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听了榮嘉的話,忽而微微一笑,望著榮嘉淡聲道︰「八歲之前,你是跟在本王身邊的,那時候,本王把你當做本王的驕傲,溫嘉刁蠻任性,從小就被寵慣了,她的性子本就那樣,可你卻不一樣,溫雅懂事,明白輕重,可你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本王開始對你失望的麼?」
榮嘉听了苦笑︰「原來你還真有看重我的時候,我倒還真是好奇,我是什麼時候從你心里被剔除掉的。」
慶王眸中諸多情緒閃過,微微蹙了眉尖︰「你不要以為你來京城之後,這十多年做的事情本王會不知道?即便不知道但本王也把你的變化看在眼里,不過確實如你所說的,你懂二皇子,你愛他,因此你為他改變,甚至為了他屢次觸犯你不該去觸踫的禁忌,當你為了他在背後結黨營私收攏朝臣的時候,本王就對你開始失望了,不過還好,你聰明也謹慎,最重要的是,沒用本王的名義,以至于皇上在上次才相信本王不追究本王,可是這一次,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榮嘉從剛才開始,就不再哭了,眼眶上的紅也退了下去,听了慶王的話,眸光閃動了一下︰「我從未想過要把你卷進來,但是我心里頭明白,他們跟著二爺也都不過是看在慶王的名頭罷了,其實有一點你心里頭還不如我看的透徹,你一心總是不願參與這些爭斗,總覺得自己置身事外,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身在這個朝廷,就是身處爭斗的重心,想要避開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知道了身世,你連父王都不願意叫了,」慶王眸光幽深,听了榮嘉的話淺聲一嘆,眸底有著沉沉痛惜,「你才多大,對官場能有什麼了解,如今還來跟本王說這樣的道理?若是你那一套行得通,你還至于這樣一敗涂地嗎?錯了就是錯了,卻還要狡辯說自己是對的,避重就輕回避事實,這都是跟誰學的?何況如今說這些,你不覺得扯遠了嗎?」
榮嘉望著慶王,許久沒有說話,最後才抿唇道︰「若是還叫父王,你可還稀罕?你若稀罕,我也是再也不能叫了,我也不是個冷血的人,到底這麼多年以來,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要看重你,你今日的這些話,太讓我心疼,太讓我難受,果然娘說的對,就算想好好兒跟你說說話,那也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心里頭沒有我們,你的心門對我對娘都是關閉的。坦白說,這些年,你也從來沒有盡到一分做父親的責任,所以,你沒資格教訓我!」
慶王听到這里,眸中劃過一絲冷光,聲音里也帶了幾分冷意︰「看來咱們兩個是沒有辦法談攏了,那麼本王也不再多說,臨走之前,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再過幾日,你娘會上京來,皇上的意思,是需要做一次鑒定,他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本王的女兒,口說無憑,他是不信的,所以你做好準備吧!你去了刑部之後,若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出來,本王跟皇上說,若能準你的自然會準。」
慶王說完就準備離開,榮嘉忽而喊住他,見他回眸,榮嘉才抿唇道︰「我知道檢驗不過是為了讓皇上安心罷了,我進了刑部也必定是活不了的了,所以在我死前,我想見見溫嘉,我好幾個月沒有見過她了,」見慶王眯眼看她,榮嘉眸中仍是一片赤誠,還帶著絲絲懇求,「我知道我現在和她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在我心底里一直是把她當做親妹妹看待的,我可以坦白說,我對她比對你上心的多,我很擔心她,必得要見她一面的,這個要求你不會不滿足吧?」
慶王沉默良久,眸光閃動,半晌,才抿唇道︰「本王會讓她見你的。」
楚檀畫看著慶王從照壁里出來,忙也跟了上去,查抄二皇子府的事兒自有人去操持,用不著他們再費心了。
這回還是慶王在前頭走,他走的很快,眾人跟不上也就不跟著了,安冉燁見楚檀畫一直皺眉,便湊過來問道︰「怎麼了,從剛開始就一直皺著眉也不說話,你不高興啊?」
楚檀畫瞥了他一眼,拉著他的胳膊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我沒不高興,我只是在外頭听著他們兩個的對話,覺得怪怪的,榮嘉的性子我了解的很,寡淡慣了,這慶王也是清冷慣了,說話向來字少,這回說這麼多也算是破了紀錄了,只是他們怎麼很少提到溫嘉呢?慶王對她們兩姐妹如此不公,難道榮嘉連抱怨兩句都不需要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啊,」安冉燁勾唇一笑,眸底卻一分笑意也沒有,「榮嘉是人,性子再寡淡也不是冷血動物,提了溫嘉與她的差別待遇,她一定很痛,所以干脆不提,本王想著,這些年慶王甚少給她的親情應該都是溫嘉給的,溫嘉又刁蠻又蠢,可是對于榮嘉那是真當親姐姐的,因此兩個人干脆都不說了。心里有疙瘩芥蒂的人,哪能談話談到心里面去呢?」
楚檀畫抿唇,她心里明白,慶王心里的疙瘩就是當年樓氏一族的變相逼迫威脅了,而榮嘉心里的疙瘩芥蒂就是這多年的疏離和待遇的差異,這兩個人心底里就有成見,果真是談不攏的。頭看笑上。
何況,榮嘉對慶王如今怨憤頗多,慶王甚少解釋,這兩個人的關系只怕也是走到頭了。
「何止這兩個人心里有疙瘩呀,我心里還有疙瘩呢,」楚檀畫盯著慶王上了馬車離開,她微微眯了眼,「我就是怎麼也想不通,就算慶王當年和紅顏知己在一起有了溫嘉,但是這個娃兒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呢?這娃兒養的真丟人哪!我看慶王也無奈的很,可我要是慶王,鐵定把溫嘉塞回去重造,這跟榮嘉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得比啊!」
安冉燁勾唇深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得比?這回天上的也掉下來了,還是臉著地,摔了個粉碎,要本王說,還是地上的蠢笨才得長久啊!」
楚檀畫挑眉︰「哼,未必!你且瞧著吧!」
兩個人辦完了二皇子府的事兒,慶王的馬車早已走遠了,他得回宮里給安懷復命去,安冉燁也得回去商議還有安排後續事宜,楚檀畫還有著身孕,安冉燁不願讓她太過勞累,且她還要回去找關于做親子鑒定的法子,還得翻好多好多的醫書,因此便直接讓馬車讓楚檀畫回了太子府,他騎馬去了宮里。
楚檀畫一回去也沒閑著,吃了午飯就讓琥珀把醫書都搬到榻上,她就坐在書堆里頭看,琥珀見她看的入迷,忍不住就勸︰「小姐,這雖說是皇上交代的,可是小姐也不至于這樣拼命啊,看一會兒就歇歇嘛,小姐還得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呢,這樣死命著盯著書看,到時候就算找出法子來,小姐的身子要是頂不住怎麼辦呢?」
若是沒有這檔子事兒,沒有皇上的囑托,小姐早就吃飽喝足的躺在榻上睡覺去了。
一下午的,琥珀來來回回的就嘮叨了好幾回,楚檀畫看醫書看的焦頭爛額的,還不時的還得耳朵受點兒折磨,後來實在是受不了了,拿起紙筆唰唰唰的寫了一張紙遞給琥珀,抿唇道︰「你去照著這個食療藥膳給我安排膳食,從今兒開始,一直到我能夠閑下來之前,我都吃這個食療藥膳,這下就算不睡午覺,我也會精力旺盛的,你別這麼瞪著我,你大可放心,這藥膳沒有副作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有分寸的!」
琥珀本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見楚檀畫這麼說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拿著方子嘀咕了幾句,最後才望著她道︰「小姐,你這回怎麼這麼拼命呢?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呢!」
楚檀畫嘿嘿一笑,捧著醫書眼也不抬︰「你懂什麼!要是這件事兒完成的好,很有可能改變咱們這兒的醫學歷史進程的,我就是個大功臣哪!那是要被記錄下來的,雖說不知道後來人看不看得到,但是在缺乏儀器設備的這里,我若是能完成這件事情,不僅功德無量,更是對我個人醫術最大程度上的肯定,難不成讓父皇以為我只能做些毒藥來隨便玩玩兒的麼?這關乎你家小姐的在醫學界的地位和聲譽,你別給我添亂,好好呆著就是了!」
琥珀眨眨眼︰「雖然我听不大明白小姐說的話,但是大概意思我是明白了,我不打擾小姐了。」
小姐想在皇上面前證明她的強大實力,她是不應該再嘮叨的,這會兒是關鍵時刻,她確實應該閉嘴不說話。
楚檀畫點點頭,默看了一會兒面前的醫書,忽而皺眉抬眸問道︰「哦,對了,靜蝶堂的消息封鎖了麼?一定不能把慶王府的任何消息透漏給那邊知道,否則事情可能就起了變化了,等事情塵埃落定了,再說吧!」
「一切都是按照小姐的布置安排的,靜蝶堂絕對不會知道的,何況,」琥珀竊笑,「這會兒溫嘉郡主都沒空折騰別的事兒呢!」
楚檀畫手一頓,抬眸挑眉道︰「她最近忙什麼呢?一直都沒動靜。」
琥珀捂嘴竊笑,湊過來道︰「大概是那次听了小姐的話受了刺激,這會兒正減肥呢,成天在靜蝶堂里折騰,把自己折騰餓了又去猛吃大魚大肉,然後又來折騰,沒完沒了,循環往復的,我上回還瞧見她了,一點兒沒瘦,就是曬黑了好多小姐,你說這,我心里也納悶呢,怎麼溫嘉郡主是這樣的呢?」
「基因突變唄!」楚檀畫臉上一抹笑,「這有些人哪,爹媽美若天仙,可是一樣也沒繼承到,這天生一副慫樣說的就是溫嘉,五花肉就是五花肉,就算減了肥,那也是抽干了水分的五花肉,外頭錦繡好看,里頭還是個草包熊樣兒!」
琥珀笑︰「小姐,你這話真毒!不過我听著當真是貼切的緊呢!」
楚檀畫又低眸去看書,嘴上道︰「你也別光顧著高興,別忘了我從前去慶王府瞧她她毀我容貌那時候的狠戾勁兒,她也不是那麼的蠢,她也只是一心想著太子爺,對太子爺存有希望罷了,若是她有一天被一刺激激發了血性,搞不好局面就很難控制了,畢竟慶王如今還在京里,明面上,咱們不能對她怎麼樣,所以,你還是要密切注意靜蝶堂的情況,有時候就及時跟我說。」
「嗯,我知道了。」琥珀點點頭答道。
這幾日事忙,日子一轉眼就過去了,已過了三四日了,便是到了五月中旬,陽光一天一天的熱起來,就像是快要進入夏日里的預熱一樣。
這一日午後,安冉燁回來,說是樓氏到京了,也沒讓她休息,慶王直接就帶她到了安懷面前,安懷親自跟她說了事情的經過,然後就把她帶到了刑部去,打算在那里直接檢驗,他回來就是來問楚檀畫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
楚檀畫正在一個描金匣子里頭忙活東西,听了這話忙抬眸問道︰「樓氏听了這事,可有什麼反應?」
「崩潰,大哭,可這會兒已經好多了,她跟榮嘉真不愧是母女,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性子,只是這樓氏大概是常年做慣了主母的緣故,沒有想榮嘉那樣咄咄逼問,只是紅著眼楮再不與慶王說話了,」安冉燁簡短的說了一下當時的情景,然後才道,「他們現在全都在刑部大牢里等著你,本王回來就是要問你,該準備的東西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你三天前就說法子找到了,本王就看你搗鼓來搗鼓去的搗鼓出這些東西來,能管用麼?」
楚檀畫把那描金匣子蓋上,然後拍拍它對著安冉燁笑道︰「我知道你心里頭惦記著冊封禮的事兒,等慶王的事情一完,父皇將樓氏和榮嘉一並處置了以後,冊封禮不就指日可待了麼?而且我的法子一定不會有問題的,你一會兒等著看就好了。不過這樓氏選的日子也真是巧,恰好我今兒全準備好了她就好了,這樣也好,就趁著這股新鮮熱乎勁兒,咱們就走吧!」
安冉燁也跟著笑︰「成,那走吧!」
這丫頭真是太懂他的心思了,他著急也就著急這事兒呢,不過冊封禮還是其次,他心里想的其實是,這些天成天為著慶王的事兒忙著,兩個人親親抱抱的倒是不少,別的什麼也沒做,等這一陣子的事兒過去,他也該懲罰她那時候害他打翻醋缸子的過失了!
刑部大牢自然比太子府的地牢要戒備森嚴的多,而且這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陰暗潮濕的就像個囚犯呆著的地方,這地方煞氣太重,楚檀畫懷著身孕本不該來這兒,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因此雖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危險,安冉燁還是一路護著她進來的。
在一個清理出來的寬大刑室里,牆上掛著燈燭和火把,照的刑室里頭亮如白晝,楚檀畫一進去,就看見里頭一屋子人,該來的都在,榮嘉被拷在牆上,樓氏被捆縛起來跪在低聲,慶王雖沒有被捆綁,可是卻也跪在一邊,她跟安冉燁兩個人進去,只有坐著的安懷一個人抬眸看了看他倆,見到楚檀畫的時候眼眸一亮。
「畫兒,你來了,太好了!」
楚檀畫抿唇給安懷請安,她嘴角也噙著一絲笑意,她知道,她的到來意味著親子鑒定這件事情可以開始了。
「畫兒,你上次跟燁兒說,你找到法子了,卻神神秘秘的不肯說,朕怎麼問也問不出來,你說你何必瞞著朕呢?」安懷讓楚檀畫到跟前來,安懷說話的聲音也不大。
楚檀畫一笑,看了一眼安冉燁,才道︰「父皇,不是臣媳不肯說,是說了他也听不懂,轉述的話也說不好,還不如臣媳親自給你解釋的好。」
她上次不過說了幾個簡單的古代常見的法子就費了那麼大的唇舌,這回要是想解釋清楚她想出來的這個法子,只怕還得跟安冉燁從醫學的起源開始說起,那樣實在太耽誤時間了,因此她就沒有說,畢竟他不是現代人,對于某一些特定的詞匯無法理解,說的太過抽象而不具體的話,說了也等于白說。
安懷看了她一眼,抿唇道︰「你說的也是,上次你告訴燁兒的那幾個法子,他也告訴給朕了,沒什麼特別技術層面的東西,因此他轉述的還算可以,這回朕還是自己來听听你說的吧,畢竟咱們倆好溝通嘛!」
安懷最後一句話說的極輕,誰也沒听見。
安冉燁一進來就把刑室里頭的炭火爐子給燒起來了,那燒炭 里啪啦的聲音,倒是還能掩蓋一點兒楚檀畫和安懷的談話聲。
「父皇,我看過好多好多的醫書,即便連很多艱深晦澀記起難懂的古醫書里頭,也找不到親子鑒定的真正有效的方法,畢竟在古代,沒有相關的儀器輔助,就不可能知道血型和血源,沒有辦法做遺傳學分析和染色體比對,所以那些正面的方法都是不可行的,我後來就想著,既然正面行不通,那麼就不如從側面來找一下突破點,我只需要證明慶王不是榮嘉的親生父親,而樓氏是榮嘉的親生母親就足夠了,這樣一來,問題就變得簡單了很多。」
安懷必須要了解這鑒定方法的整個過程和原理,因此楚檀畫也必須要很清晰來解釋一遍,別人都可以不說,但是安懷必須得知道,若是他不是個在現代待過的人,楚檀畫也沒有必要給他解釋這麼多了。
安懷听了皺眉︰「那你怎麼證明慶王不是榮嘉的親生父親呢?你所謂的從側面入手找突破點,那這個突破點又是什麼呢?」
楚檀畫抿唇一笑︰「這個突破點,就是hla——humaneukocyteantigen。人類白細胞抗原。」
安懷一愣︰「人類白細胞抗原?這是個什麼東西?」tayu。
楚檀畫一笑︰「就是白細胞的抗原。因為這個系統是目前所知的人體最復雜的多態系統。它被稱為人體生物學的‘身份證’,是由父母遺傳的,能夠通過免疫反應自動排除異己,也就是說,只要不是父母的白細胞抗原被注入體內,那麼這個人就一定會有反應,到了那時,不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麼?」
安懷半晌沒說話,顯然是在消化楚檀畫所說的話,之後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才望著楚檀畫道︰「你所說的朕能夠听懂,只是你所說的這個東西,到底成功率有多少,被注入不屬于父體母體的白細胞抗原時的反應會有多大,這一點根本無法預知,若是只有一點點微小的詫異呢,那你你怎麼就能看得出來嗎?」
楚檀畫听了一笑︰「父皇所說的,我早就想到了,這種反應或許很微小或許很宏大,體內的白細胞增加或減少都會產生一定的影響,抗原是很敏感的,它一定能夠檢測的到,而且,我又不是非要依賴于這種不穩定的反應,我可以人為的調整這種反應的大小,從而讓這種反應達到一種肉眼可觀的且能夠在我控制範圍之內的反應。」
安懷听了沉吟良久,之後挑眉道︰「畫兒,你的想法,是不是打算借助第三方的載體才能實現,光是這樣注射來注射去是沒用的吧?」
「皇上說的是,」楚檀畫嘿嘿一笑,才道,「白細胞抗原這個事兒好想,只是這個第三方載體很難找到,我這幾日到處翻找醫書就是為了找這一樣東西作為媒介來完成我的構想,如果媒介找的好,我完全可以完成這次的鑒定。」
「哈哈哈,有意思,當真有意思,」安懷眯眼一笑,「那你說說吧,你找的這第三方媒介是什麼?」——
今兒差的兩千字明兒一定補上,大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