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勉強撐起身子來,掀開身上的薄被,睜大眼楮,無辜的望著床前的元娘。
元娘將蠟燭拿遠了些,一張秀雅美麗的臉龐又完整呈現出來,她坐在床沿,細聲問道︰「府里的人都好嗎?」
五娘愣了一下,這大晚上的,就問這個?
她看著元娘那晶亮閃爍的雙眸,想了想,雖然滿肚子好奇,卻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都挺好的。」
元娘臉上出現了一絲恍惚,而後才輕嗯一聲,轉頭若有似無的說著︰「從你嘴里听到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二妹故意哄我。」
五娘心頭一動,也難怪袁府的人都當元娘是寶,這不,元娘即便嫁到金雋三年了,可也是心頭惦念著袁府的呢。
「前些日子程媽媽來過,說是來了個新姨娘,好似將母親氣著了,怕她也是不想我多擔憂,說得也很粗簡,這會兒趁著清靜,五妹可否與我說說?」看她那一臉溫和如玉,五娘雖覺得大半夜的談心不是什麼好主意,可也不好意思拒絕。畢竟若不是這大半夜的,白日里,她們又怎麼會如此近距離的對話呢?
這次她們這對九年不見的姐妹能相聚幾日,可都是拖了二娘的福,而二娘,則絕對是不會願意元娘忽略自己,反倒與五娘親厚交談的。
大院兒里的女人就是這樣,即便二娘自己並不願見到元娘,可若元娘當真不來,她又會覺得不虞,因為這面子上的姐妹情深,可是萬萬缺不得的。
五娘輕輕莞爾,想著元娘肯自己個兒穿著睡袍過來,定然也不是拘謹的人,就朝元娘拍拍床榻,喚著︰「雖說夏日了,可夜里地上還是有些寒氣,大姐的腳擱上來吧。」
元娘看她一眼,回笑一記,慢慢月兌了鞋,鑽進薄被里。
兩人相對而坐,微弱的蠟燭被五娘安置在床邊的高幾上,輕柔的光線打在兩人臉上。
元娘看了五娘好一會兒,還朦朧的吐出一句︰「你與五姨娘真像。」
五娘微微一怔,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好自顧自說問著︰「大姐既然如此關心家里,為何今年過年都不回來?」
按理說,就算大年日嫁出去的女兒回不來,可過了年節,也是總是能抽空回來探親吧。
元娘目露苦澀,有些隨意的擺弄著睡袍的袖子,淡淡的說︰「女兒家有許多身不由己,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五娘面頰一紅,低低的垂下腦袋,輕嗯一聲。
見她害羞了,元娘就故作閑淡的轉移話題︰「那新姨娘是什麼人?你可知道些?」元娘的意思好像從一開始就鎖定在七姨娘身上了。
以前元娘深得大太太寵愛,因此元娘沒嫁人前保不定也知道七姨娘這號人物,五娘也就不隱瞞了,「老實」就說︰「七姨娘年輕,貌美,是渝州知府送給父親的人,父親很是喜歡,還破例給她升了姨娘。」
元娘仔細听著,听完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那你可知道她家還有什麼人?比如,兄弟?」pxby。
五娘心頭一笑,果然元娘也猜到了這個七姨娘恐怕就是大太太的仇人,也難為元娘現在還擔心著大太太的安危。
突然間,五娘好像捕捉到什麼,這些問題,元娘不問二娘,卻要問她,恐怕也不是什麼「怕二娘撿好听的說,報喜不報憂」吧,是因為元娘知道,二娘對大太太沒什麼感情,因此就算二娘知道七姨娘的身份,也不會老實相告于她,更不會讓她有機會出主意,幫助大太太。
听說以前元娘沒嫁人前,可是大太太身邊的第一諸葛,事事主意,大太太都要過元娘的嘴才會執行。
想到這兒,五娘有些索然無味起來,元娘是大太太的人,她與元娘接觸多了,對自己並沒有好處,這個元娘心思深沉,為人老練,稚齡之時,就躲在大太太背後出謀劃策了,智慧不輸她這個穿越者,這樣危險的人物,不是她能操控的,因此,這人惹不得。
意識到這點,五娘後面的話就更加不盡不實起來,落到最後,元娘明顯也察覺了,五娘就只好說︰「大姐也能猜到,我雖說入了正院兒,我到底不是母親嫡親的女兒,因此多少事,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敷衍過去就算了,母親也不會與我深談什麼,我自然也不敢自己去多事,因此,知道的的確不多。」
元娘暗暗咬牙,若是此次來的是三娘、四娘,亦或者是六娘、七娘,她都能完整的從她們口中套到最全面的答案,可偏偏是這個自己從未有過半點交際的五娘,拿不準這個五娘的心性,因此她什麼也問不出來。
並且,據她觀察,這五娘外表雖清淡秀雅,可骨子里卻冷靜沉著得緊,這大半夜的,自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她屋里,她竟然沒第一時間尖叫出聲,雖然目露驚訝,可倒不至于驚慌失措,這份穩重是難得的,卻也成了她今夜行動的最大絆腳石。心得大沒。
「五妹說得是,你在府里的苦我能明白,只盼你往後多多效忠母親,久了,母親定能看到你的好。」元娘最後交代一句,便放下腳,穿上鞋子。待重新拿起那支蠟燭,蠟燭已燒了半支︰「好了,你快睡吧,我也回去歇息了。」
「大姐小心路。」五娘關切一句,卻並沒起身相送,元娘想到她畢竟是孩子,小孩子半夜沒有愛起夜的,因此沒說什麼,打開房門便出去了。
目送元娘離開後,五娘才重新躺下,看了看屋頂黑黝黝的一片,朦朦朧朧的,沒一會兒又睡著了。
第二天叫醒她的是萱寧,這次五娘是陪嫁入門,因此身邊也沒帶丫頭,而這段日子,二娘就將萱寧先借給她用著。
「五小姐,月小姐已經在廳外頭候著了。」萱寧盡職的稟報著。
五娘有些頭痛的撫著額,這個月娘,可真是好精神,一大早的也不怕累。
洗漱完了後,萱寧正幫五娘梳髻的時候,月娘竟然就蹦蹦跳跳的竄進來了,一看到她就想說什麼,可看到旁邊的萱寧,又生生的將話縮回肚子。
五娘笑著看她一眼,仰頭對萱寧說︰「你先出去吧。」
萱寧最後將五娘輕柔的發尾挽了個轉兒,固定好,便端著面盆,轉身出去了。
萱寧一走,月娘立刻蹦過來,一臉的嬌笑,與她平日羞怯膽小的模樣可是差之千里。能讓內向靦腆的月娘笑得這麼春風得意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
「莫不是……尚世兄,又來了?」五娘這問,只是試探性的。
卻不想月娘竟當真詫異的掩住口,驚喜的問︰「五堂妹怎麼知道?」
五娘愣了一下,轉而輕笑起來︰「我也是隨便猜的,不過你的尚世兄可起得真早,這才一大清早的,竟就到了府里。做客也不該是這個早膳都未用的時候吧?」
月娘臉頰又紅了紅,細聲解釋著︰「今日學堂先生生病,他是來通知大哥不用去學堂了,因此,就……」
五娘好笑的點了點月娘的鼻尖,揶揄的一笑︰「既然這送上門的緣分,你還不看看他?跑我這里做什麼?」
月娘連忙挽住五娘的胳膊,嬌滴滴的黏上去,嘟囔道︰「我一個人……不敢。五堂妹,你陪我一塊兒去吧?」
想到昨日那突兀的情況,五娘就覺得頭大,她可不想刻意的再去冒一次險,那可畢竟是男客呢,女兒家,哪里能隨便出去見男客的?內院里,平日就是請大夫,都盡量要請女大夫,實在請不到,男大夫進院了,所有女眷們也都是要自覺回避的。
她們卻知法犯法,傳出去不是惹人把柄嗎?月娘也是庶女,卻為何連這種「堅決不落人口實」的常識的沒有嗎?
月娘仍是纏著不放,五娘就只得借口推拒︰「不是我不願陪你,大姐好不容易來兩日,我想與她們多親近親近,過了可就不容易湊到了。」
月娘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她一雙如小動物般無辜可憐的眸子,緊緊的盯著五娘,見五娘面色堅定,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才緩緩松開挽住五娘的手,退後一步,動作上又恢復了平日的膽怯,只吶吶的說︰「既然實在不方便……那就算了吧,我、我先走回去了……」說完,轉身便要走。
五娘有些于心不忍,雖說月娘這麼做于禮不合,可女兒家思念心上人,也不是什麼錯事,她咬咬牙,豁出去了︰「月堂姐。」
月娘腳下一頓,卻沒有轉過頭來。
五娘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我陪你去吧。」
月娘登時轉過身來,一臉的驚喜,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怯懦嬌柔?哎,五娘有些無力,現在連月娘都學會裝腔作勢了。
五娘去二娘房間打了個招呼,說是與月娘一同玩耍,五娘畢竟是個孩子,元娘與二娘相視一笑,便揮揮手允了。
五娘特地看了元娘一眼,卻見她一臉泰然若定,仿佛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月娘牽著五娘快步跑到桐哥兒的院子,雖說桐哥兒也是三老爺家的獨苗,可因為三太太乃將門出身,因此對桐哥兒沒有如大太太對長哥兒那般嬌慣,過了十歲,桐哥兒就有了**的院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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