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收了生命們從萌生到穩健成熟的種種苦惱,掙扎,失望,焦慮,怨仇和哀傷,你也容納了它們的歡樂,得意,勝利,收獲和頌贊。你告訴我︰生命的過程注定是由激越到安詳,由絢爛到平淡。一切情緒上的激蕩終會過去,一切色彩喧嘩終會消隱。如果你愛生命,你該不怕去體嘗。—羅曼羅蘭
那是葉玨最喜歡的一段話。
曾經在她經歷過七年的時光中,不斷地鼓勵自己,提示自己不要放棄的,是這段話。
她不在乎作者是怎樣的人,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幾句話。她接收了太多的負面情緒,卻不能否認那之前的快樂很幸福。哪怕是蘇煖不理她的日子,她依舊因為自己能夠名正言順地待在他身邊而感到慶幸不已。
對自己而言感到幸福的,那麼就是最好的結局。讓這些激蕩的不論是酸甜苦辣也好痛苦快樂也好,終將會過去的。
畢竟沒有什麼可以不朽。
曾經被許諾拖去听一個英國哲學家的講座,內容是關于黑格爾的思想,葉玨卻沒有听進去一個字。可是卻可以和他因為這段話閑扯上半天的時間。
彼時葉玨雖然已經到英國有幾年時光,可是和許諾聊天的時候他偶爾冒出來的貴族腔還是讓她听不懂。可是畢竟關系也沒有熟到可以打斷說自己听不懂的地步,葉玨總是笑著點頭敷衍過去。哪怕,對方其實一眼就看得出她的疑惑卻也不點破。
兩個人都束手束腳地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最初的時光,卻在記憶里格外清晰。
葉玨再次和許諾說起那次的相談是在周末的午後。許諾在第一天之後每天都親自給葉玨送午飯接她下班,設計部的員工驚訝了一陣子之後便也認出了這個妖孽的男人就是報紙上出現的公爵——葉玨的資助者。沒有人再嚼舌頭。葉玨卻不知道是許諾的功效還是蘇煖的話語起到了作用。因為她,似乎在那天之後就沒有面對面見過蘇煖了。每一次都是遠遠看到他的身影和他背後瘦小的楊媛媛快步小跑跟著他的樣子。
那麼像當年的自己。那麼義無反顧,全心全意地喜歡著。
毫不後悔。
周末的午後,兩個人膩在一起在花園里曬太陽。明明搬來了兩張寬大的貴妃椅,卻被許諾直接地拋棄了一張,抱著葉玨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夏季已經漸漸過去,天氣轉涼,大片的花朵也開始枯萎,漸漸有了點秋天的味道。
「吶,許諾。」
「嗯?」
「記不記得跟你討論過羅曼羅蘭的一段話?」
「《寫給秋天》?」許諾挑眉,「還喜歡著?」
「出自哪里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很喜歡。沒想到你還記得。」
「當然。誰叫某個啥子明明听不懂還裝懂的樣子。我就說一個黑格爾都听不懂的人怎麼可能懂哲學,哼哼。」
「那是唯心主義好不!我可是中國人。中國人相信唯物主義。」
「嗯?怎麼,你懂哲學了?講講看?」許諾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葉玨有些火冒三丈。她從他腿上跳起來,氣沖沖地走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說︰
「唯物主義,就是說不管你想不想,這個東西都在這里。好比就算你不想我在這里我也還在,你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葉玨再走開幾步,看著貴妃椅上姿勢撩人地半躺著的許諾暗罵了一聲妖孽,「可是你們的唯心主義,卻是相信,相由心生。只要自己相信的東西,就存在。就像你們信奉上帝,甚至連國歌都要上帝保佑女王,可是你們卻只是因為自己相信上帝的存在並沒有見過。我說的不對麼?」
許諾突然站起來,光著腳飛速跑到葉玨身邊將她摟入懷中。葉玨的黑色長發被這突然的擁抱揚起的風吹起,大大的波浪卷透過午後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她听到許諾過分快速的心跳和接下來突然讓她心頭一緊的話語︰
「我不管唯心唯物,我只知道,我相信你在我身邊,而你也一定在我身邊。如果你不在,我就搶回來。不管你怎麼想,既然我們開始了,我就沒有想過結束的那一天。阿玨,記住,我覺得不會放手,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好,我知道了。」葉玨低聲應了,隨即就被強迫抬起頭,許諾火熱的吻印了上來,漸漸剝奪了她最後一分意識。
甚至覺得就這麼和他一直吻下去,或許也是一件不壞的事情。不會有任何的問題和煩惱。
「阿玨,節日快樂。」許諾在放開她之後大聲說,然後拉著依舊還有些迷糊的她走到之前坐的貴妃椅邊。
葉玨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節日」便又被他十分之「順手」地壓在了椅子上繼續剛才的吻。讓她一陣恍惚中都不知道剛剛的話是不是自己听錯了。
「什麼節日啊……」葉玨終于被放過之後才好奇地說,許諾看著顯然剛剛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而沒有注意那個吻的女人有些頭疼。看來,自己的魅力還不夠?
「虧你還是個中國人!」許諾別扭地咳了咳,指著椅子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一個小小的竹子盆栽說,「情人節!中國人的。」
青色的小竹子上還有一點點竹葉,可愛得讓葉玨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盆栽,卻又被許諾別扭的話語逗笑︰「你啊,忘了我在英國都七年了麼?這七夕節在中國是情人節沒錯,可是我也沒有過過啊!」
「七夕?為什麼叫七夕?!」許諾問,「你真的沒有過過?和那個誰一起……!?」
有點懷疑的語氣中又是滿滿的孩子氣的吃醋。
「我可以一個個回答不?公爵大人什麼時候這麼小氣了,嗯?」葉玨笑著抱起那個小小的綠色盆栽,「七夕,是因為今天是農歷七月初七。至于有沒有和別人過過,我連情人節都沒有過過,七夕這種沒有多少人過的節日就更是了。」
眼神里淡淡的黯然一瞬間又消失,許諾看到這樣的葉玨心底的小酸味也一掃而光,開心地摟過她︰「那麼,要許願麼?」
「功課做得不錯嘛。」葉玨伸出一只手,「那麼,紙筆伺候。」
「蘇珊!」許諾高聲叫了一聲。
蘇珊急匆匆地從屋子里跑了出來,提著女佣服長長的裙擺,金色的頭發有些凌亂地隨風飄著,臉上的雀斑似乎來了中國之後更嚴重了些,遠遠地就能看到臉頰上大片的紅色。
「誒,蘇珊的雀斑更嚴重了?」葉玨這才注意到了一般地下意識自言自語。
「你確定那是雀斑?」許諾笑著說。
「那是什麼?臉紅的?可是蘇珊臉紅也沒有過這麼夸張的顏色,啊……!」葉玨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一般回頭瞪了許諾一眼,「沒個正經!」
「大人,J小姐。」蘇珊終于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葉玨身邊。
「東西呢?」許諾問。
「啊,是!這里。」蘇珊從口袋里拿出準備好的卡片,絲帶和筆。為了配合那小小的竹子還專門做了很小的卡片,不過似乎會很難寫的樣子。葉玨接過之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好了,這里沒有你的事情了,好好去約會吧。」
看著蘇珊頂著更紅的臉往回走,葉玨才好奇地問許諾︰「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剛。」
「哦。」葉玨有些失望地應了一聲。
「在失望什麼?」許諾問。
「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對方是誰呢。」葉玨嘟囔地抱怨道,「你剛剛才發現肯定就不知道啦。」
「我知道。」
「誒?」葉玨驚訝地回頭,看著一臉得意的許諾,「什麼時候?」
「剛剛。」
「切!不可能!你一定是猜的!」
「不要說髒話。」許諾皺了皺眉,「我就告訴你。」
「那說吧。」葉玨無所謂地聳肩,她又不是滿口都是髒話的市井流氓,不過是偶爾才會吐出點不雅詞匯的嘛。
「嗯,那要是下次再說呢?」
「那就罰我唄。我給你罰金,怎麼樣?」葉玨說。
「那可不夠。」許諾湊近她的耳朵,溫熱的氣息讓她一陣戰栗,「如果說一個字,讓我吻一分鐘。」
「好啦……」葉玨還沒有說完,就被公爵大人餓狼撲食一般地吻住,掙扎著的中間只听到他理所當然地說︰「剛剛說過了,這是懲罰。」
說好的一分鐘,在恬不知恥的公爵大人的拉扯下延伸為——整個下午。
「我希望公爵大人學會恥辱和良心兩個詞的意思!」于是那個小盆栽的竹子上,掛著葉玨整齊而漂亮的中文字,足足被放在她的房間里面了一個月之久。
因為一個月之後,飛速學習的許諾知道了那句話不是「我想要永遠和許諾在一起」而且也弄明白了它真的意思。
于是,理所當然地扯掉了那張許願紙,換上了他自己的——當然,時間晚了什麼的他也不在意——「我希望阿玨能夠一直永遠讓我愛她。」
不是希望葉玨能夠愛他,
而是希望她能夠不反對他的愛。
僅此而已。
鐘言一直以為,按照耿樂以前的習慣,在達成自己的要求之後就會立刻來找他要報酬的。葉玨畢竟還是沒有原諒他,可是耿樂的工作確實已經完成的很不錯了。雖然是以這樣半帶傷害性質的辦法,但是鐘言還是以為能夠動搖到葉玨。
顯然,兩件事他都估計錯誤了。
葉玨沒有再找過他。耿樂也沒有找他要過報酬。
他在惶恐不安中等著耿樂的電話,想著怎麼樣才能讓他放棄那份「報酬」繼續為自己工作。鐘言知道以耿樂的能力絕對不只是為他這麼個公司工作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商人政要搶著要他手上的消息呢。可是,貪財的那個耿樂至少他還能控制。如果真的錢財不能留下他,怎麼辦!?他知道鐘氏太多黑暗的秘密了……
這樣恐慌的日子經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听到火焰城堡越來越低迷的好消息也沒有動容。他听到了葉玨回到火焰城堡工作的傳聞,打電話想要質問她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權利去決定她的生活。
到底她是葉玨,不是鐘暖啊。
哪怕事實是倆人是同一個人,只要公眾沒有相信的事情就不是真的。
多麼可笑的道理。
他不知道的時候,似乎發生了太多預計之外控制之外的事情。這是鐘言接到耿樂的電話的時候的第一個反應。
電話里的聲音沒有了平時的輕佻和戲謔,反而是喘息重重的沙啞的嗓音,說話中間還帶著偶爾的咳嗽,仿佛一個重病的人。
「耿樂?你生病了?」
「對啊,我病了。很嚴重。」耿樂苦笑出聲,帶著一股憤恨的決絕,「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這麼折騰自己都沒有生病卻這麼容易就生病了。」
「那你好好保重身體,工作完成的很好,報酬的事情等你身體好了再談吧。」鐘言似乎以為是自己交給他的工作讓他勞累過度才得病的,心生出一絲愧疚來。
「如果這是因為我的病,大可不必了。」耿樂說,「那份酬勞,我要不起。不,或許我連想都不配也說不定。她始終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哪怕離開了你們鐘家一樣有人寵在手心,所以無論你做什麼她都不會回來。」
「你在說什麼!?你去找過她!?」鐘言驚訝地說,「什麼時候?你對她做了什麼?」
想到前陣子葉玨在公眾面前消失過,鐘言直接就把罪名扣到了說話可以的耿樂身上。握著電話的手都微微顫抖。耿樂這個人他見過的次數不多但是絕對不可能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提出的酬勞要葉玨原本就已經很奇怪了……難道他早就預謀好的!?
「鐘家老板何必緊張?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就算你想阻止也已經遲了不是嗎?」許諾哈哈一笑,聲音突然破音了,「你窮其一生,做著蒙城的首富,卻注定妻離子散,最終落得個孤苦伶仃的下場!」
「你對她做了什麼!?」
「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耿樂說,「當然,前提是——如果她願意的話。」他敢這麼說,不過是憑著那幾張照片的事情。他知道葉玨會為了不說出過去發生過的事情而選擇逃避這個話題,也就更不可能提到太多關于自己和她見面的情節了。
鐘言知道他說到了自己的痛處,卻也不能允許這麼個「毛頭小子」威脅自己︰「就算她不願意,我也有千萬種辦法知道我要的事情!」
「呵呵……雖然這一點鐘家人都很相似,但是果然比起老頭的威脅我還是喜歡美麗的葉玨嘴巴里吐出來的威脅呢。」耿樂又咳了幾聲,平復了一下呼吸才說,「我打來電話不是為了要激怒你從而得到什麼。我不過,想要最後做點什麼讓她不要在記憶里只存在那麼一個忘恩負義的八卦哥哥而已。鐘言,我告訴你吧。為什麼這些年,我都幫著你們鐘氏的原因。」
「你是說因為小暖!?」鐘言驚訝地說,「你是說她還是在意我們的對嗎!?」
「不,不是鐘暖。我可不認為她會想要幫你們。」耿樂說,「因為有一個人,在當年離開鐘家的時候送了我一句話。只有做自己不會後悔的事情,才是對得起自己。說這個的人,是提著行李要離開鐘家的葉夫人。」
鐘言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顫抖著,眼神里是滿溢的痛苦。他查了那麼久,都沒有人知道葉皚琦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家,沒有人看到她的離開,甚至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而這個為自己工作了七年的人卻說,他看到了離開的葉皚琦。
「你看到了她……!?」鐘言有些不敢相信,聲音也顫抖了。
「是,我看到了。而我也不得不承認,鐘先生你的眼光真是每況愈下。這樣的人都能背叛,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耿樂諷刺地笑著,「離開你,真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好事!」
「你知道的對不對!?你知道她在哪里?」鐘言恍然大悟地高聲問道,「告訴我!」
「我以為我做的事情實在挽救我的良心,可是我錯了。這個鐘家她不會回來,她的女兒也不會。她們甚至連報復都不屑于。因為你已經不再重要。」耿樂一面說著一面看著電腦里面無數張葉玨以前的照片——那些她想要隱藏的照片——懊悔的語氣難以掩飾。
「你以為我不敢動你嗎,耿樂!?」鐘言威脅著,卻心慌著。
「我孜然一身,無處所歸。就算你動了我又怎麼樣,沒有人會為我傷心。所以,我才打了這通電話。我不會泄露這些年我知道的鐘家的秘密,這是記者的職業操守。雖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可是我還是要遵守。我不會再為鐘氏工作,這是答應葉玨的事。這一次的新聞,算是我的餞別禮物,怎樣,是份大禮吧?」
耿樂低聲笑了笑便撂了電話,鐘言听著對方的電話「嘟嘟」聲許久才反應過來地放下電話,卻並沒有派人去找耿樂。
他在害怕。
雖然威脅人的是鐘言,他卻在害怕耿樂。
這些年無數次幫過鐘家的人,當年推波助瀾讓他妻離子散的人,卻是因為他離開的妻子而為他工作,因為他的女兒而不再為他工作。
他鐘言,曾經得到了最大的幸福卻不懂得珍惜,才到了這樣的下場。如今,他還有臉去找回那個妻子,不,曾經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嗎?全世界都在告訴他,來不及了。失去了,便是永遠的。
他卻不知道,這份失去,在他夜不歸宿的那一天就已經慢慢開始了。
有一天當你終于知道自己遺失了自己唯一的愛,你已經老了,而她也不再會回來。
頹然地放下想要打電話的手,鐘言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面對這個自己應該熟悉的,裝飾溫暖的辦公室突然感到異常的陌生——他在這里坐著工作了三十年,那個人離開了卻依舊留下了她的氣息陪伴著自己。
也許,我也該知足了吧。
鐘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叫來了自己的秘書︰「幫我聯系報社的人,明天我要發表一個聲明。」
有的事情,雖然不能彌補當年的過錯,但是卻不能不做。至少讓他,為那個他傷害至此的女兒,擋去一點風雨吧。
這樣,皚琦是不是能夠好受一點?
下意識地看向天空,鐘言抹了抹眼角,有一點微潤的濕意。
耿樂掛了電話,看著電腦里的照片,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是蘇煖也好,許諾也好,都沒有見過的葉玨。
他甚至都不知道應該稱呼她為誰。
胸前的名牌因為照相的距離太遠而看不清楚,不過想來也不可能是和她有關的名字。照片里的女人穿著性感暴露的貼身短裙,將身體的曲線暴露無遺,濃重的煙燻妝在昏黃的燈光下帶著絲絲魅惑。染著艷紅的指甲的手拿著一根煙,酒紅色的唇微微張開正在吐出一個淡淡的煙圈。她本並不是如此艷麗的女子,卻將一頭長發扎的高高的,露出一截白女敕的脖頸,好像黑天鵝的皮囊下還有著白天鵝的純潔一般。她的眸子被劉海擋住看不清,只有小巧的唇和被濃妝遮住的臉頰看得出一絲少女的圓潤。腳上是一雙滿是閃片的金色細高跟,讓個子小巧的她也顯得高挑了起來。
她的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眼神卻晦暗不明。不知道是在諷刺還是鄙夷著,這樣的自己,和這樣的世界。
那是十九歲的葉玨。
站在倫敦最亂的邊緣地帶的小酒吧門口,抽著煙,喝著酒,對著路過的色迷迷看著她的男人們媚眼如絲地淺淺微笑。
難以掩蓋地誘惑者。
黑暗中的罌粟花。開得正是妖嬈鮮艷。便是那時候的葉玨。
「我會銷毀我這里的照片,可是,剩下的就真的只能靠你自己了呢。」毫不猶豫地刪掉所有的照片,耿樂隨手將電腦從房間窗戶扔下去——但願那些照這些照片的人,永遠不要出現吧。
給那個女孩,一個平靜的未來。
耿樂頹然地看著那面記載著他的「光輝歲月」的牆壁,嘆了口氣,終究沒有勇氣去毀了自己幸苦完成的「作品」。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臥室倒下,沾到枕頭的瞬間似乎就睡了過去。意識消失的瞬間只有一個念頭︰
果然,無愧于自己,才能睡個安穩覺呢。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