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讀閣小說閱讀網那快要在絕望和傷懷里溶化的男子終于在孩子的笑聲里站起,慢慢走到女乃娘身畔,接過那小小的嬰孩。
小家伙玩得倦了,正張大嘴巴打著呵欠。
他便和他的小家伙說道︰「峰兒,千峰,若你敢和你娘一樣負情忘義,朕一定活活打死你!」肋
小家伙不解地望著他翕合著的好看唇形,忽然一咧沒牙的小嘴巴,已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笑什麼?不許笑!」
他的淚水滴落下來,惡狠狠地叱罵這不解事的小東西。
小家伙愈覺好玩,清澈明亮的眼楮好奇地盯著他,忽然扎舞著手腳,「咯咯」地大笑出聲。
那無邪的笑容,像極了可淺媚狐媚子模樣誘惑他時的笑容。
笑得人再硬的心腸也剎那間軟了。
如此可愛,如此……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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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青陽城內,信王李明瑗臨時住的宅第。
李明瑗一身華服,慢慢地牽著他的新娘,走入他所住的那進院落。
守衛森嚴的院落里,居然有一個外人安坐于石桌邊,執了酒壺慢慢地為自己倒酒。
李明瑗久受詩書燻陶,歲月和戰火的磨礪讓他漸漸失去了年輕時的俊美奪目,卻依然有種優雅尊貴的氣度在舉手投足間透出。鑊
他始終是個讓人心折的男人。
但和眼前的年輕男子相比,他還是少了一份風華絕世的清幽絕俗。
「碧嵐?」他微笑,「在等我?」
莊碧嵐輕笑,緩緩立起身,向他見禮道︰「王爺!」
久在征戰之中,他依然一襲素白衣衫,舉止從容安然,如水的月光投下,似將所有的清輝都斂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黑眸流轉,他望向李明瑗身畔的新娘。
李明瑗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她正有些局促地站著,然後向他行禮道︰「妾身見過莊世子!」
她的身材窈窕,華麗的鳳冠下垂了長長的流蘇,將大半的面龐遮得看不明晰,下方能見著涂著胭脂的小巧嘴唇,倒也艷麗。
他嘆道︰「王爺真有心了!這女子長得的確和淺媚有幾分相像,再這樣一裝扮,便是見過幾次的人,大約也辨不出真假來。」
李明瑗一笑,揮手令那「新娘」退下,坐到圓桌另一側,取過一只空盞來,也提了酒壺來自己滿上,慢慢地啜飲著,嘆道︰「軍心不穩,這也是迫不得已之計。」
莊碧嵐問道︰「目前還有北赫將領要鬧著回北赫嗎?」
「應該不會了。江南和北赫,到底相距遙遠,等下回再有甚麼消息傳來,西南五州的新兵應該也訓練得差不多了,即便有人信了項乙唆使逃往北赫,對我們的戰斗力應該不致有太大影響。」
李明瑗皺眉嘆道,「本以為把淺媚遠遠打發走,可以讓項乙相信卡提那正和淺媚雙宿雙飛好好活著,沒想到還是讓他察覺了……我們實在是小瞧了唐天霄了,竟釜底抽薪幫北赫王奪了權!若不是及時宣布迎娶北赫公主為妻,北赫王和唐天霄派來分化北赫將士的計謀大約也會得逞。」
他將盞中美酒一飲而盡,眉頭依然緊緊鎖著,道︰「但以後我們沒有了北赫兵力和糧草的支持,難免會困難許多了!」
莊碧嵐沉默,對著頭頂那輪潔淨的月兒出了片刻神,才問道︰「淺媚怎樣了?」
「暫時還不妨事……」
李明瑗這樣答著,目光已瞥向其中一間朝陽的屋子。
那間屋子的門扇開了,有婦人向外張望一眼,然後走過來,稟道︰「王爺,公主醒了,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哦!」
李明瑗應著,立起身便走向那屋子。
莊碧嵐低低嘆息一聲,擲下酒盞,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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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淡淡的藥香和血腥味,卻又混合著某種甜甜的女子體息。
可淺媚散著發,正盯著桌上跳動的燭火發怔。
她的黑眼楮里倒映著燭光,卻不曾被燭光映亮。
看到兩人進來,她已撐著坐直了身,微笑道︰「七叔來啦!咦,莊大哥也來了?我身體還是軟得很,不能下床相迎啦,還請莊大哥恕罪。」
莊碧嵐笑道︰「又不是外人,何必說這麼見外的話?」
李明瑗坐到床沿,細瞧著她的臉色問道︰「今天覺得怎麼樣?還是身體發軟?」
可淺媚點頭道︰「是。這些日子補藥吃得也不少,醫生的方子也沒斷過,不知為什麼還是沒力氣。」
李明瑗道︰「就是生產時失血過多,一時補不過來,不用擔心。」
「這都休養了兩個多月了……」
可淺媚秀麗的柳眉蹙起,「我在床上窩著,沒病都快窩出病來了!可要下床走動時,不過幾步,便覺得腿腳發軟。」
「嗯,還是休養的時間太短了。橫豎你也不急著到哪里去,就在房中好好養著吧!」
可淺媚淺淡的唇抿了一抿,終于道︰「七叔,我想回唐天霄那里去。」
「淺兒!」
李明瑗不耐煩道,「我說了多少遍了,那是你的仇人!你怎麼能真的嫁給他?何況……想來他現在也很恨你了!」
「恨我……所以他說我是枚毒瘡。」
可淺媚抱著肩,垂著眼睫道,「可長在他自己身上的毒瘡,他自己舍不得挖去的。我並不是真的和他好,我只想回去看看我的孩子。也不知他現在長成了什麼模樣,我實在……想念得緊。然後……萬一你這里陷入危困,我也可以找機會幫你。他喜歡我,喜歡得緊。若我哄哄他,他沒有不依的。」
李明瑗不怒反笑,說道︰「淺兒,你不是想哄他,而是想哄我放了你走吧?若我真由你任性胡鬧,別說你父母死不瞑目,就是靜雪,只怕也會因為救護養大了一只白眼狼而含恨九泉!」
可淺媚臉色更是蒼白,卻據理力爭道︰「七叔,我並沒有任性胡鬧。雖然我一直呆在屋里或馬車上,從來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可你當我不知道嗎?楚軍正節節敗退,七叔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西南方向撤著!」
「淺兒,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勸你還是收了這閑心,好好將養身體吧!靜雪留給我一個活蹦亂跳的淺兒,我不想讓你一直跟個病貓似的躺在床上!」
「我想得太多嗎?我其實根本不想多想。」
可淺媚唇角彎過一絲淒涼的笑,黑眸中已經蘊了滿滿的淚。
「我知道七叔待我很好,可我情願七叔待我不好,就像當初把我從營寨中決絕趕走一般,我也可以決絕地走開,七叔生也罷,死也罷,我都可以當作不知道。可七叔偏待我好,唐天霄……偏也待我好。報不報仇的我已經想不清楚,可我只曉得,我不想看到你們這樣打下去。」
她倔強地仰起雪白若梨花的面頰,簡潔地說道︰「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死。現在……我更擔心他會殺你。如果回到他身邊可以勸服他罷手,我寧願回了他身邊去。」
「閉嘴!」
李明瑗終于忍無可忍。
「淺兒,你給我听好了,到了這一步,我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你也……沒有了回頭的路!」
「沒有了回頭的路了嗎?」
可淺媚打了個哆嗦,抱著肩倚在枕上,喃喃說道,「其實……我原來只想遠遠地離開他,離開你,離開這些仇恨和殺戮……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卷進來呢?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了,為什麼……還是要卷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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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們爭執起來,莊碧嵐已悄悄退出了屋子,走到石桌邊,提起酒壺,將剩余的酒水一飲而盡,才慢慢地走出院落,一路只是低低地念著可淺媚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為什麼還是要卷進來呢?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了,為什麼還是要卷進來呢?」
這時,身後忽有人問道︰「真的什麼都不想要了嗎?」
莊碧嵐回頭,已看到南雅意從一棵老槐樹旁走出。
他站定,向那和他患難于共了多少歲月的絕子微笑道︰「很多事身不由己,並不是我們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南雅意輕笑道︰「我也是你想不要而不能不要的那類嗎?」
莊碧嵐搖頭,含笑將她擁到自己臂腕間。
南雅意倚在他懷間,問道︰「淺媚怎樣了?」
莊碧嵐皺眉,嘆道︰「恐怕……不大好。當日信王派去追她的那些軍士們有點假戲真做了。她在雪地里昏迷了好久才被找到,又屢經大悲大喜,血氣里原就有些毛病,神醫救治她三天,後來又每個月借了安胎給她吃那些對癥的藥,才把那癥候壓了下來。誰知後來大出血……現在她天天喝藥調理著,看著已經恢復了好些,可那血液里的病根……已經再也無法拔除了。」
南雅意打了個寒噤,黯然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看來……我們能抓住眼前的相守,便已不易了。」
莊碧嵐看著她淚光瑩然的眸子,低一低頭,將她吻住。
南雅意仰起下頷,柔柔與他纏綿。
許久,她低低道︰「碧嵐,我們生個孩子吧!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遠遠地離開,在藍天白雲青草間放著羊,不是也很快活?」
莊碧嵐不答,只是深深地望著她。
許久,他將她攔腰抱起,走向自己的臥室。
月華如水中,恍惚有誰的聲音如在水紋中悵然地蕩漾。
「我們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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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十六年八月,周帝唐天霄親自領兵,攻破青陽城。信王攜家眷逃逸,奔往博州重整兵馬。
唐天霄親身尋至青陽城信王住過的宅第,不知因何大怒,一把火燒了那宅第。
其時正值深秋,天干物燥,最新最快的無錯更新就在:火趁風勢,幾乎將半座城池燒個精光。
而唐天霄意猶未盡,不及休整兵馬便領兵繼續追擊。
同年九月,唐天霄兵圍博州,欲將信王兵馬一網打盡。
大將周紹端、謝翌諫其不可冒進,唐天霄不納,並于九月十六強攻博州。李明瑗不敵,再度棄城而去。
唐天霄星夜直追,誤入莊碧嵐所設埋伏,中箭受傷,唐天祺冒死解圍,方才將他救出。他們所統領兩萬騎兵、十三萬步兵已死傷近半,唐天霄自己也傷勢不輕,被迫撤兵休整。
莊碧嵐率原交州兵馬並西南五州新訓練的新兵乘勝追擊,奪回青陽城、扶風郡等地。但信王所部北赫精兵屢有叛逃之事,軍心不穩,遂無力繼續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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