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讀閣小說閱讀網「說起她來，也真真是造化弄人。你不知道，那日因我們家驟然獲罪，寶姐姐便忙說自己不是這里的人，吵著家去。可誰知她家里更糟，不但革去了皇商，鋪子都充入官，她哥哥也被抓了起來，就是她和姨媽如今仍被關押在牢里，听說過幾天還要官賣。」李紈嘆道。
「難道二太太就坐視不理？」黛玉奇道。
「哪里能夠。只是如今老爺也有罪，不敢輕易出頭。太太又被貶為庶人，說話也大不如前了。寶玉因關了些日子，竟有些痴傻起來。況且我們家也不比從前，雖然發還家產，可因著賠銀之事，如今也是捉襟見肘，哪有這些閑錢。」李紈回答道。一邊卻看了看鳳姐。
黛玉也覺得有些奇怪，鳳姐今日卻不象往常那樣愛說愛笑，只在一旁陪笑著，面上卻黃黃的，且遠遠在一邊站著，早沒有昔日風彩。想來是因為放貸之事落了不少埋怨，賈璉雖然沒被流放出去，可如今也是被革職在家，不過是一介白丁罷了。
黛玉感念當日鳳姐相助之情，見她這副模樣，忙走到她跟前道︰「好嫂子，今兒我們好容易見著一面，怎麼嫂子倒不理我了？難不成嫂子埋怨我沒帶禮物過來？」
探春也道︰「是啊嫂子快別這樣了。那事我們誰都知道不能單怪嫂子的。她們或許還不清楚，這我卻是深知，這些年來若不是嫂子苦苦撐著，我們家早不知怎麼樣了。便是那放貸之事，其實如今這些人家里有幾個不如此呢？也是皇恩浩蕩，又不想太過惹人非議，方才拿了件小的來說事。」黛玉見探春說的這樣明白倒有些納罕起來。
李紈卻有些不安了，忙道︰「三妹妹怎麼也這樣說，這話竟不像是從你嘴里說出來一般。」
「其實這也沒什麼，今兒在這里的都不是外人，難道誰還去告發我不成？」探春冷笑道︰「嫂子也別當我們都小孩子，不知事。其實別說是我，便是二姐姐、三妹妹她們又有哪個心里不明白呢？」
李紈有些尷尬，陪笑道︰「怎麼今日回來你象吃了火藥一樣，這樣毛燥起來？」探春嘆道︰「大嫂子你也別介意，我也不是沖你的，只是見鳳姐姐這樣不免有些唇亡齒寒罷了。」
黛玉抿著嘴笑道︰「這可又來了個荊柯，從前我還總說雲兒呢，這下她不來了，你倒又冒了出來。」
姐妹們正在這里說話，一時剪雪進來道︰「姑娘，這屋子小，王爺讓人在外頭置了些果子糕點，女乃女乃姑娘們不如到那里去，也闊些。」
黛玉點點頭︰「既這樣，我們不如出去，我們也許久沒有這樣聚聚了，再如此，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眾人便都往後園里來，見竹下石桌上擺了幾盤應時果品並些點心之類，迎春拿起一塊桂花糖蒸蓮子糕來，輕輕咬了一口，嘆道︰「從前還不覺得，如今也不知幾時還能再吃到這些精致的點心。」眾人聞听，皆有些惆悵。
李紈忙道︰「我們便罷了，你們在宮里難道不曾吃過？」
「大嫂子想什麼呢！」探春笑道︰「如今我們在那里不過是秀女身分，便一時半會兒賞下些東西來，又哪里有這些精致的東西，不過是些一般點心罷了。」
黛玉笑道︰「其實依我說，這些東西都算不得好的，外面雖然漂亮，可卻沒有食物本身的香味，也就算不得好了。就如這個吧，我倒覺得真真從池里剛摘下的蓮子那清香比這個強多了呢。」
「我看林姐姐當真要學陸放翁歸隱南山了。」探春笑道︰「只不知到那時還會不會記得我們這些昔日姐妹？」
「就你話多。我看倘若今後你招了貴婿只別把我們放在腦後就好。」黛玉嗔道。抬眼卻看見鳳姐在梨樹下呆呆站著，不知在看什麼。便撇下眾人，悄悄走到她身後，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在看什麼呢，這樣出神？怎麼不到那邊坐坐。」
鳳姐回過頭來，強笑道︰「你怎麼過來了？怎麼說你今日也是主，不陪著大家玩笑，倒往這里來？我不過是看那幾棵新筍有趣，就站著看看罷了。」
黛玉拉了她的手誠懇地道︰「好姐姐，你別瞞我了，我知道你這些日子過的不好，必定落了不少埋怨。只是姐姐也要往開了想，若有個好歹，讓巧姐可怎麼辦？」
鳳姐听她這麼一說眼圈都紅了，哽咽著道︰「難為妹妹還來勸我。那些事原是我罪有應得，倒也怨不得別人，如不但將從前攢的體己都貼了進去，就是那些嫁妝也都貼個干淨。這也就罷了，如今還落了多少不是。」
黛玉也有些難過，少不得勸道︰「所幸如今璉二哥也沒事，還能一家子在一處也算是好了。」鳳姐道︰「別人說還罷了，就是他也和我鬧。我這真真是不知和誰說去。往日我都不敢說，今兒妹妹問我，我忍不住了這才告訴了你，妹妹可千萬別見笑。」
「姐姐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其實我想璉二哥也未必是真要和姐姐鬧。只是這陣子家里出了這些事想來他心里也不痛快，也就只有姐姐這里他可以發泄發泄。姐姐也多耽待他些就是了，我想以璉二哥的能力，作什麼不好呢。等過些日子尋些事作，他也就不和姐姐吵了。」
「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原也知道。如今我也不和他吵，只任他鬧去吧。」鳳姐有些疲倦地道。「如今我每天除了到大太太、二太太那里請安，便只看著巧姐就罷了。只是如今家里也請不起先生，你們姐妹們都不在家，她就算想讀些書也不能。」稍停了停又道︰「所幸如今巧姐也大了，從前也很認識了些字，自己倒也能看些書了。」
黛玉深知王夫人的脾性，這些日子不知鳳姐在她那里受了多少委屈，只是她既是姑媽，又是嬸子，不好說罷了，如今見她這樣也深感難過，便又道︰「你如今也只好自個兒想開些。我也沒別的可幫你的，只好嘴上說說罷了。」
鳳姐一听落下淚來︰「好妹妹快別這麼說，你能想著我就好了。說實在的，其實我們對不住你。那天听說你自刎，我都悔死了。你如今不但不怪我，還這樣對我，真真讓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好些話我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二人正在說著，就听探春那里道︰「你們快過來吧，王爺又讓人送了這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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