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山莊,更像是墨容天國。
像是隱藏在深山老林中的一方淨土,一個桃花源,一個隱秘的古老國度。
穿過薄荷林,入目的便是開闊的山巒和梯田,遠處香煙裊裊,小橋流水人家,近處皆是耕田田園,農夫農婦在其間開墾勞作,孩子們在田間歡快的跑老跑去,嬉戲玩耍。
天上的風箏,五顏六色,奇形怪狀,一些老者舉著煙桿子望著遠處悠然自得,一些婦女端著木盆和衣服結伴而行,浣沙洗衣。
好一副鄉間和美景象。
「這就是……傳說中的墨容山莊?」一路的救治,醒來的臧天慧第一眼見到的景色便是如此稀罕的,他不由的左顧右盼,左拉右拽。
「大哥二哥,三哥,你們看!這是墨容山莊!完全就是一個鄉里,哪里像江湖傳說那樣可怕!」臧天慧手舞足蹈,拉著千曉書生問,「你以前也沒見過是不是?你看看,快看看!」
千曉書生也被眼前景色震驚到,與臧天慧都是同般年紀,性格也極為相投,此刻兩人互相抓著手臂,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其他武林人士皆議論紛紛,震驚之余也不禁感嘆墨容山莊的強大,竟能藏于無人開墾的深山之中,竟能單靠雙手就將這里打造的安逸祥和,成為一片世外桃源。
可,那些看似平淡無奇的壁畫,其中有深藏不漏的機關暗箭。
那些搖搖擺擺的藤木橋兩邊皆有人把手,一刀下去,橋就能斷,阻擋外敵。
那江面看似平靜如鏡,但煙霧彌漫,保不齊哪里就有霧障漩渦,死了還要喂魚。
那峽谷、平地、薄荷林,當真不是簡簡單單的擺設和自然綺麗的風景,一個不小心,天外來客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路而來,漸漸感覺到墨容山莊的強大實力,到了此刻看到如此怡人平淡的景色,到讓人覺得不可置信。
「這里便是墨容山莊了。」墨堇蘭笑著引路道,「那一片紅頂的房子皆是客房,各位可以隨意挑選喜歡的住間,桌椅床櫃、沐浴餐飲一應俱全,哦對了,女性不多,最好住二樓,有專為女性設置的客房,比較安全,梳妝台和浴桶都有準備,還有一些新衣,重點是閨床和男人床,是不一樣的。」
遠處一片一片的房子,紅色頂子,藍色頂子,紫色頂子,黃色頂子,再映襯著此刻眼前的一片汪洋大海一般的新綠色,令人感覺異常的舒暢。
「真是好山好水好風景。」花曦晚不由的深吸著清新的空氣,感覺自內而外的暢快。
盧千玨搖著折扇,點頭贊許道,「如此景色,確實驚世罕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雲舒卷,繁花遍地,到老時,兒女承歡膝下,和樂美滿,這樣的凡人生活,比市井鬧街,要美。」
花曦晚笑嗔道,「我看,要美上千百倍。你看那些人,頗有來了就不想走的趨勢。」
花曦晚和盧千玨向一旁望去,見有客人來,和悅的莊民都跑來觀望,在墨堇蘭的帶領下,好客的莊民將一眾人等帶去欣賞住宿,他們手舞足蹈,完全神魂顛倒。
「看來你的計謀很成功,這樣一個地方,確實叫人樂不思蜀、流連忘返。」花曦晚斜睨著墨容,笑道,「這只是前戲,相信還有深藏不漏的地方,我就對墨堇蘭口中那個比藏經閣都大的武林秘籍儲存地,很感興趣。」
「你若也想留下,我自當供你為女主人對待。」
墨容曖昧的向花曦晚投遞邪魅的眼色,花曦晚咬咬牙不與他較真。
正打趣間,幾個孩子狂奔而來,嘰嘰喳喳的圍繞起墨容來。
「哥哥,你可回來了,我們都想死你了!」
「哥哥,我的風箏壞了,你幫我修!」
「不行,哥哥還要給我捏糖面人呢!」
「哥哥,我也要面人,我還想吃哥哥做的糖果。」
孩子們抓著墨容的衣服,拽著他的手臂,你一言我一語將他圍得水泄不通。
花曦晚在一旁看著,突然覺得這個景象真美,似乎這樣恬淡而真實的微笑才屬于墨容的本色,他平日的狐狸樣子全然月兌落,眼下就是一個玉樹臨風飄如謫仙的少年,哄著孩子,優容的笑著。
「這個姐姐是誰?」一個孩子發現了杵在一旁的花曦晚,不由的訕訕的問。
其他孩子也發現了新大陸,眨巴著眼楮看著花曦晚,花曦晚無錯,被十幾雙眼楮盯著,有些不自在的尷尬的笑了。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哥哥的新娘!」
「嗯?」花曦晚訝然,看著那小女孩指著她咯咯的笑。
其他的孩子也跟著蹦跳嚷嚷,「哥哥找到新娘咯!哥哥找到新娘咯!」
其他孩子不由分說的跑過來圍攏住花曦晚,像是觀察什麼稀罕物件似的,揪揪她的衣服,抓抓她的手臂,試圖去抓她的長發在鼻尖嗅味道。
「她才不是哥哥的新娘!我才是哥哥的新娘!誰也不能嫁給哥哥!」遠遠的,跑來一個胖乎乎的小姑娘,約模七八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上散著淚痕,滴溜溜的眼楮有些發紅,她指手畫腳著跑來,然後大力的扒開其他孩子,嚷道,「她不是哥哥的新娘!我才是!我才是!」
另一個女孩努嘴喊道,「虎妞!你比這個姐姐差多了!這個天仙姐姐多漂亮呀!肯定是哥哥的新娘!哥哥從前說過,會帶回一個很美很美的姑娘,就是哥哥想白頭偕老的新娘!」
女孩躲在花曦晚身後,俏皮的探出頭來,咯咯的笑,氣的虎妞臉色漲紅。
正調皮著,一個少婦人從田間跑來,背簍上還有剛剛采下的棗子,叮隆隆多響,少婦人一把摟住虎妞嗔怪,「虎妞!你這個孩子!別打擾莊主和客人!」
虎妞滿臉委屈,哭哭啼啼跺跺腳,說,「娘,他們非說這是哥哥的新娘!」
少婦人听到這句也有些訝然,順著虎妞所指看向花曦晚,蹙了蹙眉仔細端詳了會兒,恍然大悟似的說,「對對對,就是這個姑娘!恭喜莊主!虎妞年幼不懂事,莊主恕罪。」
少婦人連忙向墨容道喜,墨容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笑,蹲,用自己的潔白衣袖給虎妞擦了擦淚痕,溫柔的說,「虎妞又胖了些,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是不是沒有好好學功夫?」
虎妞停止了啜泣,不好意思的說,「我……我嫌累。」
其他孩子嘎嘎直笑,弄得虎妞更加羞赧。
墨容輕輕撫模著她的頭,說,「好好學武功,長大了就可以出去山莊之外走走看看,虎妞就會發現,比哥哥優秀的人很多很多,虎妞長大了之後會覺得哥哥很老很丑的。」
虎妞堅定的搖頭,說,「不可能,哥哥一直都這麼好看!」
墨容笑了笑,少婦人連忙拉著虎妞責怪道,「到時辰了,都去找師父上課,在這里瞎嚷嚷,文不行武不行,以後可都是種田的命!」
「我不要種田,我要像堇蘭哥哥那樣會用玉簫打人!」
「我要像無邪哥哥那樣治病救人!」
「走,去上課咯!」
孩子們蹦蹦跳跳的順著田間小路奔跑,速度都像見了鷹的兔子,很快就听不見那些嘈雜的叫嚷聲。
墨容上前一步,微笑道,「不好意思,孩子們口無遮攔。」
「童言無忌,沒關系。」花曦晚赧然笑了笑,對孩子們口中「哥哥的新娘」這個詞匯耿耿于懷。
「特意為你留了一間靠水而居的房子,隨我來吧。」
墨容墨字白衣走在田間,與山水藍天匯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花曦晚和盧千玨隨後跟著,只覺得每走到一處都看見那些親切和藹的莊民,向著他們親熱的打招呼,一些妙齡少女看著盧千玨這個外來客心花怒放,乃至于日後的幾天,盧千玨自願尋了一處客房,算是偏僻靜謐之處,但每日登門造訪的人也將房間里堆滿了禮物。
墨容所說的靠水而居的房子,其實就與他所住的別院相隔一道小河。
小河是山中泉水匯聚而成,縱寬十米左右,兩棟竹樓面對著面,頗有「依水而居、不相往來」的顏面。
墨容一棟,名為︰月仙繡袂。
花曦晚一棟,名曰︰青鳥圖醉。
花曦晚獨自進了竹樓,見四周窗子半掩,皆是翠竹定制。一旁有藤椅,恰有陽光照射進來,躺在上面搖搖晃晃,悠哉自在,茶具幾套,茶葉幾樽,小火上掛著小壺,另一側是紗織屏風,上繡青鳥一雙,比翼齊飛,其後是木桶一只,花瓣香料一排,以便沐浴。
花曦晚隨著樓廊而上,二樓才是閨房。
香煙裊裊,有香薰點著散發著淡淡香氣,一張寬大柔軟的床,簾子乃是珠貝所串,風兒一過,有叮鈴鈴的聲音作響,叫人昏昏欲睡。旁側的衣櫃里,打開來看,盡是嶄新的衣裳,一塌的素白柔質,倒讓花曦晚有些懷念的想起,傅瀾卿為她親手縫制的那些衣衫。
花曦晚隨手挑一件出來,展開來看,那衣角竟繡著兩只素菊,她仔細摩挲端詳,這平針回針,怎麼針腳如此細膩,花樣如此熟悉,竟和傅瀾卿為她縫制的一模一樣。
花曦晚又打開其他衣裳,依次看去,手不禁顫抖起來。
每一件的花紋!圖案!料子!甚至衣領、扣子、袖口的設計都與傅瀾卿為她準備的如出一轍!
更有一件,花曦晚從來沒有穿過,因為上面繡著較為花哨的鸞鳳和鳴圖,上面還有她和傅瀾卿的名字,在鸞、鳳的眼楮處,精細的縫制著︰晚、卿。
為什麼,墨容會知曉她的生活習慣?
她喜歡,躺在床上,伸手就能夠到水壺水杯。
她喜歡,床的對面就是窗戶,可以通風見樹,听葉片沙沙作響。
她喜歡,在床腳擺放花卉,賞心悅目。
她喜歡,屋子中常備著暖爐,寒癥發的時候不至于手足無措。
原來,這里的所有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而這些,都是傅瀾卿為她設計過的一切!
難道,他與傅瀾卿有著某種關聯?起初相見時,透過面具看到的他似曾相識的眉眼,看到他相似的身形和嘴角,看到他也喜歡穿著白衣,還有那寬大袖袍中露出的玉指巧手。
花曦晚抓著那件衣衫,從二樓的窗戶直接跳出,然後瞪了一下窗欞,似九天玄女一般飛過小河,直鑽進墨容的房間。
似傅府的留白園,回憶重現,猶在眼前,此刻,原封不動的展現在她眼前。
一排一排的花草,是傅瀾卿最喜歡打理的寶貝,他會告訴花曦晚,哪一盆會開什麼顏色的花,花瓣有幾片,花期有幾天。
一套花紋精細的香樟木櫃子,擺放著他的件件白衣,平整無紋,下面放著針線和布料,傅瀾卿總讓她閉上眼楮去挑,挑到什麼顏色的線,就繡什麼色的花樣。
梳妝台,餐桌,乃至首飾,竟都是一式兩份。傅家一份,此刻出現在這里,是另一份,擺放的次序都一模一樣。
輕輕的,是他的腳步聲,自樓下傳來。
花曦晚回過身,不可遏制的顫抖著,看著墨容那張絕美的臉。
「你到底是誰?」花曦晚問,聲音卻很輕很輕,似在問自己一般。
「你到底是誰?」花曦晚提高了些分貝,兀自看著手中那熟悉的衣衫,腦海中千帆駛過,她卻解釋不清。
「如你所見。」墨容微微笑了笑,走近一些,拿過她手中的白衣,細細打量著,溫柔一笑道,「這件衣服,是我耗時最久的一件,當時還听見櫻檸說‘姑爺熬了三天夜,長了黑眼圈,變的更丑了’。」
花曦晚渾身一顫,她驚愕的抬起頭來,想要洞穿墨容的眸子,卻發現自己被那深黑悠然的眼色沉沉吸引。
墨容輕輕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梳妝台前,依舊是右斜方有個窗口,探進海棠花的枝椏,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只是銅鏡中映照出的面孔,卻不是那丑陋男人和病怏怏的女人,而是一個絕美如仙的男子,和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娘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