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卻是白茫茫一片,使勁兒聚了聚神,眼前慢慢有點兒圖像,好一會兒,才清晰起來,只見自己躺在一張雕琢著花鳥魚蟲的繡花床上,淡綠色鏤空繪著牡丹的帳幔,四面牆都懸掛著書畫,窗台一個書案,上面擺了許多書冊,旁邊還有另一個書案,上面擺一架琴,房中央攏著火盆,燻得自己額上都出了細細的汗漬。
又一看眼前,只見湊著許多張臉,這些臉龐似乎有點兒熟悉,又覺得有些陌生,說不上來是些什麼人,都穿著繁縟的古代服飾。
只听一個穿紫色羅裙的女孩流著淚,卻是歡喜得很,對著她說︰「姑娘,你可醒了。」
又听旁邊一個挽著髻的恬靜端莊的婦人說︰「阿彌陀佛,可算是醒了。」
代羽也弄不清到底是什麼狀況,只覺得自己現在有一件大事要辦,不能耽擱了一時一刻的時間,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她來不及細想,掀開被褥,撐起身來要下床,猛然一陣頭暈,差點再次倒回床上去,連忙閉了眼楮,一手扶住床沿,一手揉了揉頭,定一定神,睜開雙眼,下了床,套上擺在床邊的一雙繡花鞋就往門外跑去,也來不及細看方向,但自己隱隱約約覺得是應該往那一方走的。
後面追出來那幾個女子,邊追邊喊,「姑娘,你去哪兒……」
她也不理會她們,只管往心中想著的那個方向跑去,她要抓緊時間趕過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穿過亭台樓閣,又穿過一道門,接著跑進一個府院,她覺得應該是這里了,便停下腳步,抬頭望了望,像是肯定了方向,抬腳就往里跑去,跑得過急,只覺得頭暈目眩,便停了一下穩了穩神,繼續向前跑去。
穿過一個弄堂,拐個彎就到了堂屋。只听得里頭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她抬頭一看,只見里面人頭聳動,大紅的帳幔圍著周朝的院子走道,氣氛喜氣洋洋。
她內心一急,一時又覺得胸悶,此時卻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抬腳就進了堂屋,張口就大喊了一聲︰「保鈺,不……」
她這一聲叫如同驚雷,屋里的人齊刷刷的看向她,然後是一個個驚愕的表情,那表情仿佛是見了鬼。
只有那站在正中央的身著大紅喜服的男子,看見了她,似是有點迷惑與恍惚,歪著頭想一下,然後看了看身邊那頭上蓋著紅蓋頭,身穿大紅喜服的女子,又細細瞧了瞧代羽,眼神逐漸清明,沖著她笑了,道︰「是了,這個才是林妹妹。」
代羽一時辨不清方向,只管跑向前去,沖那男子喊︰「保鈺,你怎麼可以這樣?」
跑得太急,頭一陣眩暈,幾欲跌倒,又覺得胸口生生發疼,腳步卻是不曾停下,直奔過去。
到得那男子跟前,猛然覺得心血上涌,抑制不住,喉嚨口一腥,張開嘴一口血直噴出去,噴得那男子一身一手。
那男子見著那鮮紅的血液,猛然間醒了神,見她倒下去,疾步向前來,扶住她,抱在懷里,皺著眉哀傷的喚她︰「林妹妹,林妹妹……」
代羽只覺得意識愈來愈迷糊,但她仍然記得自己來這里是要問他的,嘴里吐出字︰「保鈺,你難道不愛我嗎?」說完便暈了過去,人事不醒。
大堂中眾人皆回過神來,徹底亂了陣腳,後面的一眾丫頭婆子更是竊竊私語。
一時從坐在高堂上椅子里疾步走下來一個老太太,一看到她暈倒了,老淚縱橫,嘴里說道︰「我的玉兒,你這是怎麼的了?」
說著伸手拉起代羽的手,握在懷中。又見大家都痴站著,不禁又急又氣,也不和她們言語了,只朝著門外喊︰「做死的奴才,還不快去叫王太醫。」
一時門外有人高聲應道︰「是……」邊應著就邊 的跑遠了。
那身著喜服的男子抱起代羽,撂下那頭蓋紅蓋頭的新娘子及眾人,往門外跑去,嘴里不停的低喊︰「林妹妹……」邊低喊邊急奔而去。
那老太太一瞥屋里的眾媳婦丫環,氣得雙目圓睜,道︰「瞧瞧你們這辦的什麼事。」老太太頓了一頓,接著說︰「大太太、二太太與姨太太在這里先陪著寶丫頭,惜春,邢岫煙,鳳姐兒隨我去看黛玉。」說著也不等眾人答話,帶著三人及一眾丫頭婆子隨著那男子去了。
回說這喜堂里,眾人表情各一,先時大家驚駭得如同見鬼,待回過神來,從右邊靠高堂上首走出來一個婦人,顯然是老太太嘴中的二太太,二太太看向站在左側的一個女人,皺著眉道︰「大太太,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她快死了嗎?」
那喚做大太太的婦人臉上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樂,揮一揮手中的帕子,向前走一步,道︰「想是死而復生了,找人算帳來了。」
听得那二太太臉色一變,心中不由得害怕得一抖,又強自壓住,往前走一步,道︰「大太太,這是哪里話,她能找得著誰算帳?」
那大太太捂嘴一笑,道︰「這卻是不知道了,還得問她自己去。」
那一直站著未動的新娘子顯然就是老太太嘴中的寶丫頭,也沉不住氣了,自揭了頭上喜帕。
但見一張美麗端莊,潤如細玉的臉寵因氣憤而緋紅,又眼中泛了淚,奔向左側站著的一個婦人,撲進懷中,哭道︰「母親,這就是你們做的好事。」
那喚做母親的婦人想來就是那姨太太了,姨太太也是眼中泛淚,她與二太太張羅了這麼久的喜事,料不到卻是這番模樣,然而到了此時,她也沒有別的法子,總不能跑出去將那新郎官強扯回來吧。她現在唯有輕撫著女兒的背,不知做何言語。
新娘子這一句話似是刺到了二太太,只見那二太太臉上紅了又青,青了又紅,有些難堪,覺得臉沒處擱,走了過去,撫著那新娘子的背,說︰「我的兒,你莫怪你母親,我馬上去抓回那孽子,與你完親。」
那新娘子鼻中冷哼一聲,「太太,您說這話可叫我的臉往哪兒擱,他拋下一屋人護了林妹妹去,怎還能回得來。」說罷撲在媽媽懷中,暗自垂淚。
那叫太太的婦人臉上訕紅,今兒和誰說話都踫釘,也不知道犯了什麼剎,罷了罷了,也少說一句。
大家正各懷心事,屋內氣氛沉悶得緊,卻在此時,忽听門外有人高聲呼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