

「如果你半個月前就能夠醒悟到這點,便不會向陰聖道推薦你的兒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陰長鑒能完成任務殺死楚天,他也沒機會活著回來。」

白發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顫,沙啞道︰「如果不出意外,辦完這趟差事後,長鑒就有可能成為神府的嫡傳弟子。」

他顫顫巍巍拿起倚靠在門後的雨傘,轉身走向屋外。

「嗡——」蒼雲元辰劍突然爆發出激烈的顫鳴示警,在楚天的背後躍躍欲出。

「砰!」白發老者遽然撐開雨傘,傘面煥放出一團綺麗的綠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門,將幽鰲山堵在了屋內。

他的左手凝成銀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陰長鑒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樣,卻更老練更凌厲,五根手指蘊藏著萬千變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傘面驟然爆裂,幽鰲山的鐵拳猶如雷神巨錘砸向白發老者後腦。

白發老者不管不顧,他的眼里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勢必會挑起珞珈與陰世家之間的全面戰爭,屆時就能借陰聖道的刀為子復仇。

如果說面對陰長鑒的劫害手,楚天還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麼當白發老者的這一爪攻來時,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對方的爪勢吞吐閃爍,如同對弈時的落子點殺,幾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種招式變化。

好在他還有沉魚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軀倏然後仰,像一片薄如蟬翼的紙倒向地面。

白發老者的爪勢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幾乎貼到了地面,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轉,將後背亮給對方。

「鏗!」白發老者的左掌斬擊在背負在楚天身後的蒼雲元辰劍上,發出金石激撞般的脆響。楚天的體內涌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勁。

「喀喇喇!」不動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前僕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個半尺多深的凹坑。

「嗚——」白發老者沒想到這樣還殺不死楚天,正想再補上一腳,幽鰲山的大手像鐵鉗一樣掐住他的後脖梗朝外丟去。

白發老者雙袖鼓風卸去氣勁,後背撞在對面的土牆上順勢滑落。

「砰!」土牆脆脆一響,順著白發老者滑落的軌跡爆開一條兩米多長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頭!」幽鰲山如同一頭發怒的雄獅佇立在門前。

楚天運劍駐地站起身,他的傷勢並不重。

陰正道的掌勁經過蒼雲元辰劍和不動如山印的雙重阻擊後,真正能夠攻入楚天體內的已經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噴出後更是所剩無幾。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白發老者不惜為之粉身碎骨。

楚天輕輕舒出一口濁氣,流轉真氣平復震『蕩』的肺腑經脈,自感問題已經不大,說道︰「算了,他的兒子死了。」

幽鰲山詫異地看了眼楚天,沒有說什麼。

白發老者恨恨掃視過楚天和幽鰲山,「啪!」他丟下手里光禿禿的傘柄,沿著來時的路漸漸消逝在雨霧中。

幽鰲山目送白發老者去遠,拿出顆黑『色』丹丸對楚天說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將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說道︰「除了喝酒和睡覺,原來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鰲山道︰「在北冥城,不會打架的人早就死絕了。」

夜雨如訴,西窗剪燭。

書房的陳設簡約素雅,櫥櫃桌案上不落一絲灰塵,空氣里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插』花。

燭光將她優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紙上,十年如一日從未爽約。

她曾經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溫柔賢淑,行事低調,從不過問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長里短、搬弄是非。

無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稱職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愛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只要經過她的手便會成為最美麗的藝術品。

當珞珈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峨山月剛剛將最後一枝白玫瑰『插』進了花瓶中。

珞珈關上門沒有出聲,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後。

峨山月出神地凝視瓶中的『插』花許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將它放到了書架上。

書架上還擺放著一盆臘梅,卻早已過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臘梅上,在眉宇之間幽幽泛起一縷落寞。

珞珈輕輕咳嗽了聲說︰「既然你每次看到這盆花都會傷心,為什麼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傷心事的時候,就會明白這是為什麼。」

峨山月回過身,問道︰「終于找到那個從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珞珈輕輕一躍坐到書桌上,寫意地晃『蕩』著兩只小腳說︰「今晚他住幽鰲山那兒。」

說完這句話,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應。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聲,推開窗望著夜空中的雨絲不予置評。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怎樣,不好又怎樣?」峨山月輕輕說︰「我只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來!實話告訴你︰他過得很糟糕,早晚會死在酒缸里。」珞珈幽幽嘆息道︰「這家伙的拳頭比鐵還硬,偏偏有顆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帶了一個神經比鐵條還硬的人去見他?」峨山月問道。

「你說的是楚天那家伙?」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我找你就是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幫到你什麼?」

「我想讓他去參加峨世家的外門弟子考核,听說主持這屆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回答說︰「我想請你當一回楚天的引薦人,怎麼樣?」

峨山月笑道︰「何必舍近求遠呢?讓楚天成為外門弟子,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讓他因為我的關系,輕輕松松就通過了外門弟子的考核。」

珞珈搖頭說︰「讓這家伙嘗嘗峨日照的拳頭,對將來有好處。」

峨山月沉默須臾,頷首道︰「好,這事我來安排。不過,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說了,這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珞珈道︰「就當我上輩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里忽然有些羨慕起珞珈來,問道︰「你真的認為把他帶回北冥城是最好的辦法?他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陰世家的刺殺而沒命。」

「這個問題我想過,就像一頭小獅子,要怎樣才能成長得更快?」珞珈自問自答道︰「把它丟進狼群里,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長得快,還能變得更強。」

峨山月笑了笑,說道︰「小心,等他長大了一口先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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