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五娘剛下了家學,正拐彎就要回了西稍院兒,身後突然一道溫和清潤的男聲響起。
認問也回。她回頭一看,不由得一愣︰「容……容公子?」
心跳又開始不規則的跳動起來,五娘勉強壓制住心底的澎湃,旁邊的粉憧已經一步踏前,將五娘擋在身後︰「這位公子是?」
容珈朝著粉憧禮貌的拱了拱手,淡聲道︰「在下容珈,貴府七姨娘是在下的親姐。」
粉憧這才目露了然。不過就算是府中親戚,到底是男子,也不該單獨跑來與府中小姐相見,傳出去了,可是有損小姐名節的。
「原來是容少爺,不巧得很,我們五小姐還得回院兒有事,容少爺若是有事,同我說就是了,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頭。」
容珈笑了笑,並沒因為粉憧話中的疏離而面有不悅,仍是彬彬有禮︰「若是實在不方便,那在下就不打擾了。」說完竟打算轉身就走。pruo。
五娘眉頭一蹙,突然月兌口而出︰「公子找我什麼事?」話一出口,容珈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五娘卻窘紅的垂下臉,暗嗔自己怎會說出這麼急切的話來?
容珈倒是沒笑話她,只直說︰「在下祖籍黔州,渝州只有姐姐一位親人,既然如今姐姐有了好歸宿,那在下也是時候回家鄉了,今日特地前來,不過是想與五小姐道個別,到底這袁府中,我就只認識五小姐一人而已。」
粉憧一听,是來話別的,也就松了口氣,雖說關系疏遠,也到底算是半個親戚,況且之前小姐常去東儲坊,見過七姨娘的弟弟也不為過,人家如今要走了,來話別一下,也是個禮貌。
五娘卻抬眸,有些拘束的看他一眼,這張如此熟悉臉龐,曾今讓她又愛又恨的臉龐……
她勉強撐起笑意,一咬牙,竟說道︰「我與公子倒也算有些緣分,不知公子可願與小五去雀庭靜談一會兒,有些事,小五是想問問公子的。」
「小姐。」粉憧忍不住蹙眉,一臉不贊同︰「這恐怕于理不合吧。」
五娘深吸一口氣,不理粉憧,只對容珈繼續說︰「不知公子,可願?」
容珈雖有些驚訝五娘竟會提出這種要求,卻還是淡淡一笑,點了點頭︰「榮幸之至。」
三人到了雀庭,五娘吩咐粉憧在外頭守著,粉憧不願,小姐雖說年紀還小,可到底是金枝玉葉的姑娘家,哪里能讓她單獨與男子接見?
可五娘態度堅決,最後粉憧也是只好乖乖出去。
粉憧一走,五娘卻覺得有些緊張,手心都在冒汗。她咬著牙,手指翻攪不停。
容珈看她如此,不禁輕笑起來,主動先行開口找話︰「這庭子倒是別致,這兒看過去,小溪下的魚兒都能看的清楚,的確是賞園的好地方。」
五娘心不在焉的胡亂點點頭,心里卻一直在想,怎麼對他問出那個對古人而言,如此荒謬不羈的問題。
「五小姐,有何事不妨就直說吧,若是在下知道,定然知無不言。」
五娘猛然深吸一口氣,揚起頭來,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壯著膽子就問︰「你……認識我嗎?」
容珈一愣,有些詫異的笑了一聲︰「你就是問這個?我自然是認識你的,咱們這不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嗎?」
五娘焦急的搖搖頭︰「不是那種認識,我是說,你沒見過我之前,認識我嗎?」
這話問得倒新鮮,容珈雙手攤開,有些無奈︰「想必就算搜尋整個世上,也不找不到沒見過彼此,卻認識彼此的人吧?」
五娘倏地頹然垂下肩,眼角耷拉,嘴唇喃喃輕啟︰「我就知道……你不是……你本來就不是……」
容珈眸子一眯,試探性的問︰「五小姐的意思是……你以前認識我?」
五娘並未回答,只是始終耷拉著腦袋,渾身透著股幽怨的味道。
容珈更加堅信自己的疑惑了,大膽的再問︰「還是,五小姐曾今認識一個與在下長得很相像的人?」
話音一落,五娘頓時渾身一震,有種被戳穿心事的感覺。
容珈這就恍悟的點了點頭,淡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只是長得相似而已,並不奇怪,只是五小姐養在深閨,怎會認識外界的男子?」
五娘悶著頭,沒有回答。
容珈嘆了口氣,看五娘一臉為難,猜想她恐怕有什麼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只繼續問︰「那,那個人是離開了嗎?」
五娘這才有點動作,卻也只是輕微的點點頭,仍舊不置一詞。
容珈了解的點點頭,閑淡的笑了聲︰「既然如此,那就是過去的了。」
「過去?」五娘突然抬頭,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容珈理所當然的頷頷首︰「人走了,不就是過去了?若是他會回來,恐怕還有一場糾葛,可若他並沒打算回來,那他就只是人生中的一個過客,既然只是過客,那不就是過去的?」
五娘急忙爭辯︰「他陪伴過我很長的時間。他有可能真的會再回來的,今年,明年,後年,或許,總有一年他會回來的……」
看她急切的模樣,容珈更加無奈了︰「若是他終生都不會來呢?雖說那人是誰在下並不知情,可五小姐難道不覺得,將心思放在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回來的人身上,會很浪費時間嗎?人生不過匆匆數十載,用有限的時間,去等待一個無限的可能?值得嗎?」
值得嗎?
她的前世,因為他而滾入貨車輪底,身首異處,魂歸幾百年前的異世。能再活一次,明明是老天對她的一種垂青,可她卻用這一世的生命,去惦記上一世的人。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見她似乎更加迷茫了,容珈便繼續說︰「若是五小姐覺得我很像那個陪伴你很久的人,那如今我也要走,那是否這就是上天對五小姐的啟示,寓意——何必執著?」
何必執著,何必執著……
這一世的她,最微薄,也是最大的願望,就是嫁個平凡人,過些簡單恣意的日子。可那個所謂的平凡人,卻可以是張三,也可以是李四,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因為那個人,只是給她那種恬靜日子的一個工具。
她不會愛那個人,因為她的心是消極的。若是別人,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大抵會抓緊時間,找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人,轟轟烈烈的愛一場,不讓這第二次人生留下半點遺憾。
可她,一個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靈魂,卻悲哀的,只想用最悲慘的人生,去祭奠前世的悲劇,她連擺月兌過去的勇氣的都沒有,枉費她還是吃了二十幾年現代教育飯的人。
她重新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人,他有一張與鐘翔一模一樣的臉,她看著他時有心跳,有靦腆,甚至有所期待……可她期待的卻不是真正的容珈,而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拋棄過她,傷害過她的男人。
她明明已經逃開了有鐘翔的世界,明明已經可以單獨過自己的日子了,為何她還要拘束過去?為何不能重新開始?
想到這里,心底深處,那個積壓了無數沉重灰塵的角落,終于開始有些明朗了……
她眼神澄清,真誠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認真的致謝︰「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容公子,謝謝你。」
容珈翹了翹唇,僅是微笑一記。兩人間,竟然彌漫著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味道。
正待五娘想再說點什麼時,外頭,粉憧的驚呼聲突然飄了進來︰「大少爺,晏小公爺,你、你們怎麼來了?」
五娘一楞,想到容珈畢竟是七姨娘的弟弟,又是男子,如是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事情恐怕就有些麻煩了。
可在她還來不及將容珈整個人藏起來,庭外的人已經進來了。五娘連忙起身,尷尬的沖進來的兩人福了個身,語氣盡量平穩︰「大哥與晏世兄怎麼來了?倒是好巧。」
長哥兒乍見一向循規蹈矩的五娘竟敢與男人在雀庭私會,他早已愣在當下,不知如何反應。而一旁的晏天皓,打從進來開始,一雙墨黑色的眸子,就沒從容珈身上移開過。
緊隨而來的粉憧連忙解釋︰「這位容公子是七姨娘的親弟,之前見過我們家小姐,因此臨走前,特地來與我家小姐話別一番,別無其他。」
五娘撐起淡淡的笑靨,勉強著就說︰「我與容公子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既然大哥與世兄來了,我們也就不佔著地界了,容公子,我們走吧。」
容珈淡淡點頭,隨和的站起身來,又朝長哥兒與晏天皓禮貌的拱了拱手,便對五娘比了個「請」的手勢。通常有禮貌的男子,在有女子在場的情況下,都是讓女子先行的。
五娘輕淡一笑,心底卻當真覺得這個容珈規矩守禮,又有紳士風度。
五娘剛想抬步往外走時,可一直沉默未語的晏天皓竟然突然冷哼出聲︰「你們走什麼?是我們不識趣,打擾了兩位才是,這都讓丫頭在外守著了,我們還偏要硬闖,擾了兩位的興致,請兩位莫要見怪才對。」
ps︰劇透一下,劇情正在往五娘的親事方面進發了。剩五千,繼續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