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太吵,莊暖晨只好抽身離開到車站的另一邊,她剛走,身後的人馬上補上,浩浩蕩蕩的等車隊伍像是海浪一般浮動了幾下。
听清楚了姑姑的指控後,她有些無語,當初是表哥將一頂服務生的帽子扣在人家江漠遠腦袋上,跟她有什麼關系?原本就是她拉著江漠遠假扮戀人的,難道還要她美滋滋地姑姑姑父說,這位是江漠遠,標維上市集團CEO,他很有錢,最擅長的是玩資本運作,你們把錢給他,他能幫你們一生二,二生四,四生萬物?
吹了口氣,她頓了頓,「姑姑,發生什麼事了?」依照姑姑的性格,她應該沒那麼多功夫去查江漠遠的背景。
「我給你說啊,你表哥前陣子酒店生意不是出現問題了嗎?好像是被一個什麼什麼朋友的把資金卷跑了,總之生意場上的事情我是不明白了。你表哥一直在拉投資,這不,江漠遠正巧幫了你表哥個大忙,沒有他的話,那些個連鎖酒店就完了。」姑姑霹靂巴拉說了一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個給你哥酒店投資的人就是你當天領來的江漠遠。」
「江漠遠給酒店投資?」莊暖晨幾乎尖聲出口,他無緣無故涉手酒店業做什麼?
「是啊,所以說你這孩子多有心眼,瞞著我們干什麼?」姑姑又不忘埋怨了她一句,「我可提醒你,江漠遠人不錯,你可別跟他分手,就連你姑父都對他贊不絕口,對了,周末有空的時候再把他領回家吃個飯。」
莊暖晨听著一個頭兩個大,趕忙道,「姑姑,再說吧,車來了,我先掛了。」當初是誰把江漠遠罵的狗血淋頭的?
「別不當回事,我……」
電話另一端還在喋喋不休,說了什麼,莊暖晨已無心听下去了。事情來得挺突然的,她一時間還無法消化,腦子里始終盤旋著姑姑剛才說的話。
被下班高峰擁堵的街道,像是患了腦血栓的病人,車流如同堵住的血液無法前行,綠燈亮了,紅燈滅了,等綠燈再亮的時候,車流仍舊沒快多少。
莊暖晨呆呆站在街邊,相比匆匆的人群,她倒是有點沒心沒肺的清閑了。
過了會兒,終于等完姑姑講完了電話,這才松了口氣。選了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猶豫能有個兩分多鐘的時間,這才撥通了江漠遠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對方接的很及時,低沉的嗓音似乎對她意外的主動來電有點驚訝,「暖暖?」
他似乎愛上了這個昵稱,雖然莊暖晨不肯承認,但心里的確不排斥從他口里叫出的這個名字。zVXC。
「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工作?」自從周末他的行為後,她始終覺得別扭,所以當電話通了後她覺得自己有點唐突。
問他什麼呢?
為什麼投資表哥的酒店?
投資酒店做什麼?
是生意的需要還是……因為她?
她不敢做如此的猜想。
對方低笑了一聲,「沒有,我正想給你打電話。」
「啊?」莊暖晨一愣。
「你在外面?」他許是听出了街道的喧囂。
「嗯,今天想早走一會兒。」
「在哪?我去接你,一起吃飯。」江漠遠溫柔問了句。
莊暖晨原本想要拒絕,但想到投資酒店的事情後停頓了一下,「嗯,我在……」說話間,她的目光隨意落在了一處,但正是這麼個無心舉動,接下來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前方的綠燈亮了,私家車和計程車混在一起,在同一條路上糾纏著,她的目光無意落在剛巧停下的車子上。
車子幾乎龜速般滑到她跟前,距離她只有十步之遙。
是一輛鈦金色沃爾沃,許是前方太擁堵心生煩悶,車子的主人緩緩落下車窗,夾煙的手隨意搭了出來,
這手,極為漂亮,骨架勻稱,十指修長,一枚尾戒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令莊暖晨完全震驚的就是——這枚尾戒!
羽毛的造型極為輕盈,配合純銀的質地,透著復古的美態,只是太美的東西,反而像是一把錐刀直插她的心房!
曾經的情話,曾經的笑語,一樁樁一幕幕全都從她的記憶深處冒了出來。
「這是什麼?」
「尾戒啊,我看挺漂亮的就買嘍。」
「你送我戒指?」
「你以為我想送啊?這款只有男士的。」
「這是尾戒,你想讓我一輩子單身?」
「有我你還能單身嗎?我要一輩子纏著你,就像這個尾戒,讓你無暇關注其他女人。」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跟我求婚?」
「臭美了吧你。」
「哈哈……」
過往的,每字每句都那麼清晰呈現,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想要忘記的,卻一直沒有忘記。死死盯著這枚尾戒,順著男人的手指向上看,心開始顫抖,總有那麼一種預感,在最後落在男人臉頰的一刻終于崩潰。
眼淚,順著眼眶砸落了下來!
車主原本無意張望,目光卻不經意落在路邊,從嬌小的身影掃過去又瞬間扯了回來,與莊暖晨目光相對的時候,他的手顫抖了一下,煙「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時間,似乎停止。
空氣,也似乎凝固。
莊暖晨拿著手機的手緩緩下移,下意識掐斷了電話,大腦空白一片,透過淚霧盯著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可縱是模糊,還是與她記憶中的那張臉完完整整地重疊在一起。
車上的男人,臉上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去,車子完全停了下來,一雙眼眸透過空氣的阻隔盯著她,如隔了太久的千山萬水,十步之遙,兩兩相望。
直到——
空氣中突然揚起鳴笛。
身後的司機不耐煩地伸頭嚷嚷了句,「你丫逛街呢?身後堵了一串看不見啊?」
像是打破了某種禁忌,莊暖晨猛地反應過來,如大夢初醒,下一刻,竟拔腿就跑!
「暖晨!」
身後,是男人焦急的嗓音,緊接著是車門「 」地一聲響。
男人似乎什麼都不顧了,嗓音穿透空氣,那麼熟悉和充滿磁性地刺激著她的耳膜,她知道,他追了上來。
街道,車笛聲連成了片,眾司機們的謾罵聲也開始此起彼伏。
「莊暖晨,你給我站住!」男人似乎急了,幾乎怒吼。
莊暖晨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頭。
前方是綠燈,他的車子就橫在中間已經引起公憤,甚至還有司機下車找他理論,他逃不開身,焦急地干脆沖著她喊出這麼一嗓子。
歇斯底里,如同當年的分手!
莊暖晨趁機跑了,待男人追出來的時候,她早就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看著那人的身影幾乎沖破人群,一遍遍尋找她的蹤跡。
她哭了,卻盡量壓住哭聲。
六年了,她想過很多種重逢的場面,唯獨想不到的竟是這種見面方式。
再見的方式,意外而突然,她沒有招架的能力。什心可話。
多少次了,從她在機場見到那道影子的時候,她就一心想要找到他,一次次的沖動,一次次地失常,只為找到他,又或者,是那麼從容地走上前,笑著對他說一句,嗨,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可是,她是個膽小鬼!
徹底徹底的膽小鬼!
真正到了這一天,她竟然不敢上前,唯一的反應就是轉身跑掉!甚至,她都沒勇氣在他面前流眼淚,只能蹲在無人的角落里,捂著嘴,看著不遠處的他瘋狂尋找。
淚水滑落入喉,苦澀不堪。
他依舊挺拔,時間是一把鋒利的刀,將他的桀驁不馴打磨地更加完美立體,相比大學期間,他瘦了很多,五官也顯得鋒利起來。可是那雙眼,不似以前玩世不恭。
他的眼,充滿焦急、躁動,甚至有一種想要抓住她狠命撕碎的瘋狂。
顧墨……
這個美麗的名字,在人潮擁擠的街道變得越來越稀薄,她只能遠遠地看著他,低哭著輕喃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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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的時候,空氣中浮蕩著一股子寒意。
幾片落葉打在臉上,近乎火辣辣地疼。
她的影子被拉長,綿綿地鋪落在葉子上,像是一條早就月兌離了海水的魚,漸漸地縮小,融合……
馬路邊的梧桐樹下,莊暖晨蜷縮地像道影子,蹲在那兒一動不動,一臉的茫然,淚水干謁後只剩下麻木的冷。
終于不見了顧墨後,她也像是靈魂出竅一樣四處游走,直到累了,腳步停了下來。
六年前她的離開是不是帶走了顧墨的靈魂,她不清楚,但六年後,遠遠看著顧墨一臉頹廢地上車離開,她的靈魂也跟著他一同離開。
如果真是這樣也好,那麼最起碼可以讓他知道,她是跟著他的。
一輛商務車像團影子似的緩緩停在她身邊,無聲無息。
恍惚間,莊暖晨听到車門關上的聲音。
腳步踩碎了落葉,直到她面前。
一雙高級手工制作的男士皮鞋出現在她低垂的眸底,與滿地金黃、鵝黃色的路燈形成異樣的絢爛,皮鞋的光亮近乎將她蒼白的臉映得一清二楚……
街道,車輛飛速來往。
路邊,景象似乎凝固。
莊暖晨緩緩抬眼,仰面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微微眯眼,一時間的光亮令她有些恍惚。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偉岸的影子將她完全籠罩,沒有絲毫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