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晏天皓回來的時辰,比昨日早了些。進門時見屋里燭光通明,沒有昨日的陰暗,他就舒了一口氣。再見到心蕊正與兩三個掃地的三等丫頭笑呵呵的閑聊,看來非常愉悅,他便沒有說話,只無聲的走了進去。
丫頭們見三少爺回來了,連忙匆匆告退,不敢停留。
心蕊走了過來,自然的為他卸下外袍,臉上笑得一派溫賢,隨口問︰「今日怎麼這麼早?」
他隨意的嗯了一聲,坐下才說︰「沒什麼事就先回來了。」
心蕊心內了然,雖說晏天皓升了平奴大將軍,官職在那兒擺著的,可到底年輕,就一個虛名,卻沒有實權,單看現在還要日日去兵部操練軍馬,做些副將做的事,就可看出這將軍當得多庸碌。
心蕊想著他的勞碌,就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輕重緩急倒是拿捏得穩穩當當,晏天皓舒服的閉上眼楮,淡聲問︰「你好歹是個做小姐的,還會這些捏肩捶腿的手法?」q5gx。
心蕊噙笑一聲︰「那你屋里的妹妹們,哪個又不會了?」
晏天皓不再說話,腦中想到了她以前的重重委曲求全,心里悶了一下,又問︰「今日都做了些什麼?」
「嗯,早間兒你走了,我就去給母親請安,然後順路去寧香所看了看環君,接著又去皖恭坊坐了坐,然後便回來了,大半下午都在屋里看著書,只等著天有些暗里,丫頭們進來點燈,我就與她們閑聊了兩句,這三等的丫頭們,倒是比一等的丫頭要實誠可愛得多,說話也單純友善極了。」
晏天皓皺了皺眉,捕捉到了什麼,聲色突然冰冷了些︰「樊兒將狀告到母親母親那兒了?那丫頭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看來降她職是輕的了,直接將她逐出去才好。」
心蕊捏肩的手指猛的就停了︰「到底是服侍你多少年的人,你當真舍得?我看她可不大舍得你呢。」
晏天皓心底咯 一下,因為心蕊這句話,他內心劃過一絲異樣,側目抬頭看向她。
心蕊被他探尋的目光看得紅了臉,也覺得自己的話太過醋意了些,就連忙解釋︰「我是說她是認著你這個主子的,犯了錯,責罰了也就夠了,沒必要逐出府去,怪難為人家一個小丫頭的。」
晏天皓嘴角輕勾,不明所意的笑了一下︰「哦,那隨你。」
什麼叫「那隨她」?心蕊撇了撇嘴,手指猛地加重力道。突然的重力,冷不防的將他肩膀捏的生疼。見他蹙了蹙眉,卻沒叫自己停手,心蕊偷笑一記,又恢復了正常的力道。
晏天皓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擰起俊眉︰「你說你還去了寧香所?」
心蕊隨口回答︰「嗯,我繡了個香囊,給環君妹妹送去,里頭放了薄荷花干,可靜心助眠。」
晏天皓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沒事少去她那里,她帶了渾身的病,你去多了,染上了什麼毛病,回頭吃藥都吃哭你。」
心蕊突然莞爾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調皮︰「你怎麼知道吃藥能將人吃哭?你吃哭過?」意是沒子。
晏天皓冷哼一聲,一臉不屑︰「我就是提醒你,你愛听不听。」
兩人的相處似乎平和得有些古怪,可這樣不咸不淡,規規矩矩的情況中,卻好像有什麼不規矩的東西在隨波暗涌……
用過晚膳,心蕊一邊則算著明日要帶的東西,一邊在屋內走來走去。坐在床邊的晏天皓,一雙墨黑的眼眸就隨著她的走動,而一左一右,一東一西,最後他實在憋不住了,開口問道︰「你在干什麼?」
心蕊腦子里想著事,隨意的答應︰「七妹難得來金雋一趟,她未嫁姑娘,肯定不好出去游耍,也不能帶什麼東西回去,我看看這屋子里有沒有什麼帶特色的,明日給她捎去。」
晏天皓眸中閃過一絲不耐煩,隨手一指︰「就那套官窯茶具。」
心蕊抿了抿唇,搖搖頭︰「不好,官窯的東西也沒什麼稀罕,渝州也有。」
听她拒絕得干脆,晏天皓無奈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天黑了……
他再隨便一指︰「牆上的踏青圖?那圖里的可是真真切切的金雋城郊。」
心蕊支著下巴看了看,還是搖搖頭︰「那圖是你畫的。」
他擰起眉︰「我畫的怎麼了?」
心蕊不回答,晏天皓臉上就露出了三分不悅。這女人小時候貶低他的畫作不盡不實,長大嫁給他後,還在嫌棄,細看看,他畫得分明不差。
見他好像有點不開心了,心蕊就轉過身子,背對著他,紅了紅臉,悶聲說︰「既是你畫的,送給別的女子做什麼?」
她的聲音很小,可屋里安靜,他還是听得真切,臉上方才的不悅,頓時煙消雲散,且不管她這話是否真心,可听在他耳里,還是高興得緊的……至于為什麼高興,他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為畫作終于被她肯定了吧……
听後頭的他沒吱聲,心蕊才慢吞吞的回過頭去,見他臉上已有笑意,她知他沒氣了,就又說︰「其實我是知道一間店子很有特色,是一對夫妻開的,不過許多年了,不知道結業沒有。」
「什麼店子?」
心蕊頓時來了興致,湊到床邊,坐下就說︰「相公繪畫,妻子織繡,相公單憑旁人描述,就能將人物畫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妻子就隨著相公的每一筆,每一畫,將畫上的人繡得絲毫不差,巨細無遺,當真是又好看,又新意……」
「金雋還有這樣的店?」這晏天皓倒是第一次听說,若是真有能只憑描述,就將人物畫的惟妙惟肖,這樣的繪畫人才,應該早已是各個畫室爭搶的頂級畫師了。
心蕊頓了一下,又嘆了口氣︰「不過時隔多年,只怕就是沒結業,也換鋪子了,唉,干脆還是明早讓粉憧出去買些玉石朱釵好了,七妹小女兒,雖說平日不愛打扮,可到底女孩子都是愛漂亮的……」
她自顧自的嘀咕著,邊說邊往被窩里鑽,他卻站起身來,走到床尾拿起外袍開始穿戴。
她蹙了蹙眉,愣在當下︰「你要去哪里?」
他表情淡漠隨意︰「去看看吧,若是沒結業,沒換鋪,就制上一副,也還你心願」
她頓時呆若木雞︰「可是已經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