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讀閣小說閱讀網唐天霄的眼圈便紅了。
「你的確有理由殺我。」
他慢慢道,「但若我現在給你機會抽我的筋,剝我的皮,你下得了手嗎?」
手中的衾被落下,依然像厚厚的殼,跌落到她的身上。
「你就繼續恨著我吧,可你依然是我的淑妃。至于你能不能取到我的性命,就看你的手段了!」肋
蜷在衾被中的那團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話作出反應,門口已傳來中年婦人厲聲怒喝︰「皇帝,你這都在說什麼話?」
-------------------------------------------------
自唐天霄開始追問可淺媚,隨侍宮人早已回避得遠遠的,只余了靳七在門外守著,卻是一個人也不敢放入,料得唐天霄退讓慣了,便是有天大的事,打疊起千般小心萬樣溫柔,定會和好如初。
——只是這淑妃看著聰明機靈,做事也太過蹊蹺,幾番把自己或唐天霄置于險地,他都在疑心這兩人是不是八字相刻,五行相沖了。
等隱隱听到可淺媚身世,連他也忍不住想退得遠遠的,別去听那些牽扯得太深的是非了。
可他阻得了別人,阻不了宣太後;他退得遠了,宣太後卻靠得近了。
唐天霄委曲求全的話語,听在臣下耳中不過是有失威嚴,听宣太後耳中卻已萬分刺心。鑊
她含辛茹苦教養出來並深以為傲的大周皇帝,為了一個女人,不僅把自己的尊嚴踩到腳底,還預備把自己的性命壓上去作為這段荒謬愛情的賭注嗎?
她推開門,掃了一眼唐天霄,已喝命道︰「來人,把這個意圖弒君的賤婢拖出去,即刻處死!」
唐天霄忙站起身,勉強笑道︰「母後,並沒什麼事,不知哪個大膽的奴才多嘴多舌驚動了母後?那才該死!」
宣太後在外已听得久了,早已滿懷驚怒,聞言立時呵斥道︰「你住口!我只說你也是好容易破開血路艱難走到如今的英明帝王,方才事事由著你自己做主,我也樂得清閑。哪怕這小賤婢幾次生出事端,再三把你推到風口浪尖,我都看在你面上睜只眼閉著眼,以為你懂事,曉得怎麼拿捏分寸。誰知你的分寸,就是色迷心竅,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這賤婢手里!」
唐天霄急道︰「母後息怒!兒臣與她只是有些誤會而已!」
「誤會?」
宣太後氣極反笑,聲音卻是哽咽,「她是張友崇的女兒,這不假吧?自你父皇駕崩,我們孤兒寡母,多少次給那些權臣欺負,多少次險死還生,又多少次隱忍委屈受盡屈辱!這一切,都是拜那個張友崇所賜!你不是對他恨得入骨,又怎會隱忍十年後不但滅了張友崇滿門,還牽連了晉州城的百姓?這些恩怨,你敢說是誤會?」
她抬眼,見隨身帶來的宮人還在遲疑,已喝道︰「還不動手!」
話音落下,海姑姑和另一個宮女上前,已一把拖開衾被,揪住可淺媚的頭發,將她擲下床來。
可淺媚體虛月兌力,給那般重重一擲,頭部磕于冰冷堅硬的地面,只聞「咚」地悶響聲後,她只發出了一聲微弱的申吟,便沒了聲息。
她的黑發離披散亂,蒼白的面龐貼于地面,裹著素白單衣的身體瘦削之極,只有胸月復間的起伏還可見得她一息尚存,並未死去。
眼見得海姑姑等又去拖她,唐天霄已忍耐不住,喝道︰「住手!」
海姑姑等人便愕然,只望向宣太後。
唐天霄已上前,一拂衣袂,已雙膝跪下,懇求道︰「求母後手下留情,留她一條性命!」
宣太後氣怒道︰「你還真糊涂了?她想取你性命,你難道看不出?你有殺父之仇,她那里卻是滅族亡國之恨,這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以為還能解得開來?天霄,這天底下的美人兒多的是,你要誰也不難,這個禍害萬萬不能留著。听母後一句話,斬草除根才是王道!」
唐天霄閉上眼眸,慢慢叩下首去,澀然道︰「母後若要斬她,不如把兒臣一並斬了,免得兒臣沒了她,比死了苦楚!」
「天霄,你……你敢威脅你母親?」
「兒臣不敢!只求母後留她一命,兒臣把她囚入冷宮,從此……從此再不去看她一眼!」
他似有些跪不住,低低地埋著頭,按著地面的指甲已是慘白。
一滴兩滴的水珠,慢慢在團花氈毯上洇染開去。
宣太後看不到他的神情,卻已陣陣心酸,許久才傷感道︰「你懂得我苦心便好。既然你不肯斷,總得有個人來做惡人,幫你來做個了斷。你可听好了,若你真的再和她糾纏不清,我絕不饒她!」
「兒臣遵命!」
唐天霄應了,才站起身來,垂頭再看一眼那暈倒在地的女子,低聲道︰「把她關入靜宜院吧!」
屋里並無怡清宮的侍女,只有宣太後的幾名心月復宮人在,聞言即刻上前,將可淺媚拖起。
縴縴瘦瘦的身軀被人一把拽起,拖過門檻,「撲」地一聲跌到檻外,然後拉出殿去,磕磕絆絆地拎下台階。
四處的宮燈正在冷風里飄擺如扇,黯淡的光線照不亮輝煌殿宇和高大老榕投下的重重陰影。
單薄的素色小衣和散亂的烏黑長發逶迤于地面,一路掃過深秋的落葉,留下了長長的印跡。
她像一具被人拆碎了的布偶,無情地扔入沉沉的暗夜中,徹底從唐天霄的眼前消失。黃葉漫天,簌簌飄零如雨,很快連她留下的印記也吹得不見蹤影。
來得轟轟烈烈,走得無聲無息。
只余了滿屋依然亮熱艷麗的帷幔陳設,在高燒的紅燭下微微地拂動,似听得到少女清脆無憂的咯咯笑聲,沒完沒了地蕩滌在耳邊。
-------------------------------------------------
這晚唐天霄獨臥于怡清宮內。
煎心的痛楚里,挨到天色泛白的時辰,他居然也能睡著了片刻。
夢里,依然是可淺媚藏在鮮艷美麗的帷幔後吃吃而笑,他向前走了一步,拉開了帷幔,甚至看到她如鳳凰揚起尾羽驕傲明媚,嬌憨地投到他的懷中,說道︰「天霄,我喜歡你,喜歡極了……」
他歡喜抱她,卻摟了個空,猛地驚醒過來。
天色已明,不知哪里的窗紙破了,冷風吹了進來,嘶嘶地響,像毒蛇游動時吞吐著蛇信。
而他心里破開的口子似乎更大,忽啦啦的北風穿梭而過,讓他周身發冷,連血液都像凝結住了。
勉強洗漱了,奉上的早膳再也無心食用。他問︰「可淑妃那里怎樣了?」
靳七低低答道︰「應該一切安好。太後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叫太醫去,但奴婢曾讓人悄悄送了兩床被子過去,又叫香兒先過去照應,听說下半夜就醒了,並沒有發燒,只是沒過說一句話,也沒吃什麼東西。」
唐天霄按緊自己疼痛著的太陽穴,閉了眼眸沉默許久,方道︰「傳卓銳。」
片刻後,卓銳已邁步進來,挾裹著潮濕的水意跪于地間行禮,濕漉漉的黑發上閃著細細的水珠。
唐天霄問︰「下雨了?」
靳七答道︰「是啊,到了下半夜,忽然就變了天。」
唐天霄便側耳傾听,果然听到檐頭雨水滴落的聲響,一滴一滴,清清冷冷地碎于堅硬的石階。
他捧著茶盞,卻沒有喝,只瞥著听不到吩咐依然跪在面前的卓銳,淡淡問道︰「卓銳,你跟著朕多少年了?」
卓銳垂頭答道︰「承蒙皇上垂愛,自嘉和十年春天選到皇上身邊,已有五年多了。」
「五年……也不是很久。只是你和可淺媚認識的時間更短,這才一年不到吧?」
他疲憊地嘆息,「不過這世上有一種感情,並不能用相識的時間長短來衡量。听說有那瘋魔了心的,看一眼便願意生死相許。」
卓銳臉色驟變,連忙叩下頭去,顫聲道︰「微臣不敢!」
唐天霄並不看他一眼,冷冷問道︰「你還有沒有什麼要跟朕說的?」
听說唐天霄話語中的殺機,卓銳呼吸不勻,伏地辯解道︰「皇上,微臣知曉得並不多。淑妃曾向微臣打听過皇上可曾有過屠城之舉,微臣否認了,淑妃當時看起來很開心。但後來微臣听說周、楚大戰時晉州曾被屠,這才覺出不對……」
「然後呢?那天淑妃突然發狂,是你制止了她。那時,你不只是覺出不對吧?」
唐天霄冰冷地盯著他,「她是你親自從北赫迎接回來,一路相隨;後來朕讓你護衛怡清宮,即便朕和她鬧得不可開交時,你依然伴在她的身邊……比朕和她還要親近!于是,你明知她居心叵測,還為她求情,把朕置于不測險境?」
昨晚在紅葉亭中,卓銳能在事先提醒唐天霄不要乘船,又能未雨綢繆先行預備下救援的船只,並一口斷定可淺媚是自己纏在蓮根上自盡,唐天霄便知他早已明了前因後果。
如此性命攸關之事,他竟一字也不曾向他所效忠的大周皇帝提及,若說沒有私情,換誰也不會相信。
卓銳無可辯解,咬緊發白的嘴唇,慢慢伸出手,解開佩劍放到一側,叩首道︰「罪臣欺君罔上,罪該萬死!求皇上勿牽連罪臣家人!」
唐天霄取過桌上一柄短劍,擲到他跟前,「朕會以一等御前護衛的禮節將你安葬,並妥置你的家人。」
「謝皇上!」
卓銳撿過短劍,跪直了身,拔出劍鞘看時,冷光凜冽,寒氣逼人,卻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他閉了眼,正要往心髒部位刺去時,唐天霄忽然又說話了。
他道︰「你也可以選擇一直守在你喜歡的可淺媚身邊。靜宜院那里,需要一個能制得住她的人細心看護。不過,你該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有資格侍奉後宮妃嬪。」
卓銳臉色煞白,眼眸灼烈得像要燃燒,分不出是絕望,還是希望。
但見冷光一閃,本來刺向胸口短劍劃向了另外一處。
悶哼之中,鮮血四濺。
唐天霄別開臉,不去看疼得在地上翻滾抽搐的卓銳,淡然吩咐道︰「來人,傳太醫……」
=================================================
卓銳是我文里最悲催的男配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