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的小區沒太多人,盛夏的時候,往往越到晚上就越熱鬧,老頭老太太拿著大蒲扇在小區的古樹下或乘涼或下棋,小孩子往往也睡得很晚,在草坪上嬉戲玩鬧。進了冬天人們選擇了窩在家里早早休息,暗夜來襲的時候,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听得到。
程少淺將莊暖晨直接送回了家,熄了火,他坐著沒動,淡淡的路燈透過車窗蔓延他的臉頰,有一絲的高深莫測。
莊暖晨也坐著沒動,解開安全帶後看著他,良久後直截了當問了句,「程總,你是有什麼事吧?」
「學會揣摩人心了?」程少淺勾唇一笑,看向她,瞳仁里是堪比夜花還要絢美的華彩,從一旁拿過一盒煙,抽出一支挑挑眉,「介意嗎?」
她輕輕搖頭。
車窗被他緩緩落下,將煙叼在嘴里,點燃。
煙圈攤開的時候,映得他的臉頰忽明忽暗。「我是找你有事。」吐出煙圈後,他輕聲說了句。
「其實我之前也有話跟你說,但,現在沒了。」莊暖晨如實相告。
「有關穆梅的?」他一針見血。
她點頭。
「巧的是,我找你也是因為穆梅的事。」程少淺聳聳肩膀,夾煙的手隨意搭在車窗外。
她看著他,目光不解。
程少淺很快抽完了煙,摁滅後,緩緩關上窗子,車廂里,混合著他身上清爽的氣息和淡淡的煙草味,暖風又充塞著狹小空間,很是舒服。
「穆梅的事,希望你能理解。」他意外地說了這麼一句。
莊暖晨一愣,趕忙道,「我能理解,之前沒跟梅姐談的時候我的確想法有點偏激。」
「那就好。」程少淺溫潤一笑,又若有所思,「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對于標維和新經濟之間的矛盾,我看在眼里,你的處理方式我也看在眼。」
莊暖晨一听這話,斂下眼簾,輕聲嘆了句,「這件事,是因為我工作沒做嚴謹才造成的麻煩,是我對不起公司才對。」
「疏忽在所難免,更何況是人為?」程少淺不以為然,目光也是淡淡的,「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只有踫到了想辦法解決才能逐漸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她忍不住笑了笑。
程少淺看向她,神情轉為嚴肅,「那麼我現在來問你,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我……」莊暖晨輕輕一愣,良久後也沒回答出個肯定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在左右為難的情勢中,她如何突破重圍贏得勝利絲毫沒有把握。她自認為可以說服江漠遠,可江漠遠至今都沒給信;她以為顧墨的性格會有所改變,但事實上的證明是她錯了。
「暖晨,所有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你遭遇的問題就算今天有人出面幫你解決了,以後你還是一樣會重新遭遇。」程少淺語重心長,「每個人的經驗都是不可復制的,但通往成功的路往往就是那麼一條,失敗的經驗無可厚非會成為通往成功的墊腳石。如果今天你告訴我,你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那麼我可以派其他人來解決這項爭端,但你如果告訴我能堅持下去,那麼我希望看到斗志昂揚的你。」
他的話像是給了她一記悶棍似的,心里頓時光亮了起來。看著他,她的眸燃起了熊熊光亮,「我可以,我能繼續堅持下去!我都做了一半兒了就這麼放棄實在太可惜了。」自古以來的成功者哪個沒經歷過痛心疾首?哪個沒在痛苦中糾結中抉擇過?今天她可以選擇逃避,但問題始終存在,既然是她負責的,那麼她就要負責到底。
一個連生活和工作都不能很好區分的人,在生活和工作中沒有統籌分化意識的人,絕對成不了大器。
程少淺見她開了竅,笑了笑點頭。
「暖晨,你是個很有潛力的姑娘。」他的話明朗清澈,「其實你可以做得更好,只要,我給你一個支點。」
像是一襲春風拂面,鼓勵的話從來都是好听的。莊暖晨不解地看著他,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穆梅走了,我不想招空降兵。」程少淺將身子倚靠在車座上,靜靜地說,「我想,如果給你歷練的機會,你絕對可以勝任總監一職。」
驚愕,不亞于遇見了一場風暴。
那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如同潮水似的瘋狂迭升,然後再將她的心用力壓下,莊暖晨愣了好半天這才有了反應,再開口竟有點結巴了,「我、我沒听錯吧?你升我做總監?」
「怎麼,沒信心?」程少淺好笑地看著她。
喜悅和對未來的不知所錯撲面而來,她緊了緊嗓子,用力舒了一口氣才回答,「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做,我覺得我沒有梅姐做得好。」
「穆梅的能力也不是天生的,人都一樣,只要不是朽木都能成才,就看有沒有成才的機會。」程少淺含笑,「在我認為,你做事很執著,倒是有種批命三郎的勁兒,標維這麼苛刻的案子你都能談下來,面對標維和新經濟的糾紛你都能堅持到現在,這種勁兒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看一個人是否有本事擔當,就要看她在困境中如何順利月兌險並扭轉困境,暖晨,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相信我沒看走眼。」
莊暖晨听得心潮澎湃,這是她跟程少淺聊得最正式的一次,之前她對他也挺不客氣的,也甚至覺得他有點不近人情,但沒成想他一直在默默觀察著她,對她的了解遠遠超出她本身。
「程總,我怕會讓你失望。」她還是說出了擔憂。
程少淺則挑挑眉,「你要記住一句話,這世上除了你父母外,你不需要怕任何人對你失望,因為一旦你做不好,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自己。」
一句話猛的點醒夢中人,她的眸滑過一絲了悟。
「那麼我現在再問你,總監一職你有沒有信心?」程少淺的語氣淡若清風,黑眸卻有著洞察一切的敏銳,「如果還是沒信心,我可以考慮其他人。」
莊暖晨知道他有心激自己,抿唇輕輕一笑,「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會怎樣選擇是不是?」
「哦?這話怎麼說?」程少淺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如果不是,怎麼會單單挑在下班的時候來說這件事?以送我回家為名,實則是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是嗎?」莊暖晨也挑著眉看他,憋住笑。
程少淺爽朗一笑,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暖晨啊,我果然沒看錯人。」
「既然如此,我再推辭豈不是浪費了你一番好意?並且顯得我既矯情又沒自信。」莊暖晨心情也大好,那種對工作火熱的激情像是烈火似的灼灼燃燒,「我接受,你敢給我支點,我就要翹起地球。」
「好。」程少淺看著她,眼底是遮不住的欣賞。
兩人正說笑著,車窗卻被咚咚敲了兩聲,嚇得莊暖晨一回頭,正巧對上車子外的男子。
「顧墨?」笑容被驚愕取代,趕忙下車。
程少淺也跟著下了車。
顧墨的車停在了不遠處,他的臉色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悅,站在莊暖晨面前,又掃眼看了看程少淺,做媒體的他自然知道對面的男人是誰,沉了沉嗓音,「暖晨,我一直在等你。」
莊暖晨的心口一疼,收縮了半天,回頭看了一眼程少淺。
「程先生,可以將女朋友還給我了吧?現在不是工作時間。」顧墨看向程少淺,揚聲。
程少淺雙手一攤,不置可否。
顧墨牽過她的手,剛要走,身後程少淺的嗓音揚起——
「顧主編,有句話不知道你愛听不愛听。」
顧墨停住腳步,轉頭看向程少淺時,目光有一瞬的猜忌。
她也看著他,不知他要說什麼。
夜色靜靜蔓延,冬季的涼流竄在兩個男人之間。
程少淺看著顧墨,眼中竄過復雜的光,淡淡說了句,「深愛一個人就不要試著繃住她,否則綁得越緊就越容易失去。」
莊暖晨愣住了。
許是顧墨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句話來,征楞了三秒鐘,再反應過來時,程少淺已上車走了。
靜謐的小區,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的上司管得還挺多。」良久後,顧墨開口,眸底泛起思考,他是個男人,不難看出程少淺眼里同樣流竄著對莊暖晨的貪念,正如那個江漠遠一樣。
莊暖晨沒接過話,只是抬頭看著他,問了句,「你來干什麼?」想起這兩天的冷戰,她心里就來氣。
視線落在她的臉頰上,顧墨的眼變得輕柔,伸手將她一把摟在懷里。
「放開,壞蛋!」莊暖晨用力掙扎,伸手捶打著他,可男人的這一舉動已足以令她眼眶紅潤了。
顧墨沒撒手,將她摟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痛心沉落,「暖晨,你知道我多怕失去你嗎?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我上次的態度很不好。」
莊暖晨被他擁在懷里,听著他的道歉,眼淚終于流下來,從未有過的委屈像是一股腦倒了出來,顧墨更是心疼,更加收緊手臂,不停地在她耳邊一遍遍落下「對不起」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