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想窺探王妃的另一面,卻又怕冒失。此時丫鬟端了一個白玉大花盤來,里面養了許多才摘下來的菊花,彎著身子將花盤端至王妃跟前「請王妃戴花。」
王妃看了一回,順手揀起一朵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花自行簪在鬢上。又見黛玉正在那里出神,忙揀了一朵金黃的翠菊過來對黛玉道︰「我來替林姑娘簪吧。」
慌得黛玉連忙起身︰「哪里敢勞煩王妃。」
王妃拉著她的手笑道︰「我見你生得弱,如今都好全了吧?」
黛玉連忙答道︰「多謝王妃關心,民女已大好了。」
「這樣就很好。」王妃正與黛玉說著話,突然听見外面傳來了笑語聲,忙對黛玉道︰「她們過來了。」連忙去迎客,黛玉也趕著起身。
很快的就進來好些鶯鶯燕燕,黛玉趕緊退到了角落里。冷眼旁觀這一切,心想她們的熱鬧橫豎是與自己無關的。
王妃熱情的招呼著,又怕減慢了這位,輕了那一位。回頭看時只見黛玉在不起眼的地方,上來將黛玉到了跟前,與眾人笑道︰「你們看,今兒我這里也多了位美人。」
「呀,確實是個美人。這妹子是誰呀?」說話的貴婦穿著一襲銀紅的鶴氅,身材微豐,個子又高。這件鶴氅裹在她的身上顯得有些圓滾滾的。
王妃笑著與黛玉介紹︰「這位是南安王妃。」
黛玉道了個萬福。王妃又和南安王妃說︰「這是我新認的妹妹。」
王妃的話音才落,黛玉倒是怔住了,她哪里敢和堂堂的郡王妃認姐妹,忙要分辯。王妃又拉著她到另一貴婦前面相認,只見她一頭戴了好些金銀頭飾,閃閃亮亮的一派貴氣。王妃笑道︰「這位是齊國公家的夫人。」
黛玉忙見了禮,夫人趕著起身回了。
剩下的還有好些王妃也來不及一一介紹了,南安王妃掃了一眼屋里人,便問北靜王妃︰「你怎麼沒請永昌公主來?」
北靜王妃忙道︰「何嘗沒請來著,只是听說公主病了,來不了。我又派了婆子去慰問。」又忙著招呼他們。
里面有人認出了林黛玉,指著她問著北靜王妃︰「這位姑娘我在榮國府見過,他們賈家的那幾個女子我都認得。」
黛玉听聞忙回頭去看,說這話的原來是臨昌伯的誥命,當日在榮國府見過黛玉一面,所以至今還記得。
黛玉怔怔,她對此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還是南安王妃道︰「這是臨昌伯家的陳夫人。」
黛玉只得見過了,依舊對她沒什麼印象。听得臨昌伯家的陳夫人問著王妃︰「怎麼不見錦鄉伯家的人?」
原來錦鄉伯原是王妃的娘家,見問只好答道︰「我母親說身子不爽,不大願意來。大嫂忙家事,二哥他們又在外任上,還沒回京呢。」
听得王妃如此說,就沒人再問了。王妃里里外外的招呼著,這里已經圍坐了一張牌桌,不願意玩的去園子里賞花了。
黛玉性子喜靜倒不願意跟著參合,突然她覺得坐在靠門便最下首的一張矮凳上坐著的那個美人有些熟悉,不由得又細看了兩眼。只見那人始終埋著頭不與任何人說話,最是孤僻冷漠。
黛玉忙問了問跟前的丫鬟︰「那位是哪家的女眷?」
丫鬟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孫將軍家的?」
黛玉又問︰「那個孫將軍?」
「听說叫什麼孫紹祖。」
黛玉一听這名字突然明白過來了,又見無人招呼她。心里正難受,上前喚了一句︰「二姐姐!」
迎春忙一抬頭,不曾想見了黛玉幾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楮,又趕著揉了揉。連忙起身細看了幾回,才認得她︰「是林妹妹呀,你怎麼在這里?」
黛玉道︰「我是王妃請來的。」又見迎春模樣大改了,哪里還有她往日里的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的風采。原本一雙光彩照人的清眸此刻竟全部凹陷了下去,更覺得空洞呆滯,臉色微微泛著蠟黃。又見她頭上的也還有幾件像樣的發簪。衣服也還新,料子也還算好。只是見了這個光景黛玉不免心酸,忙拉了迎春到別處說話。
兩人來到廊子上,相對著坐了下來。黛玉道︰「我還沒想過今天能在此處見著大觀園里的姐妹,二姐姐。日子你可還過得麼?」
迎春臉上有些悲戚,但因在客中也不敢大哭,只是說道︰「能過不能過,就這樣了。我向誰說去了,但凡多說了一句他不如意的,就罵我是賈家抵給他的,稍有不順心便打便罵。我帶去的那四個丫頭里,哪一個他是放過的。不管什麼女人都往屋里拖,林妹妹,你說這日子怎麼過呀。」
黛玉見迎春的眼淚出來了,忙拿了絹子給她拭。迎春一抬手,不曾想露出一截手臂來,黛玉分明看見她手臂泛的淤青來,還有傷疤,甚是觸目。
黛玉忙捉住她的手問道︰「這些就是他弄的吧。」
迎春點點頭,只是流淚也不說話。黛玉頗為迎春打抱不平,心想二姐姐這樣柔順可親的人怎麼是這樣的遭遇,昔日在大觀園時她還被屋里的丫鬟婆子欺負,如今又入了狼室怎麼月兌得了身。
迎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黛玉哭訴著,黛玉听了只覺得心酸眼淚卻不多,少不得又安慰她幾句。
沒多久孫家的婆子尋來了對迎春道︰「爺讓你快回去,說是要尋什麼東西。大家都尋不著。」
迎春起身道︰「他放的東西我哪里清楚。」但也不敢耽擱忙去與王妃說明便匆匆的回去了。
黛玉望著迎春瘦弱的身影,心想人生的機遇就是如此麼。二姐姐有娘家還落得如此被人糟蹋,想來自己孤女一個看來也逃不了命運的安排。
一時心生惆悵,心想二姐的性子本就懦弱,以為出了門總能諸事自己可以做主。哪里卻攤上這樣的不堪的東西,或許這就是二姐命里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