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走過前廳,便看見打著哈欠從內院里走出來的柳姨娘,她著一件有些褪色的桃紅色裙子,頭發以珠翠簪著,腳下的繡花鞋因路上帶了泥土顯得不那麼整潔,尤其一副並沒有精心打扮的睡顏更顯得懶散。
兩人從遠及近那種風韻氣度卻讓人不禁側目,兩襲白衣皆是華貴的綢緞縫制,墨發交纏素手相攜,兩個人的步履又十分一致,搭配在一起有一種很養眼的柔和感。
「柳姨娘。」花曦晚微微一福,傅瀾卿也作了一揖。
柳姨娘這才看見這對璧人,不如說是「敝人」,簡直是丑到極點,丑的相配,仿佛剛才所見的神仙伴侶只是片刻錯覺。
「原來是晚晚回來了,怎麼也不命人通知一聲,也好備下飯菜。」柳姨娘親切的拉住花曦晚的手,似是見了親生女兒和女婿一般熱絡,笑逐顏開,連把他們引入大堂。
「今日得空了,便帶著相公回家看望,午飯已經吃過了,不勞姨娘擔心。」
「也好,也好,咱家的飯菜哪比得上傅家錦衣玉食的,你看你,氣色好了很多,人也胖了些,瞧著健康多了。」柳姨娘睜眼說著瞎話,還不忘派人去請程姨娘,現在她倆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還指望著靠花曦晚穩定在府里的地位呢,這可是一場賭博。
柳姨娘有意無意的打量著一旁的傅瀾卿,只見他面目丑陋、紅疤駭人,但唯一「幸存」的一只眼楮卻生的極好看,眉目彎彎眼角輕挑,鳳目微垂睫毛卷長,此刻他正托著茶杯輕輕吹氣,一雙手,指如白玉,骨節含蓄,指甲透明又干淨,只是那掌心之中似乎有道傷,從這兩三米的距離開外還是能夠清晰的看見。
柳姨娘揮了揮手絹,姿態風騷,畢竟是丫鬟出身難免庸俗,她討好的說,「瀾卿的手怎麼傷著了?看著挺嚴重的,藥房存著幾瓶金瘡藥,是從前晚晚的外公親自配的,愈合效果肯定更好。」
花曦晚听到柳姨娘刻意將他們的名諱叫的親熱,只是淡淡一笑,隨著話音瞥到傅瀾卿的手掌,眉頭微微一簇,她每日離他這麼近,竟是沒關注到,他手上的傷竟比上次瞥到還嚴重了。
是繡制那些圖太累,掙開了傷口?還是這些日里打理花草收拾屋子,又添了新彩?
她伸出手去,蠟黃縴瘦的手似是骷髏爪子一般搭在傅瀾卿受傷的手上,輕輕翻轉將那傷口亮出來看,血還是紅的,原先結痂的部分也月兌落了,露出粉女敕的新肉來,由于夏日太熱,掌心出汗,將周圍的皮膚耨的發白。
竟這麼嚴重了……
「你怎的不告訴我,也沒有看過大夫?」花曦晚有些嗔怪。
柳姨娘見她面色有怒,語氣關切,只當是印證了外人傳言︰這小夫妻的感情是極好的。
傅瀾卿見她憂怒交加,心下明了,這是她想間接通過他人之口向孫夫人傳遞消息,好給花弄月母女添些堵心的小菜兒,可她眸光之中略微閃動,這關切怕是也有幾分是真。
不知怎的,就這麼點兒關切之意,他已覺得是莫大的進步,起碼她並非真的心若磐石。
傅瀾卿反手握住花曦晚,笑道,「小傷而已,怕娘子擔心所以沒說。」
他使了些力氣,掌心難道不疼?最愛大呼小叫、唧唧歪歪的傅二公子也有堅強的時候?
花曦晚不禁有些想笑,自己還是習慣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像個小丑。
這嘮家常的功夫,程姨娘風塵僕僕的趕來,與柳姨娘不同,她似乎是好好裝扮過的。
裙子是**成新的酒紅色,因她本名程迎春,故而迎春花是她的標志,此刻裙子上繡的正是迎春花,鮮艷奪目。她盤了個富貴的發髻,露出的白發應是讓丫鬟都揪了開去,一對紅瑪瑙耳環搖搖晃晃,映襯著她涂抹的紅唇,分外的風情萬種。
外公給爹爹選的這三個丫鬟,算是各有千秋、姿色不淺,只怕也是廢了功夫的。
程姨娘跨進門檻的剎那,笑的天花亂墜,似發生了什麼喜慶的事兒,快步走來,十分熱絡的一手拉著花曦晚,一手握著傅瀾卿,連聲道,「可是回來了,這些日子總听外面謠傳你們的事兒,風風雨雨的,怕的我夜里都難眠。」
花曦晚孝順的一笑,微微曲膝見禮,道,「讓姨娘擔憂了,是我不對,應早些來報平安的。」
「無妨無妨,這不是平安喜樂的回來了,見著你們小兩口過的好,我們這心啊,就安下了。」程姨娘笑著落了座,與柳姨娘對視一眼,二人相視一笑。
她們不約而同的在袖子里模索著什麼,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取出來,竟都是用紅布包裹著的。
她們攤開掌心,慢慢打開,竟是兩塊玉。
程姨娘嘆了口氣,緩緩說,「當年老爺與公公很是矛盾,孫倩倩灌醉了硬上還懷了弄月之後……老爺便更不待見我們。公公憐憫我們三人,于是尋了三塊上好的玉來,說是對我們的補償,有這玉在一天,花家就有我們的一口錢糧。孫倩倩有弄月,這玉當是嫁妝傳給她了,我們倆膝下無子無女,只當你是親生的一般看待,今兒個,便傳給你們吧。」
丫鬟將玉遞過來,花曦晚和傅瀾卿一人執了一塊細細打量,通透細膩雲絮輕籠,悠黑無瑕圓潤光滑,是上等材質的墨玉,但形狀卻奇怪得很,是不規則的像是頑石一樣,有稜有角,卻明明是被精心打磨過,難道制玉的人就是喜歡這樣的奇形怪狀?
柳姨娘咯咯一笑說,「我們初見這東西也是這樣的表情,不知這物件是什麼。篆章用吧,有些浪費,穿個洞當項鏈,有些奇怪,做配飾做簪子都不太合適,可玉是好玉,而且當初公公給我們的時候鄭重其事的,我們也不好亂丟。」
「這樣貴重又意義非凡的東西送給我們,似乎不妥……」傅瀾卿猶豫著,欲把玉還給她們,二人都連連擺手。
程姨娘嘆道,「我們已經是黃土埋到脖頸的人了,既是公公珍惜之物,必然是傳承給下一代為好,你們收著吧。」
「那,謝謝兩位姨娘了。」
「呦,這兒這麼熱鬧,怎麼也沒人念語一聲,丫鬟們越來越不長眼楮了,畢竟我也是當家主母,大小姐回門子也沒人通知,姑爺來探望也沒人籌備,豈不是丟了花家的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