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桌上的咖啡都有些涼了。
也直到,窗外街道上的行人愈見減少。
顧墨始終沒說話,只是抬起食指輕輕在桌上敲動著,一下下地緩慢而有節奏,他的眸一瞬不瞬落在莊暖晨臉上,那眼神,有著不可預測的風暴預警。良久後,他緩緩開口,「這個條件,我可以定義它為賄賂還是利誘?」
一句話像是一盆涼水直接澆在莊暖晨的頭上,先是一愣而後詫異,「顧墨,你在說什麼呢?你做媒體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知道公關在處理媒體危機時的方式方法。新經濟是行業內的主流報刊,我只是希望標維能夠得到你們的首肯,廣告投放當然是首選新經濟,但目前的形勢是,新經濟與標維勢如水火還如何合作?」
「也許我剛剛的用詞不大恰當,沒錯,我很清楚這是你們甲方公司最希望的處理辦法,省事。但事實上,新經濟與標維的梁子已經結下了,我想這個廣告投放也不是那麼好賺的。」顧墨冷哼一聲,「標維提出這個要求希望新經濟做什麼?道歉?錯誤事件召回?」
「你誤會了,顧墨,我不會讓你難堪的。」莊暖晨見他態度不悅,輕輕嘆氣,拉過他的手認真說道,「你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跟別人道歉?我不過想讓你將事件壓一壓,別再繼續擴撒輿論。我會說服標維第一時間召開記者見面會澄清這件事。」
顧墨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眉宇沉了沉淡淡說道,「公關公司在處理媒體危機的時候,一是要求媒體方針對錯誤言論進行道歉撤稿,二是甲方主動召開見面會向大眾澄清事實經過。」他的身子微微前傾,盯著她,「你為我選了第二條路,不但可以顧及我的臉面還能讓新經濟賺取大額廣告費,暖晨,這麼說來,我是不是要很感謝你?」
「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談這件事情?這是你的工作不假,但同時也是我的工作,你為我做的一切我能理解,也很感動,可你有沒有想過,作為甲方的負責人我已經盡量站在你的立場上了,正如你說的,工作職責讓我們誰都無可奈何,所以我和你只能想折中的辦法。」莊暖晨語重心長,言辭懇切,「廣告費一事是江漠遠主動提出來的,這就代表著他肯向你讓步,從媒體角度出發,我知道讓你放緩腳步會引起你的厭惡,從公關角度出發,我只能這麼做才能保障甲方利益。」
顧墨笑了笑,卻收回了手,指尖還殘留著她微涼的溫度,「照你這麼說,我真要好好感謝你和江漠遠給了我個台階下?一個用人情,一個用金錢?照你這麼講,如果換做是夏旅或是你其他的同事,就直接會讓我撤稿道歉了?」
「顧墨,你不要太敏感了好不好?我們是在談工作。」
「我也是在跟你談工作。」顧墨的語氣驟然轉冷,「標維召開記者會我無權干涉,邀請新經濟參加我自然也會出席,但,我的工作請你不要干預!」
聞言這話,莊暖晨都震驚了,呆呆看著他良久後才無力說了句,「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干預你的工作,顧墨,我是一直在請求你。」
「為了江漠遠?」顧墨眼底的寒涼更徹底。
她的心跟他的目光一樣寒涼徹底。
沉默,再次與咖啡的暖香交織,一層厚過一層,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良久,莊暖晨才開口,語氣緩慢憂傷,「顧墨,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相信我?」
「等你徹底辭職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的時候。」他咬了咬牙。涼水從頭澆到腳,還是泛著寒氣的涼。
「你能公平些嗎?」莊暖晨听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手擱置桌下手指緊攥,看著他神情受傷,「我說過,為了你我可以放棄工作,但至少讓我先把第一期活動做完才能交接吧?你希望我現在就辭職不做,對不起我做不到,這跟江漠遠無關,換做其他甲方我也同樣會是這種處理辦法,我不能這麼不負責任。顧墨,我知道你對江漠遠很敏感,我已經盡量在避免了,能不接觸就不接觸,在危機沒發生之前,在必要跟江漠遠見面的時候我都是讓其他同事代勞,我不知道還要怎麼做你才能放心。」
她顯得很激動,嗓音盡量壓低來控制心底的悲愴。
「也許江漠遠的行為真的令你產生誤會,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別說我跟他不可能,就算他真的有那個心思我也不會同意,我很清楚心里愛著誰。今天是江漠遠,你讓我辭職,但依照這種情勢發展下去,就算我待在你身邊你會安心嗎?你能保證以後不會出現第二個江漠遠,第三個江漠遠?那麼是不是只要有異性接近你都要去擋?我連異性朋友都不能交?」
顧墨眯了眯眼楮,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身邊,你不需要什麼異性朋友,異性之間你以為會有真正的友誼?」
「顧墨,你這句話連帶的把我也給否認了!」莊暖晨面色蒼涼,不可置信這句話能從他嘴里說出來,手指也氣得跟著顫抖,「這麼說,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嗎?」
兩人殊不知,爭吵已經由工作範疇擴大到生活範疇。
「沒錯!」顧墨干脆直截了當開口,「江漠遠可以借著給你送圍巾的理由去找你,大可以再想個其他借口騙你上床!」
「顧墨,你——」莊暖晨驀地起身,小臉氣得煞白,很想罵他一句混蛋,但見他也是一臉受傷的神情後心中不舍,他是她思念了整整六年的男人,縱使他的話已經傷了她的心,可她還是不忍罵他啊。
「你變了,跟六年前完全不一樣。」半晌後,她啞著嗓子,強忍著胸口涌上來的想哭**,「我認識的顧墨不是這樣的,他外表雖冷但心腸是熱的,他不懂得如何表達所以總是暗自關心我。曾經的顧墨,到哪兒去了?」
顧墨聞言後,英俊的臉頰變得更加蒼冷,起身,看著她,「莊暖晨,你是不是還想說,你愛我也愛錯了?」
眼淚沖上了眼眶,又被她死死壓住,她想張口說不是,可如鯁在喉。事開大人。
「還是——」顧墨喘著粗氣,冷遂的眸透出一絲荒蕪看不到希望的脆弱,「連我愛你都愛錯了?」
「顧墨……」她終于叫出他的名字,嗓音顫抖。zVXC。
顧墨深深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一臉蒼涼,跌坐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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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一來可以最快降低輿論,二來可以澄清事實,三來可以遏制AM集團有意借助輿論為自己產品造勢的動作。」標維會議室中,莊暖晨冷靜地逐一分析,最後補上一句,「相對勒令媒體道歉甚至是控告誹謗來說,盡快召開記者見面會才最理想。」
哭過痛過之後,生活還得繼續下去。與顧墨的不歡而散讓她明白,生活里並非童話,當你累了倦了沒人能替代你做你本應該做的事,只能還得咬牙堅持著走下去,也許會更痛,但總比不去面對而等著發爛腐朽得要好。
最起碼,痛也是種感覺,證明你還活著。
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力捏緊自己的淚腺,然後深吸一口氣,繼續振作,繼續,疼痛。
一大早,莊暖晨便直接來到標維,一起開會討論最合適的處理辦法,她給出的建議很中肯,就是要求標維再次召開記者見面會,但這次,希望江漠遠可以親自出席。
副總和企劃部的高層們倒是同意莊暖晨的說辭,只是短短兩天的時間,AM在網上的造勢就有攀升的跡象,明眼的人看得都很清楚,AM集團不論從實力還是從公司規模、企業文化都不及標維,這次新款車型上市,要想在市場上取得一定份額那麼就有必要抓住消費者眼球,怎麼著?炒作!
利用標維來借機上位,就算是緋聞,就算是誤會一場,那麼AM也達到了目的。
所以在這場游戲中,誰能夠掌控主動權誰就能贏,問題就是,標維是不是有心容忍AM的做法。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江漠遠身上,誰都知道,江漠遠一向反感出席這種場合,甚至說,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家媒體獲得刊登他照片的首肯。
刑總的話語重心長,「江總啊,為了公司的利益,你看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個人覺得莊經理的提議不錯,雖說之前大家鬧過不愉快,但在這件事情上她的處理辦法還是具備專業性的。」
其他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江漠遠正襟危坐,臉色平靜得像是一枚鏡子,剛毅稜角的五官線條也不見一絲波動,他像是在沉思不過又像是有些不以為然,那雙永遠暗如夜闌的瞳仁閃爍的光芒復雜而神秘。
「江總,這次的事件是由我們乙方公司的一段視頻引起的,在說明會上我也同樣會對大眾和甲方有個交代。」莊暖晨看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繼續說服,「但甲方的態度更重要,要讓大眾看到誠意才行,所以江總,希望你能改變初衷。」
江漠遠沉默了片刻,待她說完後才開口,卻是淡淡地命令了句,「莊經理留下,其他人先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