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滿心憂憤的回到了榮國府,先到賈母房里回話。
正好王夫人、薛姨媽也前來探望賈母。
探春見了薛姨媽笑說︰「姨女乃女乃今兒怎麼有空過來?怎麼不見寶姐姐?」
薛姨媽笑答著︰「寶丫頭身子不爽便沒讓她跟來。」
王夫人在一旁說道︰「探丫頭如今也糊涂了,寶釵是待嫁的閨女,哪里還能上這里來。」
探春才明白過來,便也不問了。賈母知道探春回來了,忙將探春叫到跟前,細問著她︰「林丫頭到底怎樣,要不要緊?我听人說她病得厲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她母親。」
探春見賈母憂傷又連忙安慰道︰「老祖宗放心,我見林姐姐已經好多了。平日里她也多病,哪年不得折騰幾下。再說如今又有太醫院的太醫給瞧,公主待她又好。老祖宗就放心吧。」
賈母長嘆了一聲,然後又指著王夫人說道︰「原來素日里你們孝順我都是假的,家里敗了,你們算計來算計去,將林丫頭也算計了去。二丫頭的事我還沒問你們。」
王夫人忙與薛姨媽跪了下來,不敢發一言。
探春見此也不好勸。
賈母淌了一回眼淚,又嘆道︰「罷了,這也是那個孩子的福分。」又問了句︰「寶玉今日可還明白?」
王夫人應道︰「還是老樣子,我還說這個情形怎麼做得新郎,只怕委屈了寶丫頭。若是錯過了這個日子就得等下半年了。」
賈母不願再想這些事,心里甚是煩悶擺擺手說︰「你們都下去吧。」
王夫人等只得退下又與薛姨媽商議了一回事,探春想要回大觀園去,王夫人忙叫住了她,問道︰「我教給你的那些話,你與她說什麼?」
探春覺得滿心的委屈,囁嚅道︰「太太,林姐姐身子那麼不好。怎麼又讓她去籠絡,我實在說不出口。」
「哎,我見你是有才智又見識的,素日里你們兩個也還好。我才讓你去見她,你算是個通透的人,怎麼就不明白呢。」王夫人心里有些失落。
探春喚了一聲︰「太太!」又覺得好些話無法說出口。
此時趙姨娘一頭走了來,探春只道了一聲「姨娘」再無別話。
王夫人向來厭惡她,見了趙姨娘更沒什麼話說,探春見沒什麼吩咐便回去了。走不多遠,趙姨娘跟了上來,和探春說︰「你有錢沒有,借一點給你環兄弟吧?」
「借錢?姨娘難道不知道我一個月有多少月錢嗎?我能攢下幾個,環兒他出去就知惹事,定是又闖了什麼禍。你問我借,我可一個子也沒有拿給他出去鬼混。要銀子使為何不找璉二嫂子去?」探春說完便走了。
趙姨娘心里暗罵︰我自己養的丫頭反向著別人來了,難道環兒就不是你的親兄弟。你姐姐都不待見他,還指望誰待見,
探春向來因自己庶出的身份煩惱,再加上生母沒有見識粗鄙,親兄弟也不爭氣常常惹事,向來也不大理會他們娘倆。進了園子,準備回秋爽齋歇歇,過了沁芳亭的時候,卻見寶玉正在那里大笑大鬧,瘋癲不止,衣衫扯得破爛,披著頭發。言語荒誕無人敢管他。
探春見此,倒覺得心酸,只得上前拉住了寶玉︰「二哥哥!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你可認得我是誰?」
寶玉哈哈大笑︰「你是誰,你是王母跟前的玉女。我說的可是不是?」
探春搖晃著他︰「二哥哥,你真的是瘋了傻了麼?往日里你的靈秀氣上哪里去呢?」探春喊一陣,又滾出淚來。寶玉卻置若罔聞,繼續瘋瘋癲癲的,說些傻話︰「走了,走了。」又做個小鳥飛的動作在亭子里打轉。
探春勸不住,看來二哥哥是真瘋了。家里請了多少大夫來吃什麼藥也都沒有效。探春拉著寶玉的衣袖說了句︰「二哥哥,我剛瞧林姐姐去了。林姐姐她病了,你知道嗎?」
寶玉繼續瘋瘋癲癲的︰「姐姐,哪里看姐姐。是不是也是王母駕前的仙女快拉了來我瞧瞧。」
探春見說什麼話也沒有用,心想寶姐姐這要是進了門怎麼個委屈法呢。這個家果真是敗了,二姐姐如此,林姐姐如此。將來自己和四妹妹又將去哪里呢?
探春走後,寶玉繼續在那里又笑又鬧,無人上前趕拉他。
妙玉知道寶玉病了以後也不敢來問,她站在大山石後面,見探春遠遠的走了。這才走了出來,卻並不到寶玉跟前,站在那里向他彎腰施了一禮,回頭就往惜春的屋子里去了。
天將晚,襲人等見寶玉一直沒回去四處來尋,驚動了好些人都沒尋著寶玉的影子。
寶玉一路亂跑,不曾想竟然到了當年黛玉葬花的的犄角上。花冢仍在,寶玉想起當日與黛玉在這花樹下共讀西廂一段,眼中早已經有了淚。低頭看了看胸前掛著的玉,心想這一切的根源皆因為這塊玉帶來的。他生氣的將玉扯了下來,要拿石頭去砸,哪知玉卻紋絲不動。寶玉急了,心想別人都沒有,偏我有,一定是個不吉利的東西。我要這勞什子作甚。寶玉想要往外扔,卻又怕別人看見。
見了花冢心里有所動,便找了石頭樹枝將土刨開,然後解了玉放進了花冢,不由得又哭了兩聲。又怕人看見,順著路來到了瀟湘館。
這里很久都沒人住了,竹子偏偏倒到的也無人來管,竟是一片寒煙漠漠的蕭瑟景象。見此情景,寶玉只覺得鼻酸,這里再不會是林妹妹住的屋子。這些日子來他以為自己裝瘋裝傻可以瞞過去,哪知他們還是要讓寶姐姐進門。寶玉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
身上沒了玉頓時解月兌了,他來到檐下只見窗戶上蒙了好些灰塵,掛在風中的蜘蛛網有些搖搖欲墜。再不會有林妹妹的影子,她病了,她這是為誰病呢。又想到她小性常惱人,又愛哭。以後誰給她解悶說笑,哄她開心呢。
不經意又想起許多以前的事來,寶玉便覺得眼淚再也止不住,趁著沒人索性就哭個夠吧。寶玉正大哭時,突然听見不知誰說了句︰「姑娘來了,快揭簾子。」
寶玉一驚,一喜連忙喊︰「林妹妹!」回頭看時哪里有林妹妹的半點影子。卻見窗台上停著一只鸚鵡。寶玉認得它,這原是黛玉所養。
寶玉上前,那只鸚鵡也不跑,而是學著林黛玉的聲音長嘆了一聲,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聲音和口氣都學得惟妙惟肖,寶玉又是高興又是流淚,和它說道︰「你倒好,無人管你。你也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