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曦晚抱著他的手,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墨容只能靠隔空取物去添柴火,閉目養神片刻便要睜開看一看她的病情。
睡不好的夜,總是特別悠長,洞外是狂風暴雪,沉甸甸的黑。
一夜無夢的花曦晚一覺睡到天亮,從墨容的肩膀爬起來扭動了下酸疼的脖子,然後便去細細查看自己有沒有不小心流了口水在他的衣衫上。
熟悉的薄荷味道呵,在這逼仄狹窄的空間里彌漫的更加徹底,花曦晚抹了抹鼻子,覺得嗅覺都要被這種味道侵蝕了。
「醒了。」墨容揉了揉肩膀,然後目光鎖在兩個人交纏的四只手上,苦笑道,「你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我這雙手,被你揉成了這個樣子。」
攤開手掌,墨容無辜而委屈的看著花曦晚,花曦晚嘴角抽搐,那雙素白柔女敕的手,被她揪了一夜,竟有好幾處紅腫發紫的斑。
「可能……太餓了……把你的手當成了饅頭……」花曦晚慌張解釋道,忽然說,「咱們快走吧!」她嘗試站起來,但乏力了兩天的身子骨不听使喚,差點就栽倒,幸而被那雙於痕滿布的手接住了。
「你現在的功力頂多恢復了兩成,而且寒疾只是暫時壓制,隨時可能復發。跟在我後面。」墨容收拾了一下,拾了一根長棍遞給花曦晚當成拐杖,然後便出了山洞。
一夜的雪,此刻是旭日東升,金色的陽光照滿大地,將白雪皚皚裝飾上一點金星燦煌,一望無垠的雪山,雜草樹木都被換上了銀裝素裹,最重要的是,路上積攢了厚厚的雪,不便行走。
「一定要趕在晌午之前下山,否則雪水融化成冰,路會更滑。」墨容回身,道,「抓住我的手。」
他攤開手掌,她沒有拒絕。
一腳嘗試的踏上,雪後一尺,沒過足靴,對于寒疾噬體的花曦晚來說舉步維艱。
雪融時,最冷,周圍的冷空氣將她層疊包裹,爭先恐後的想鑽進她體內啃食,走了約模一炷香的功夫,她打了個冷顫。
「現在只走了短短一程,暖心丹只剩兩顆,你再堅持一段路,我便為你運功。」
花曦晚搖搖頭堅定道,「我可以的,走吧。」
墨容看著她額頭滲出的密汗和慘白的嘴唇,明知她這番行走已經是勉強,可別無他法,沒有水源沒有糧食,他們不能在這里耽擱下去。
他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渡給她一絲絲的真氣,勉強能夠緩和一絲風雪的寒意。
「獵馬而行,以為只是片刻路程,沒想到要用兩只腿來奔走,卻這樣遙遠,這樣說來,人還不如馬。」花曦晚開著玩笑,喘息的厲害。
墨容一本正經道,「骨骼堅實,韌帶優良,蹄質堅硬,能在起伏不平的地面迅速奔馳。不畏嚴寒酷暑,不挑飼料粗細,听覺敏銳嗅覺靈敏,頭頸靈活,視力佳,夜間也能視物。如此說來,馬確實比人要高深,能夠練成這樣的武學境地,也需要**年功夫,可馬兒卻得天獨厚。」
花曦晚听的有些昏昏欲睡,她不是憊懶,而是真的有些意識渙散。
「那我現在,還不如馬。」花曦晚腳下一個踉蹌,幸而墨容緊抓著她的手,迅速環住她的腰身,她便跌進他安實的懷里。
花曦晚喘息著,強迫自己睜眼,她推了推墨容道,「我的體力嚴重透支了,三天無水無糧,筋骨還被迷藥控制著,尤其是這副破身子,受不住這寒氣,從前,哪里來過這種地方……還是府里好……有火盆,有手爐……」花曦晚喃喃自語,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醒醒,瑤華,再堅持一會兒。」墨容搖晃著她的身子,見她眉宇間緊蹙成川,握住了她的脈搏,發現虛弱緩慢,竟虛弱到如此地步!
他急忙掏出暖心丹喂她服下,手心按在她的額頭,從頭頂灌入真氣。
「相公呵……好想吃你的羊肉爐。」花曦晚恢復了些顏色,嘴饞的用舌頭舌忝了舌忝皴裂的嘴唇,那樣子讓人好笑又讓人心疼。
墨容撫模著她的臉頰,笑道,「抓住一個人的心,先要抓住一個人的胃,難道這道理亙古不變的麼?」他眼中盡是溫柔之色,伸出手臂,用傍著的劍再劃開一道口子,將鮮血遞至她的唇邊。
羊肉爐,暖暖的羊肉爐湯。花曦晚貪婪的吸吮著,終于有了些氣力。
過了片刻,花曦晚緩緩睜開眼,見墨容擁著自己背朝絕壁,面對懸崖,她第一次注意到萬丈高峰如此險峻,自己也是一驚。
「繼續趕路吧。」墨容二話不說,現在就是要和雪山搶時間,他必須周密的計劃行動。
雪路崎嶇,有些地方總是一深一淺,二人相互扶持著,轉眼間通過了半程。
「你看那棵樹,那里沒有下雪!」花曦晚指著幾道彎後的那棵樹,現在已經遠遠可以看見山下的路,她興奮道,「我們就要出去了!」
墨容見她歡喜,不加多言,因為他一直在擔心一件事。
一路上,墨容都會將前方的路看個全部,包括山壁上的形態和植被的覆蓋,有一絲動靜都無法逃開他的耳朵。忽然,他一把拽住花曦晚的手腕,開始迅速奔跑起來。
「怎麼了?」花曦晚有些費力,好在墨容一直遷就著她,幾乎是夾帶著她飛馳的。
墨容沒有回答,回答她的是身後的景色。
那懸崖峭壁上的雪片,開始形成雪板,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下滑著,不是一個雪球,也不是一塊雪片,而是一整片一整片,像是鋪天蓋地的帳篷,將要覆蓋天地,給他們致命一擊!
腳下是雪,天空是雪,倘若他們被砸到,或者是被擠下萬丈懸崖,或者是被覆蓋在幾米厚的雪堆里,凍死、餓死、渴死、砸死。
墨容最害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那就是︰雪崩。
他極力的跑,以全部的功力支撐著自己和花曦晚的身體,能夠跑過雪崩滑落的速度。
這一夜的大雪積攢了太多,整個山壁上光禿禿的,只有少數的植被,根本無法阻擋雪板沖刷的速度。
被雪板沖刷過的山壁恢復了灰黑色的石頭,露出了皎潔光鮮的原本模樣,身後的雪嘩嘩嘩的落下,像極了爆炸的聲音,很多巨大的雪球都滾落懸崖,通通是人形馬大。
花曦晚覺得,自己是個累贅,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有這個廢柴無助的時候,她只能拼盡全力一搏,盡量減輕墨容的負擔。
她抽下墨容腰間的佩劍,向著天空直擊而來的雪板穩穩砍去,將它打散,緩解砸落的力道。
墨容和她的肩頭已經布滿了雪花,連同他們的墨發此刻也是銀白色的。
「怎麼辦!」
一片落,片片落,竟是一整片山路崖壁上的雪,都在以迅雷的速度降落!
「雪崩一旦開始,就不能以人力停下,我們能做的只有逃,抓緊我。」
花曦晚抓緊了墨容,她不是那種死生大義的女子,會在此刻感激涕零的說什麼「你走吧讓我獨自等死」,她想,墨容也不是那種矯情到會回答「沒有你我怎能獨自苟活」的男子,所以她轉動腦筋,希望自幼所學能夠有一招半式能夠派上用場。
飛花亂舞。
這一式劍法,能夠將真氣匯成一道屏障,她畫出完美的一道弧線,但內力不足,只能暫時緩解最近處的雪落下的速度,稍作阻擋。
闊海拔山。
這一式,能夠掀起地面的雪土,她將奔跑的前路打開一條窄道,正好足夠兩人通過,能夠加快在雪中奔走的速度。
「崖壁上已經沒有雪了,或許我們可以嘗試用輕功!」花曦晚抬頭望了望,頭頂是即將降落的雪板,他們沖上去,或許還能夠一搏。
「好!」墨容堅定道,緊緊抓住她的腰身,腳步騰空,三兩步飛上崖壁。
巨大的雪板,從他們的頭部蓋下,巨大的壓力,讓花曦晚感覺**的疼痛,墨容將她護在身下,那他又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雪板很厚,墨容靠著剛才那一躍的沖力,勉強能夠穿過雪板飛升直上,他尋到一處光潔崖壁,腳尖用地一抵,兩人與崖壁形成垂直角度,光靠著體力和輕功撐著,但願能夠順利離開!
天不遂人願!
「看來今日我們必死無疑了。」花曦晚苦笑,抬頭望去,剛才一連片的雪崩令山頂的雪有些松動,山頂一塊巨大的雪板正朝他們快速飛來。
從這樣高空沖擊下來的,不要說是雪板,便是一只飛鳥都足以給他們沉痛一擊,因為他們剛剛提了所有真氣,幾乎是奮力一搏,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天要亡我,我有何奈,幸而有你陪同。」墨容安然一笑,眸光中閃爍著璀璨光芒,深情凝視著她。
花曦晚腦中轉過千百遍,卻在雪鋪下之時選擇了最俗套的一個。
「你活著,瑤華樓交給你我放心。」花曦晚的話落,那巨大的沖力就席卷了他們,而與此同時,墨容毫無防備的被花曦晚推開,兩個人沒有相連在一起!
花曦晚感覺,自己身輕如燕,任由冷風吹襲著,向著茫茫山崖墜落,耳邊是呼嘯的風,轟隆隆的響著,幾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破。
「蠢女人!」
手腕一痛,她听見了自己手臂月兌臼的聲音。
嚓,伴隨著劇痛,她睜開眼,自己被吊在懸崖半空中,那只拉住她的手,來自于墨容。
「蠢女人,堂堂瑤華樓樓主這樣尋死覓活,豈不讓人笑話。」墨容冷冷諷刺到,左手抓住她的手不放。
花曦晚苦笑道,「你是怪我沒有給你信物,你統領瑤華樓是難事?」
「正是如此。」
「那抱歉了,信物便是我這張皮囊,你若有法子取了去,我更心中無憾了,眼下只能靠你自己想法子,讓我那些屬下信服吧。」
二人相視一笑,一個被雪覆蓋著,壓著身子不得動彈,一個被吊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何苦搞成這樣,你放手,運功于掌,應該能夠沖出重雪。」花曦晚覺得一陣熱一陣冷,該死,寒疾被這樣一折騰,又劇烈的發作起來。
「剛剛拉你那一下,我的右臂也月兌臼了。」他雲淡風琴的說著,花曦晚卻心頭一跳,這麼說,難怪他只用一只手拉著她!
「我有一個心願未達。」花曦晚忽而一笑,凝視著他道,「我想看看,墨容莊主的廬山真面。」
墨容的鳳眸微微眯了眯,其中翻轉的情緒,似悲似喜,大起大落。
「若真的要死了,那我,也想見你一面,免得黃泉路上擦肩而不識。」
「好。」花曦晚笑了笑,摘下面具,摘下面紗的氣力總是有的,不如,做對坦誠相見的鬼。
花曦晚伸出手,剛要解下面紗,卻意外的瞥見,左下方的山壁上,竟然生了一棵樹,看樹干茁壯根深蒂固,或許能夠解燃眉之急!
「那就再拼一次。」花曦晚沒有揭面紗,而是解下了自己的腰帶。
那腰帶本是她的武器,一丈白綾,現在便是奮力一搏之時。
花曦晚笑道,「如果成功了,我們可以晚點死。」
花曦晚忽的將白綾飛出,白綾恰好纏繞到那棵樹的樹干上,她將白綾這一端緊緊纏繞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忍痛攥緊墨容的手,道,「抓緊我!」
花曦晚拉動白綾,任由身體的引力向下垂去,墨容也發揮內力,並借著向下的墜力讓自己月兌離厚雪覆蓋,他搶先墜落,在空中單臂抱緊花曦晚的腰身,兩個人像是被一根繩子纏繞的螞蚱,緊緊相擁。
墨容將白綾的一段也纏繞在自己臂上,分擔了部分墜落的力量,崖壁上的樹木也因巨大的震蕩而顫微,好在終于還是禁住了他們二人的重量。
「現在便是听天由命了。」
「我們只能等。」
二人的身體如此親和,甚至能夠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可他們的心跳卻異常的安穩,仿佛因為對方的存在,變的安心起來。
「真面目,日後再見吧。」花曦晚挑眉笑道。
「好。」墨容溫雅點頭。
隨著風,蕩蕩悠悠,好似秋千,不過這蕩秋千的地點,實在是駭人听聞,以至于日後二人每每針鋒相對劍拔弩張,都彼此嚎叫︰
「當初你不如放手讓我摔死。」
「當初你不如偷生,讓我被雪埋了!」
當然,這是後話。
此時此刻二人頭腦中卻是千帆過,回憶奔騰,各有所思,互不干擾。
「樓主!」
「莊主!」
兩道聲音戛然而起,花曦晚和墨容紛紛驚醒,就差喜極而泣。
「我們在這里!」二人異口同聲,回聲來來回回播放了三遍,崖邊露出幾張熟悉的臉。
「樓主,你怎麼在那里!」赤芯跳腳道,「你是不是和墨容莊主打起來了!」
綠蕪一個爆栗打過去,厲聲道,「切磋武藝也不用選這麼危險的地方,快叫人,拿繩子來!」
墨堇蘭風姿優雅的站在崖壁,邪邪一笑道,「我也幫不上忙,不如,吹奏一曲如何?」
「滾!」墨齊歌將他扒拉到一邊,下人送來了能受千斤力而不斷的上好扭繩,系了套索,確定好位置拋下,墨容和花曦晚一人伸出一只沒有折斷的手,默契的打成結將身子捆綁固定,然後山上的人集眾力量,將二人拉了上來。
墨容和花曦晚終于得救,二人保持著極其曖昧的姿勢擁抱在一起,繩子捆的緊所以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還不快解開。」花曦晚有些促狹,瞪著赤芯和綠蕪。
「哦!」赤芯才反應過來,立刻去解,卻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將結扣打死。
「赤芯,回去罰你三天三夜不能吃飯!」花曦晚將自己所受的虐待轉移成刑罰。
「樓主,不要,人不能一日不食,會死的!」赤芯哭喪著。
綠蕪走過來,抄起利劍,在他們身上隨意劃了幾道,劍光雖利,可那繩子可不是吃素的,即便是這樣都無法催斷。
墨齊歌一根筋的想去拆解,卻被墨堇蘭攔住了,墨堇蘭嚴肅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下山吧,委屈樓主和莊主先抱一會而。」然後不由分說的,讓跟來的轎夫將兩人搭上「軟床」,就這樣蕩蕩悠悠的下山了。
軟床,便是一張麻布做成的秋千,一張布單四人搭抬,中間凹陷,形成了一道狹窄的空間。
花曦晚和墨容面對面擁抱著,此刻更是擠的一絲空間不剩,冷空氣都被阻隔在被單之外,暖暖的氣息噴薄著,他們的心跳亂了。
「赤芯,罰你三個月不能做新衣服!」花曦晚尷尬喊道,可張開嘴卻離他更近,他的唇就近在咫尺,她不得不閉嘴,任由赤芯一路上哭喪著叫嚷著「樓主饒了我吧,樓主你怎麼不說話?」
回到瑤華樓,兩人是從後門被秘密的抬回去的,解繩索,花了約模一炷香的時間,赤芯一直呆呆的站在旁邊,綠蕪幾人總是會訝異的感嘆︰赤芯,你是怎麼弄得這千千結,何時練成了這種神技。
赤芯被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不敢去看花曦晚無奈又慍怒的表情。
藍魅和紫謎聞訊趕來,見到藍魅的瞬間墨堇蘭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這小小的動作讓墨容和墨齊歌看個正著,前者了然一笑,後者猶疑蹙眉。
「樓主,莊主。」藍魅禮貌的作揖,蹁躚柔婉,然後不理會他人,轉而面向墨堇蘭一福,柔聲道,「公子。」
「嗯。」墨堇蘭移開目光,隨口應付了一句。
紫謎站在一側,環視一圈這才注意到和樓主捆綁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神態自若,淡然優雅,還是那樣式的墨字白衣,雍容氣度風華絕代,哪怕此刻被束縛著也自有一派清傲威儀。
「是公子,你……」紫謎來時便听藍魅講述了近來發生的一切,自從上次煙花舫上一見她整日痴迷,將生意都拋之腦後,沒想到自己要尋的人竟一直在瑤華樓,而且是墨容山莊的莊主!
光憑聲音和神態,還有那標志性的紫色衣裙,墨容便斷定了她的身份。
「半月不見,不知姑娘琴技是否還如當初曼妙。」墨容雲淡風輕的回視她,笑道。
紫謎面上一紅,手中的帕子揉了幾番,喃喃道,「作了幾首新曲,若有機會,紫謎願為公子演奏。」
紫謎和藍魅是雙生姐妹,但藍魅更清秀婉約,紫謎長相更偏重嫵媚艷麗一些,任是男子見著她的真容,再聯合琴音,皆為她痴心癲狂,可墨容卻視而不見,眼中沒有任何波瀾。
「如此,我會尋機會去舫間拜會。」墨容答道。
繩索終于解開了,綠蕪已經出了一身汗,花曦晚虛弱無力,任憑幾個女子搭手將她抬到床上。
「叫人去拿火爐火盆來。」綠蕪肅穆喊道,然後掏出一粒藥丸塞入花曦晚口中,與藍魅一起為她運功療傷。
「請洛城最好的大夫來。」綠蕪皺眉,花曦晚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而且體內的寒氣侵體,已經滲透到了五髒六腑,眼下她已經昏迷不醒。
墨容站在一側,墨齊歌請他回去休息,他只是搖了搖頭。
紫謎痴迷的看著他,他卻目不轉楮的凝視著花曦晚。
「公子不累麼?」紫謎輕聲問,「感謝公子救回樓主。」
「瑤華是我的同盟,力所能及,應當援手。」墨容淡笑著,左手搭在右臂上, 嚓 嚓,連續兩聲聞者肉驚,他自己接上了月兌臼的骨頭,卻面不改色。
「公子也受傷了?」
「無礙。」
紫謎擔憂心疼,墨堇蘭看在眼里,連忙上前解圍,笑道,「莊主意氣風發,功力深厚,這點小傷不傷筋骨,反倒是你們樓主,這病來如山倒,看樣子不好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花曦晚身上,大夫來診脈也只是開了大量的補藥和增添火氣的藥,房間里擺放了許多火爐火盆,一時間成了蒸籠火焰山。
綠蕪和藍魅施救,赤芯和紫謎輪換為花曦晚輸入真氣,也只能讓她有些微起色。
「水……」花曦晚呢喃,綠蕪連忙倒了水,可遞到唇邊,花曦晚卻吐了出來。
「水……」她申吟著,手指不安的撓著被單。
「樓主,水在這里。」綠蕪心急,可端過去的杯子卻被花曦晚打翻了。
「再倒一杯來。」
「不用了。」墨容緩步走來,拔劍在自己手臂上劃了第三道,整整齊齊的三道疤痕,皆未愈合,他無奈的笑了笑,坐在床邊,將花曦晚摟在懷里,讓她靠在自己胸膛,將手臂遞了過去。
「她是讓我喂饞了。」墨容笑的極其溫柔,甚是寵溺的看著花曦晚貪婪吮吸鼓起的臉頰,仿佛她喝的不是他的血,疼的不是他的手臂。
赤芯訝異道,「難道這三道口子,都是莊主為樓主劃的?」
墨堇蘭調笑道,「你們樓主的胃口也太好了些,有水不喝喜歡人血。」墨堇蘭繞了下舌頭,戲謔問,「樓主,不如一會兒你也讓屬下嘗嘗,你的血是不是甜過了山泉水。」
墨容不為所動,只是斜睨他一眼,目光便凌厲的足夠讓他閉嘴。
他再次將目光凝結在花曦晚身上,又剎那間變得柔和。
世間萬物皆是塵埃,只有她能入眼,能鑽心。
紫謎心中隱隱作痛,她見過的男子千千萬萬,一個眼神便知心思。他的溫柔是他的習慣,可那些表面的溫柔與發自內心的溫柔如何比擬!原來他的繾綣眸光深情款款,是只留給居心之人。
「我們先出去吧,人多反而亂。」紫謎心中苦澀,卻願意成全。
其余人也自知無用武之地,只好退去。
「謝墨容莊主對樓主的救命之恩。」綠蕪為首,帶領眾人致謝,然後退避三舍。
空氣中彌漫的,是熱水蒸騰的味道,是炭火燒烤的嘶嘶聲響,是他身上的薄荷味道,是她身上自然的芳香女乃香。
「如今,你的血里融著我的血,今生都無法剔除了。」墨容撕了布棉纏繞好手臂,懷抱著他,靠在床沿,困意上涌,昏昏睡去。
「你怎麼會在這里!」
突然被人猛推了一下,墨容睜開眼楮,發現自己竟與花曦晚面對面,不知怎的竟然躺上了一張床,他在枕上,她睡在他的臂膀上,四肢相纏,棉被一張。
「你臉怎麼這麼紅。」花曦晚向後退了退,注意到墨容臉上不正常的潮紅和迷蒙的眼光。
「你怎麼了?」花曦晚詢問,然後將手附在他的額頭,急促道,「怎麼這麼燙!」
墨容恢復了些許清明,苦笑道,「本想看你好轉我便走的,太累了竟然睡著了。」他用手肘支撐起身子,搖晃了一下,卻頭痛欲裂。
「你的氣息很亂。」花曦晚抓住他的手腕,問,「你有舊疾?」
「在山上,你不是問我,除去護心丹和暖心丹,剩余的那一瓶是什麼嗎……」墨容的嘴唇干涸,裂出淡淡血絲,整張臉連同脖頸都赤紅的燒灼著,「是清心丹。我……」
話落,他陷入昏迷,栽進花曦晚的懷里。
我有熱疾。這句話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伴隨著意識的消弭,覺得自己真的是累到極致,此刻見她醒來那緊繃的一根弦松開,自己也卸了重負。
病來如山倒,體力透支的他又因在房間燻烤了太久犯了熱疾,全身通紅像是烤乳豬一樣。花曦晚看著懷里安睡的墨容,兩只手愣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去哪里。
「來,來人。」腦袋短路的花曦晚此刻急忙呼救。
應聲開門的是墨堇蘭,他的玉簫插在腰間玉帶中,手上多了把蒲扇。
他搖著蒲扇,呼哧呼哧的扇風,藍衣整潔,腳步緩慢,小心翼翼的穿過地上的火盆,走過來問,「怎麼了?」
「你沒看見你主子昏了麼?」花曦晚指了指懷里的墨容,嫌棄的比劃了下。
「看主子面色紅潤有如大蝦,如果猜測不錯,是熱疾犯了。」
「熱疾?」花曦晚眉毛一挑,仔細觀察懷里的人,連手指都紅的像胡蘿卜。
「主子小時候落下的毛病,大夫說是血液不暢的緣故,受不了溫熱的環境,平日里主子有食用薄荷葉降溫的習慣,這幾日忙著,沒顧上吃呢。」墨堇蘭嘖嘖的嘆道,「真是一件麻煩事,這病發作性命無憂,但是有的時候會……不受控制。」
墨堇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轉身欲走,花曦晚連忙制止道,「喂,你把他抬走!」
「齊歌和赤芯繼續去比試了,我還要去幫忙。」墨堇蘭似乎早有準備,他將一個錦囊丟給花曦晚說,「這是薄荷葉,緊急關頭就給他嚼這個。樓主也照顧照顧莊主吧,莊主都為你獻血了,真是可歌可泣,感天動地了。」說完,便開溜了。
花曦晚終于知道所謂的「病發不受控」是什麼意思了,在墨堇蘭走後的頃刻,墨容便開始抓耳撓腮,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很熱很熱,他的手不自覺的伸向脖頸,拉扯著自己的衣服。
他要月兌!
花曦晚見勢不妙,他解開一顆扣子,她就手腳發顫的幫他系上,可她畢竟不熟練,忽的就被墨容抓住了手。
「娘子……」
花曦晚震了震,只因為這個「名詞」讓她側耳聆听。
「娘子……」
好久沒有听到傅瀾卿耍賴的親昵的甜膩的拉長聲音喊她「娘子」,此刻听墨容在昏迷中略帶苦澀的淡淡愛慕的曖昧音色,花曦晚不禁有些怔忡,但更多的是訝異,原來墨容也成親了。
「喂,我不是你娘子。」花曦晚試圖掙月兌,但墨容力氣很大,攥的她十指生疼。
「好熱。」墨容又去拉扯衣服,花曦晚只剩下一只手完全不夠阻擋他熟練的月兌衣技巧,眼見著墨容將外衣解開,然後磨蹭著月兌下。
花曦晚連忙閉眼,非禮勿視,沒想到墨容在床上翻了翻滾,竟然拉著花曦晚也向一旁栽倒。
「好熱。」墨容好像發覺了什麼能夠降溫的東西,緊緊抱住花曦晚的身子,四肢攀爬摟抱,像一只考拉抱著大樹。
花曦晚哭笑不得,墨容的身子好燙,那件單薄的內衣已經被他折騰的起了褶皺,露出他好看的鎖骨和麥色紅暈的胸膛。
非禮勿視。花曦晚推了推,發現手指踫到他的身體,他都會不自覺的扭動一下,應該是熱體踫上冰涼的自然反應。
花曦晚想起墨堇蘭扔給她的錦囊,連忙打開取出一片薄荷葉遞到墨容唇邊,淺睡的墨容像個孩子,乖巧的張嘴,卻一口含住了花曦晚的手指。
「放,放開……」花曦晚嘴角抽搐。
墨容品嘗到熟悉的薄荷葉味道,心滿意足,舌頭和牙齒都輕輕地咬著葉片,也含著花曦晚的手指。
似乎不知道嘴巴里的是什麼東西,他用舌頭舌忝了舌忝,感覺到濕滑的唾液沾染在她的指頭,花曦晚如驚雷轟頂,瞬間石化。
好像是個好吃的。
墨容舌忝了又舌忝,不敢用力,只是用牙齒輕輕咬著,很像是初生的小狗舌忝弄著人類的手指。
「不!要!再!舌忝!了。」
十指連心,一陣陣酥麻自指尖傳來,花曦晚只覺得全身都癢癢的,好像哪里有螞蟻一樣,她扭動了身子,卻被墨容箍的更緊。
「混蛋,!」花曦晚低吼,然後運功,要將他逼開。
「啪啪。」墨容松開花曦晚的手指,上下唇踫觸回味了下剛才的味道。
花曦晚見他老實了些,伸手去抓他的手臂,想要掰開,可墨容卻眉頭一蹙,似乎吃痛,不安的掙扎了一下。
花曦晚暗暗思忖,難道他那斷了的手臂還疼著?
她輕輕卷起他的手臂,卻看見觸目驚心的三道傷口!
傷口很細很長,是利劍所傷,三道傷口整齊排列,竟還有……淡淡牙印?
墨堇蘭說︰莊主都為你獻血了。
難道,這是她吸的?
花曦晚眨了眨眼,將他的手臂抬起,細細觀察上面的牙印,然後用手模了模自己的牙齒,好像,大小位置是和她同出一轍……
原來自己還做了這麼囧的事,花曦晚不禁有些想笑又想哭,如果眼前人真的割血救她了,那她也不該這麼小氣吧。
「好,就當還你的債吧。」花曦晚幽幽一嘆,再取一片薄荷,只捏著尾巴,小心翼翼的喂到他嘴里。
花曦晚抓住墨容取下的外衫,朝著地面呼哧一下,便熄滅了幾盆最近的火爐,溫度下降,墨容踏實了很多,花曦晚披著墨容的外衫,獨自圍著棉被,任由墨容抱著她這塊「冰磚」降溫,當然還不忘佔便宜,枕著他的胳膊睡去。
久違的床,三日好似三年那麼久。
「綠蕪,咱們不去看看樓主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總覺得不妥,樓主醒了會殺了咱們的。」赤芯咬著筆桿,心不在焉的翻著賬簿,眼巴巴的望著綠蕪。
綠蕪閑情逸致,用茶具泡了菊花普洱,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斜睨她道,「你呀,頭發長見識短,對于兒女私情這方面更是呆板。你沒看出來墨容莊主對樓主情深意重麼,要是你和……你和墨齊歌同時被困,你會割傷自己喂他喝血麼?」
「必須不能!」赤芯 的一拍桌子道,「他是什麼東西,我恨不得他死的早些!」
緊鄰一條街的墨齊歌突然打了個噴嚏。
墨堇蘭笑意濃濃,手中托著一只蠟質玉兔,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撮合他們?」
墨齊歌搖搖頭道,「不是。」
墨堇蘭不禁一笑,道,「看來這幾日你自個想明白了。」
墨齊歌點頭說,「莊主愛她,心意不改。」
墨堇蘭撲哧一笑,將精致的玉兔塞到一旁花痴女子手上,那女子興奮的跑去結賬,臨走還對他連拋媚眼。
「人世間的情愛,都是這樣膚淺。」墨堇蘭幽幽一笑,忽的斂去了笑意,「我只想試驗一下,真的有一種愛能夠勝過一切,超越一切麼,即便莊主做到了,那瑤華樓主,又會不會回報。」
「你在看戲。」墨齊歌冷冷說道。
「是啊,就是在看戲,莊主也任我看戲,因為他覺得自己勝算更大,莊主從來沒輸過,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依舊受控的不給自己添上敗筆。」墨堇蘭嘆了口氣道,「還有兩日你們的比試就結束了,依目前情況看,你似乎略輸一籌。」
墨齊歌翻了翻賬本,又看向對面人山人海的購買者,難得的謙讓點頭道,「確實。」
墨堇蘭狹長的眸子眯了半眯,露出略帶狡黠的微光。
他揚長闊步,難得清閑。
「一山不容二虎。」墨堇蘭輕笑道。
墨齊歌憂思,抬頭看看,天字號房間的門窗緊鎖,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光景。花曦晚和墨容皆非池中之物,可不就是一山難容二虎?可武林盟主之位只有一個,誰去一成大統?
可墨齊歌沒有听見墨堇蘭後面的一句輕笑︰除非一公和一母。
兩個武功深藏不漏的人,病來如山倒,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第四天,赤芯終于按捺不住去敲房門,卻看見驚人一幕。
「樓……莊……破……啊!」赤芯奔跑到綠蕪房間,手舞足蹈說不清楚,墨堇蘭門外聞聲,也攜了墨齊歌前去觀望,四個人站在房門外,皆是瞠目結舌。
花曦晚的寒疾退了,火爐熄滅了,但房間不透氣悶熱的很,于是她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的衣裳給月兌了,偏偏棉被蓋在身上被墨容的手腳固定著,沒辦法掙月兌開,于是眼下只露出紅色的肚兜和滑女敕的手臂肩頭。
墨容的熱疾散了,臉色恢復如常,但三千墨發平鋪于花曦晚的纏繞著,外衣內衣散落一地,他上半身是果著的,麥色的健碩的胸膛反射著誘人的蜜色光澤,銀色面具此刻看去竟是邪魅妖嬈。
花曦晚的面紗也蓋著,二人面對面躺著,呼吸均勻笑容淺淺,四肢交纏,這形態,無論如何看都是剛剛巫山**過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