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殿里南邊最好的一間待客廂房內，莫邪坐在那個雅致小院的後花園里，慢慢的啜著香茶，她旁邊的石凳上，是正呆呆望著天空那一輪清月的于小刀。
「這麼說，你娘是燕長風他娘失散多年的親姐妹？在一年前你被他找到，才接到這里來？」
于小刀猛地回神，答道︰「是的，當時我招惹了玉都一個大家族的公子，都是表哥出面救下我的。」
莫邪看他的神情，似乎對燕長風很是崇敬。也不置可否，而是繼續問道︰「那他接你來之後呢？」
于小刀沉聲道︰「後來表哥就收容了我，讓我做他的首席門客。這一年我的生活也是過得不錯的，只要不得罪後台太硬的人都不會有事，起碼不會像在帝都那樣任那些權貴子弟欺負。」
現在的于小刀眉目間少了一份無憂無慮，多出一份男兒的沉穩。少了一份少年人的嬉笑，卻更有一份堅毅存在。仇恨，有時候也是催發人奮斗的動力。
對這個徒弟，莫邪很是滿意，和他這一會相處下來，她就很喜歡他的性格，此子從他父親那里繼承了待人真誠，重恩義的品性與青出于藍的武學天賦，又繼承了母親的容貌與聰慧，是個很好的苗子。
「他讓你做他的門客？」
于小刀點頭，「師傅，有什麼不對的麼？」
莫邪撇了撇嘴，對燕長風好不容易改觀的印象又打回原形了。門客門客，只是說好听點的雇佣保鏢罷了，和僕人是一個性質的。她不知道燕長風是出于什麼原因把小刀接到這里來，但是好歹你一個皇子，也不用缺少門客到把自己的親戚都安排進去吧？
把門客當親人和把親人當門客，絕對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莫邪的眼里泛起冷意，想想別個小說電視劇里的惡霸大官們，都是徹頭徹尾的混蛋，但是他們對于自家親戚那都是沒話說的，不就常常有大官們小妾的兄弟在街上仗著他們的勢頭橫行霸道麼？犯了事那些大官們都還要去盡心挽救一番來著。
這燕長風，人品實在不怎麼樣呢……
其實如果燕長風不是這樣對于小刀，莫邪都還不至于對他這麼有惡感，畢竟兩個人之間只是交易。她本來只是想借他的勢力去尋找于小刀，卻根本沒想到居然對方就在燕長風的府上，而且還得到了他的幫助。
這樣一來，莫邪就算欠了燕長風一個大人情。越是討厭一個人，就越是不想欠他的人情，莫邪本來就是個有仇必報有恩必還的人物，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幫燕長風一把之後，就帶著小刀離開算了。他們師徒兩個四處游歷，一邊增進修為，一邊伺機報仇，是當下最好的路子。
想到這里，莫邪伸出手拍了拍于小刀的肩膀，道︰「小刀，記住，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我會盡我所能的教導你、保護你。除了我之外，不要隨便相信任何一個人。」
于小刀經過這半天的相處，和莫邪的交談中，知道此人真的是父親的生死至交，並且是個極強大極好的人。這個崇拜武者的世界里，那個少年心中沒有一個拜絕世高手為師的夢想呢？加上被莫邪言談間的人格魅力所感染，他心里對莫邪的崇拜已經達到了一個僅次于父親的角度。
他認真恭敬的點了點頭，他對莫邪的信任非常堅定，尤其是在莫邪親手使出父親的無名火系功法的時候，他心中的最後一點疑慮也沒有了。
故事可以編造，神情可以偽裝，但是獨門功法說不了謊，他了解父親的為人，如果不是真的和這個人是生死之交，就算要了他的性命，也不會把最重要的修煉功法交給仇人。
不過，他稍稍遲疑了一下，又問道︰「師傅，就連表哥都不能信任麼？」
莫邪皺起了眉頭，緩緩對于小刀告誡道︰「小刀，我知道你感覺燕長風對你不錯，但是你的江湖閱歷淺，不一定能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師傅當年四處廝混的時候，見到過很多類似他這樣的人，這樣的人表面上對你很好，卻說不定他是在利用你，甚至有可能會在某一天你完全信任他的時候捅你一刀。」
放下手中輕薄得透明的白瓷杯，莫邪繼續說道︰「我很不喜歡這個人，他心里的東西埋得太深，長年累月已經不知道發酵成了什麼東西。野心也不小，聰明、有心機、夠狠，這種人雖然最後成就都不會低，但是我還是不願意去結交這種人。我從來不怕別人和我耍心機，但是人生在世，除了不斷的前進完成夢想，不就求個肆意瀟灑麼？我可沒這麼多時間和這種人糾纏。」
「可是，他對你有恩，又讓我找到了你，這份人情，我卻是不能欠的。幫他一把之後，我們師徒兩個就四處游歷，尋找報仇的機緣，可好？」
于小刀听著莫邪的這一番話，心里也很是復雜，一邊是他一見面就極有好感並且極其崇敬的師傅，一邊是對他有恩的表哥，雖然表哥對他也不算特別親熱，但是給了他一份安逸的生活環境，這對他來說已經很是不錯了的。
也就猶豫了一剎那的時間，他抬頭看到莫邪的清亮雙眼，那雙眼在月色下籠罩出一層薄薄的朦朧的光暈，那種殷切和關愛，讓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他的父親。
于小刀眼楮微微泛紅，他也看著莫邪，重重的點了點頭。
莫邪綻開溫和的微笑，模了模他的頭。
……
長風殿東面的主廂房外，燕長風站在院門口，負手而立，听著屬下的匯報。
「稟告殿下，我們去南門的街市上請了您說過的那個算命老人，不過……」
燕長風眉頭微皺︰「怎麼？沒尋到麼？」
那個侍衛頭低垂這頭，說話有些吞吐︰「找到了……不過那老人不肯來，而且他還說……」
「他說什麼？」
侍衛的頭垂得更低，道︰「那人出言不遜，如果不是您說要請，我們早就把他架來了……」
「直說！」燕長風一聲喝斥，終于讓那侍衛吐出後半截話來。
「那人說︰‘那次是看你這個小子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老夫才指點你一條明路。現在還想來讓我泄露天機，小子，你還不配！現在那人已經來了，老夫哪有空管你這點小事情……’然後他就叫屬下回來這麼說，待屬下回過神來，人已經不見了，後來屬下找遍了集市都沒有在找到那個老頭，請殿下責罰！」
燕長風听完眉頭深鎖，揮揮手，讓侍衛退了下去，往府邸的南面望了過去，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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