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讀閣小說閱讀網白色的紙張,宛若清晨微風中飄動的薄薄白雪,潔白,聖潔。
黑色的鋼筆字,筆鋒銳而不利,一筆一劃力透紙背,蒼勁,薄涼。
八個字,兩行,迷蒙而清醒。
喬未然一直很想問周慕淺,為何這兩次他的決定,都用文字來傳遞?懶
面對面說,是好,還是不好?
窗戶外溜進來的風,不過似是一個頑皮的孩子,輕輕將紙業帶起,在空中一個靈巧翻轉,飄飄然向外面飛去。
喬未然後知後覺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張紙,卻在剛踫到紙邊的時候,與指尖擦肩而過。
冬天已將要過去,新來的春天似乎還是有點冷。
一直,冷到陽光無法照射的地方。
若是說,喬未然還會眼淚,那麼最後一次流淚,卻是因為周慕淺,她生命中的闖入者,亦是終結者。
柔軟的床被上,喬未然正面仰躺著,整張臉沐浴在金黃的陽光下,眼楮輕閉著,神思恍惚,淚珠一點一滴滲出眼角,劃過臉頰,匯成一汪淚海。
周慕淺,你可知,我們沒有再見了。
一顆心,就這樣在無數遍的折磨之下,空了。
————
這一次走,喬未然甚至都不用拉桿箱,不過一個背肩包即可。她的東西越來越少,屬于她的越來越少。
她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將他們丟棄,還是自己被他們拋棄。蟲
也許自己終究還是有所不舍,私密處存在著小小的期待。喬未然在水木星苑等了周慕淺一天一夜,他卻未曾歸來。
像是給自己最後的交代,喬未然無路可走,唯有就此離開。
接到海德堡大學的電話,喬未然只有些許錯愕,轉而恢復平常,一問一答,不需考慮。
「楚夫人當初說專業方面任你挑選,不知道小然有何想法?」來自德國的教授是一位中年男教授,聲音溫和帶笑,有著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穩重,「因為我本人專修心理學的,所以,如果你不想學心理,我可以介紹其他導師給你。」
「不用了,」喬未然低低回答道︰「我覺得心理學不錯,學點也好。」
喬未然沒有問其他事宜,甚至連她需不需要寫申請都沒有。她相信楚母早已給她決定好,讓她出國。所以,她走後那邊華人名教授竟會親自電話給她。
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在她這里就如一碗似水,再也起不了波瀾。
這個時候,走與不走,喬未然好像已經全部茫然。
到底是誰先選擇了放棄?是她,還是他?
「那個謝籬被判刑了,而且,」秦小沐咬著女乃茶吸管,一邊觀察著喬未然的表情,一邊吞吞吐吐說著︰「是無期。」
「嗯。」
「一個女孩子,一輩子就要在那種地方走完,是不是」
「你覺得可惜?」喬未然抬起頭反問,語氣卻極為輕柔,「那是法律判定的,她既然敢做,就應該要承擔。」
「你有沒有覺得,楚陌宸這個人很可怕?」秦小沐狠狠吸了一口,賊溜溜的眼珠直打著轉,說︰「果然,權貴世界出來的人,沒一個不是恐怖的!」
「哪里恐怖了,又沒讓人去死,何況死的那個人還是他媽媽。」喬未然將手邊的一頁頁資料收拾好,放進文件夾中,對秦小沐的超級感嘆反應不大。
「當然可怕!你難道不知道最大的懲罰不是讓一個人死,而是讓她生不如死嗎?」秦小沐一激動,就不淡定了,刺啦一口吸光杯中的女乃茶,煞有其事說道。
喬未然撇了撇嘴,從桌上抽出至今遞給秦小沐,示意她擦擦嘴角殘留的液體,「你想多了,楚陌宸如果無聊,他才不會讓一個人生不如死,而是」說到中間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秦小沐神經緊繃且無比焦急等待的模樣,心中不由好笑。
「什麼?」最受不了的便是被人緊要關頭吊住胃口,偏偏喬小姐最擅長這一招,而每次秦小沐都會次次中招。
「他只會讓無數個人生不如死,一個算什麼。」喬未然攤了攤手,樣子十分無辜,一點都不像是在描述一個血腥的場面。
秦小沐真想把喝光了的女乃茶杯扣在喬未然頭上,真的很想,卻又不會。
琢磨著狠狠一咬牙,手中的紙杯被捏的變了形,秦小沐最後還是沒有忍住,直接問︰「你相信謝籬這個結局,楚陌宸一點手腳都沒做?」
「我有這麼說嗎?」最後一個貓頭玩偶被裝進包里,喬未然已經是全副武裝打包後的姿態,她高高俯視著信誓旦旦求「真相」的秦小沐,心下還真是想笑又想哭,「肚子里已經有個小女圭女圭了,記住別看那些沒營養的肥皂劇了。我怕日後南峰需要照顧兩個小孩。」
「喬未然!」秦小沐怒,倒不是因為被喬未然諷刺,而是她這種全然不在乎的態度,讓她莫名覺得心酸,「如果覺得難過,為何總藏在心底不讓人知道呢?其他人也就算了,對我也需這樣?」
氣氛就這樣陷入沉默,喬未然側著身體站在那里,仿佛在思考秦小沐的話,又像是聯想到其他人和事,神思飛入很久之前,有一個人也曾這樣說過。
他模著她的腦袋,帥氣而溫柔地說,小然然可是我的小尾巴,頭可斷血可流,尾巴怎可丟!
之後多年,那條傻乎乎的小尾巴就那樣被他忘了。即使再被想起被承諾,也終歸意義不在。
「沐沐,我們都要學著長大,學著一個人。所以,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什麼都說出來,什麼又都表現在臉上。」喬未然眼楮看向了外面,很遠很遠,她說︰「我就要走了,就沒有什麼再放不下,也沒什麼讓我拿得起。」
「那你和周慕淺也」
「說來真是失敗,每一次都是他先決定,先走一步,未留言語,只身離開。」喬未然扯了扯馬尾辮,一臉的澀然,「所以這一次,我決定不玩回頭草的游戲了。」因為她玩不起,再也輸不起。
「小心你後悔!」秦小沐再也受不了了,這幾人咋就這樣別扭呢,她將扭得變性的紙杯往垃圾桶里已扔,說︰「好吧好吧,算我今天什麼都沒說,誰也沒有提!你想走就走吧,最好永遠別回來!反正我對那兩只也沒什麼好感,巴不得他們一個孤獨到老,一個入界供人無限yy!」
喬未然只是笑了笑,並未再說,默默離去。
————
清江路上,昔日幽靜清遠的街道早已不復存在。高大繁盛的梧桐被逐一移走,留下一個個光禿禿的坑,前面是挖土機操作的聲響,熱火朝天灰塵飛揚。
喬未然越跳著腳越過垃圾障礙,走進那棟老樓,掏出那把用了二十年又被她遺忘了很久的鑰匙,門被打開的時候,沒有意料中的霉氣,反而吸入鼻尖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之氣。
心中不明一愣,顯然這個意識讓她很是意外。
熟悉的棉鞋,熟悉的壁燈,熟悉的茶幾,熟悉的沙發,熟悉的珠簾,熟悉的梳妝台,甚至連床前懸掛著那串荷葉風鈴都是散發著熟悉的氣息。
一塵不染的家,明淨,透露著溫暖的感覺,看起來一點也不似多日未有人來過的跡象。
有此認識,喬未然不是不驚訝,確切來說,是害怕。
這是她最後的領地,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允許過外人介入。而現在腦海里浮現這麼一個認知,讓她著實亂了方寸。
有人曾來過,或者剛走不久。對她如此熟悉,卻一直未曾明示。
偏偏,挑在了這麼個節骨眼敏感時間,叫她如何能淡定?
開放式廚房內玻璃茶座上,五星芒料理杯內泡著的花茶,裊裊有霧氣升起,散發著暖暖的熱氣,仿佛來自某個人。
熟悉的香氣,那是她們家族最愛的花香,這個世上如果還有人知道她喜歡茉莉花茶的,就只有他了。
忠貞與尊重,愛情的海洋里,她們代表著素潔濃郁,真情流露,沒有虛假和隱瞞。
一如喬擎天之于她母親。
握著玻璃杯的掌心,溫暖似帶著魔力般一點點侵入她的神經,一直傳遞到心髒中心。喬未然突然將杯子放下,腳步一刻也無法停留,換上鞋跑下了樓。
機器轟鳴聲混亂了她的感官世界,喬未然成了一只茫然無措失了方向的孩子,兩眼毫無焦距的在人群中搜索著一個目標,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目標。
高樓大廈被摧毀,恰似她那小小的卑微信念,轟然坍塌。
沒有那個人,什麼都沒有。
掌心的溫度,好似一個夢,最後贈與她的禮物。
身體緩緩下落,喬未然雙臂抱住膝蓋,將腦袋埋進了那個她為自己圈住的世界里,明明心很空,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哽咽住的壓抑聲,不過寥寥嗚咽,越發顯得淒清涼薄。
她的身後,五步之外,一到頎長削瘦的高挑身影,久久佇立在風中,墨褐色的瞳仁緊緊注視著前面的女子,神色漠然,眸底深沉暗色。
敞開的灰色風衣長至大腿處,獵獵長風里一波一波劃出清冷的痕跡。他雙手隨意放在口袋里,就那樣站著,陪著蹲在地上的人兒,化為兩道寂寞的風景。
————
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原來她可帶走的,不過只有一個行李箱。
喬未然仰起頭,像是最後一次呼吸這座城的空氣,帶著道別與虔誠。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或許多年以後身份是一個過客,亦或是漫長生命里將從此與這里再無牽扯。
秦小沐情緒有些低落,和喬未然的關系就這樣或淺或深開始了,延伸了,升華了。她從來懶得對一個人做出評價,再分等級。只知道從她終于和喬未然說話那一天起,她就把這位沒落的千金小姐,當成了最好的朋友,知己。
南峰總說她沒心沒肺,秦小沐從不為自己辯白,潛移默化中她就真的以為自己沒心沒肺過日子了。
生離死別她從來也沒經歷過,唯獨人生第一次,親眼看著喬未然離開時,她忽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矯情的女作家們,不厭其煩地寫著那些無病聲音的文字。
「喬喬」秦小沐啜泣著,終于沒忍住一把抱住喬未然,眼淚鼻涕悉數往她衣服上擦著,「我舍不得你,怎麼辦?嗚嗚」
「舍不得也得舍得,」喬未然想哭又想笑,拍打著秦小沐的後腦勺,吸著鼻子強撐說道︰「我也想把你帶走啊,可惜你現在有大又有小,不敢帶,也帶不動啊。」
南峰對自己媳婦已經習慣這般無語了,念及孕婦要容忍,所以只要她的要求不過分,他也就隨著去了。比如,今天她嚷嚷著要來送別。
回去,估計他又得花時間精力哄老婆了。
想起這個,南峰眉頭一皺,看著喬未然的眼神也變得扭曲。
喬未然以為走之前,或許只要這一對活寶夫妻了,卻不想最後的十分鐘內,她的視野里會出現熟悉的身影。
楚陌宸不緊不慢朝著她走來,一襲黑色的西裝讓他變得更加內斂深沉。天生的高貴氣質和俊朗外貌,讓他在人潮洶涌的機場內成為一道風景線。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
「出國,怎麼也沒跟我說下?」楚陌宸手中抱著個紙盒,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有些涼,卻也帶著股親切。見喬未然眨著眼楮,裝傻充愣,他模著下巴自我嘲諷道︰「難道是不想見到我?唉,真是越活越失敗!」
這下翻眼皮的該是喬未然了,不知為何,這樣突如其來又這樣說話姿態的楚陌宸,讓她驀地送了一口氣,像是被壓抑了很久的一塊石頭,就這樣輕易放下了。
「知道失敗,還不改正!」喬未然也學著他的模樣模著下巴,做沉思狀,說︰「趕緊給我找個嫂子吧,到時也能幫我對付你。」
「這丫頭」楚陌宸眉梢一彎,實屬無語。把手上的紙盒遞給喬未然,嘖嘖了兩聲,「青梅長大了,看來是準備將我這匹老馬給拋棄了!」
「切,」喬未然被楚陌宸遞東西的高難度動作逼退了兩步,雙手抱住紙盒有絲疑惑,見盒的樣子想起來了,「都忘了丟東西在醫院了。」
順開紙盒想看是什麼,只見楚陌宸和秦小沐的手同時伸了過來,阻止了她打開的舉動。
喬未然詫異抬起頭,見兩個人臉上皆是一股擔憂之色,不由心中一沉。
「怎麼了?」
「喬喬,你」秦小沐吞吞吐吐說著,「要有心理準備。」
包裝不算精致但可以看見其主人的用心程度,喬未然看著盒子里靜靜躺著的那本書,眼底用處酸澀之感。
書的扉頁已經很久了,頁腳也有了清晰的磨損痕跡。因被主人一次次平整保護,有了種歲月沉澱的厚實感。
內頁翻開的時候,一股書香氣息沁入鼻尖。模糊的鉛筆字跡映入眼簾,字如人生,連帶著那個人的臉,已經清晰而又模糊。
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被刻意輕松化的離別,終歸還是免不了沉寂,感傷。
喬未然撫模著書的紙張,多年過去,她已經不記得當初書的樣子,也忘了那個驕傲的男孩,自尊且自卑的小小陰影。
男孩長大了,上帝沒有給他太多的恩寵。走的那麼沉重,離開時還是只有一個人。
書的內頁,夾著一片枯黃的楓葉,經絡微微凸起,手模上去有粗糙的舒適之感。
像極了那個有著一雙通透溫潤的眼楮的男子,永遠給人自由,閑散。
「校長接到電話,說……」秦小沐的聲音越來越小,整顆腦袋差不多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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