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說罷,郭嘉面有驚色,尋常士卒,四身衣裝,其財力雄厚至此,荊襄富饒,果然非比尋常,許褚聞言不禁唾道︰「沙場對壘,拼比的又非士卒衣裝。」
甘寧聞言亦不動怒,只當那許褚嫉妒,龐山民聞許褚之言,卻深以為然,如今荊襄軍馬雖遠征西川,又退江東軍馬數次,比之劉表治荊襄之時,戰力強勁許多,可是再比曹營百戰之師,仍有不小差距,且之前張任于西川埋伏龐統之時,龐山民亦發現荊州軍馬只擅順戰,若遭遇逆境,常常潰不成軍。
士卒的心性並不是龐山民經營兩年,便可扭轉的,那曹操極擅統兵,其軍中士卒,皆隨主公性情,遭遇逆境仍可奮勇爭先,且自曹操得徐州後,廣募丹陽精兵,兼之少有敗績的虎豹騎為輔,其戰力不可小覷。
龐山民欲入汝南,心中早已做好了與曹操對壘沙場的打算,只是每每想到曹軍悍勇,龐山民心中總是頗為躊躇。
打仗,總有戰損,總會死人……就算龐山民這個幕後之人,也不得不面對戰爭的損失,且入侵汝南,便要面對曹操軍馬的重重抵抗,龐山民帳中雖亦有精兵強將,可這一戰之後,所剩幾何?
或許甘寧,黃忠,董衡,魏延所率軍馬,皆將士用命,可龐山民卻不忍見其有失,之前平定西川,是因為那劉璋暗弱,所以才能順風順水,掠其土地。可曹操卻絕非暗弱之人,其用兵頗有章法,便是龐山民也認為,要得汝南,遠沒有他想象的這般容易。
許褚見堂上氣氛,驟然變化,不禁愕然。對郭嘉道︰「奉孝,許某適才所言,可有錯處?」
「未有……」郭嘉聞言。不禁失笑,見龐山民面上躊躇之色,郭嘉嘆道︰「嘉似是已知山民所想何事。昔日丞相亦面對過如此心境,遙想當年攻伐宛城,丞相先失典韋,又失大公子,心中傷痛,不言而喻。」
龐山民聞郭嘉之言,苦笑一聲,微微點了點頭,道︰「奉孝可使丞相投降?」
郭嘉聞言,不禁大笑。對龐山民道︰「山民此言令嘉甚是詫異,如今山民有如此基業,若肯投降丞相,嘉亦做主,可使山民于朝中位列三公。」
龐山民搖頭笑嘆。對郭嘉道︰「若兩年之前,山民聞奉孝此言,定當遵從,可是如今,龐某決議,關乎二州官員。百姓,丞相行事雖是不俗,卻與龐某理念有悖,龐某恕難從命。」
「山民是何治世理念?」郭嘉聞言,不禁笑道︰「天下亂起,各家諸侯群雄逐鹿,手段各不相同,而得天下後,若肯整頓吏治,發展生產,再創盛世,亦是不難,嘉觀丞相有大氣魄,所以才盡心事之,欲使丞相,早得天下。」
「總之與丞相不同。」
如今雖握荊,益二州之地,可距離奪天下還很遙遠,龐山民異軍突起,雖大大加快了各家諸侯兼並的進程,可如今就算是江東孫權,亦有奮起直追,一奪天下的機會,如今便言治世理念,為時尚早。
郭嘉見龐山民言之無物,亦不追究,對龐山民道︰「郭某雖與山民為友,可于丞相處卻是臣子,還請山民勿怪郭某先前直言!」
「怎會怪罪?」龐山民聞言,不禁笑道︰「奉孝以誠相待,龐某心中欣喜,只是當今天下局勢,當龐某與丞相一決高下,其余諸侯,龐某皆未放在眼中,丞相實為龐某心中勁敵!」
郭嘉見龐山民鄭重其事,亦點了點頭,頻頻與龐山民對飲,酒過半酣,龐山民與郭嘉盡皆醉臥。許褚,甘寧二人面面相覷,後一人提上一個,各回住處。
翌日郭嘉醒來,叫上許褚,二人往長沙坊市而行,郭嘉對荊襄這年余變故,頗為好奇,之前于龐山民處詢問,難以知其詳盡,索性親自往坊市一窺究竟。
郭嘉也想知道,這一年以來,荊襄又有何奇術,令其富饒如此。
長沙坊市,人頭攢動,往來客商,接踵摩肩,郭嘉心中不禁暗贊,那龐山民雖不擅用兵之道,可這治理民生的能力,卻不可小覷,便是曹營之中,荀彧,陳群等人,似是也沒有他這般能耐。
長沙本是偏僻之地,兩年時間其繁華竟不下許都,這豈是尋常能吏可為?
坊市喧囂,許褚于郭嘉身側護衛,過往商人,皆不敢阻其道路,郭嘉行至一成衣店處,見其所售衣裝,不過數十錢,其價格比之許都,不足一半。
郭嘉心中好奇,湊至掌櫃近前,對掌櫃道︰「不知此處衣裝,為何價賤至此?」
「先生非荊襄人士。」那掌櫃聞郭嘉詢問,不禁笑道︰「如今荊襄布帛,皆出蒯家,其有織機奇術,布價賤,所以這衣裝價格,自然便宜,現今這價格,還是繳過商稅之後的價格,不然這衣裝價格更賤!」
掌櫃說罷,觀郭嘉儀表非比尋常,對郭嘉道︰「此中皆為尋常布帛,里間織品更加精湛,若先生欲買成衣,可隨老朽進屋一觀。」
郭嘉笑著擺了擺手,對掌櫃道︰「這荊襄商稅,頗為嚴苛?」
「此乃上將軍主意。」掌櫃聞言笑道︰「農稅什一,商稅什三,倒也不算重稅,上將軍多創奇術,予各世家生產匠作,荊襄各郡,物產頗豐,且價格便宜,便是行商之人,亦比之前,賺的多些。」
郭嘉聞言微微點頭,心中卻是奇怪這龐山民征商稅之事,曹操治下,並無商稅之說,商人駐留,租住房屋,所繳銀錢,便是稅賦,可這荊襄貨物往來,亦收稅賦,豈不是苛責百姓?
可轉念一想,郭嘉又有些不明所以,若是苛責百姓,這行商往來之人,當心有怨憤才是,可眼前掌櫃不僅無怨,且稱龐山民與荊襄世家德行,這其中詳細,郭嘉一時半刻,亦想不通透。
只是郭嘉隱隱覺得,荊襄繁榮,似是與這稅賦改革,關系不小,此事當了解通透,若曹操治下,可有此進項,日後丞相養兵,當更加輕松。
見郭嘉沉吟不語,那掌櫃亦不催促,舍了郭嘉而去應對店中其余客人,郭嘉回過神來,命許褚挑選了兩身換洗衣物,予了掌櫃銀錢之後,與許褚離了店鋪。
一路由坊市而過,郭嘉驟然發現,這荊襄便宜的不僅僅是布帛,其糧食,皮革,器具等一應事務,皆比許都價賤數籌,郭嘉離了坊市,面上愕然之色久久不散,許褚見郭嘉想的入神,對郭嘉道︰「不就是東西便宜了些,奉孝何至如此驚訝?以你我俸祿,買什麼買不起?」
郭嘉聞言哭笑不得,對許褚道︰「非因如此,而是在想這價賤緣由。」
說罷,郭嘉雙手一拍,笑道︰「當于山民處問其詳盡,仲康可隨我一同去見山民。」
「可有酒乎?」許褚聞言不禁笑道︰「昨日你與那龐山民早醉,許某與那甘寧,未分勝負。」
「山民乃豪爽之人,自是不會少了你酒喝!」郭嘉說罷,口中喃喃道︰「只是這賦稅之事,卻不知他肯不肯說了。」
郭嘉說罷,二人徑往太守府而去,龐山民待听了郭嘉所來緣由,不禁大笑。
商賈稅賦之事于現今這個時代的人,的確是有些難以理解,便是二蒯之前,亦頗為茫然,稅制施行之後,二蒯嘗得好處,如今才對龐山民行事听之任之,拿蒯越的話來說,這龐山民于民生見識,道行遠比二蒯高深。
見郭嘉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龐山民對郭嘉笑道︰「此事頗為繁雜,但若奉孝欲知,龐某亦可相告,只是此舉不適于丞相治下推行,便是奉孝學去,亦無大用。」
「山民盡可言之,至于適不適用,嘉可自決!」郭嘉見龐山民已出言應下,怕其反悔,對龐山民笑道︰「山民當先告知郭某,這三成商稅的來龍去脈!」
「丞相養兵,皆靠農稅,有軍屯之後,農稅除用于養兵之外,亦可支朝堂用度,對丞相而言,軍屯即是開源,亦是節流,所余銀錢,乃是收益。」龐山民侃侃而談,郭嘉听的仔細,聞龐山民此言,郭嘉點了點頭,心中急切,對龐山民道︰「勿說丞相之事,只言你荊襄商稅!」
「對比之後,才知優劣。」龐山民微微搖了搖頭,對郭嘉道︰「我荊襄有奇術,糧秣豐盈,織機可使布帛量產,比之中原尋常百姓織布,耕田,迅捷數籌,產量亦不可同日而語,自然可從中抽取一定賦稅,作為改善民生,訓練兵馬之用,三成商稅,比之商人所賺,也算不得重稅,所以我荊襄可用商稅使朝堂獲利,而丞相治下,卻不得用。」
「奇術可使器物盡皆賤價?」郭嘉似是模到了龐山民所言關鍵,對龐山民道︰「若無奇術,便無法推行商稅?」
「奇術的進步促進了商業的進步,若奉孝追究其原理,說起來則比較復雜,只是以龐某觀之,丞相治下如今並沒有推行商稅的根基,若丞相強征,不出數年,中原之地,必然困窘。」龐山民說罷,對郭嘉笑道︰「至于奇術方面,乃現下我荊襄富饒之根源,龐某無法與丞相分享,還望奉孝莫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