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城上警惕半日,直至紅日西斜,對面曹軍大營之中,除派遣少量士卒于城下收殮尸體外,再無動作,龐山民與陸遜二人,心中難免怪異,莫非這來勢洶洶的曹操十萬軍馬,知難而退了不成?
曹操自起兵之日,攻城掠地向來勢如雷霆,自然不會受此小小挫折,一蹶不振,況且先前一戰,兩家皆未討到什麼好處,龐山民于城上遙望城下齊整的曹營軍陣,對陸遜道︰「曹操欲夜戰?」
「夜間攻城,比之白日更加困難,想必曹操也不會行此不智之舉,如今曹操軍中,行事反常,估計是郭嘉,賈詡二人詭計。」陸遜思索許久,一臉鄭重道︰「事已至此,我城中軍馬當巍然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龐山民對陸遜決斷,深以為然,如今龐山民能夠指望的幫助不多,除卻荊襄龐統之外,難有強援,且龐山民尚不知曉,如今江東有沒有趁虛而入的打算,若兩家諸侯並力攻伐,以當下荊襄狀況,難免要付出不小代價,方可轉危為安。
只是龐山民並不打算將汝南城讓與曹操,曹操如今已平定河北,雖安定河北百姓,恢復當地生產也要耗費曹操不小力氣,可是曹操還貿然出兵,明顯是對如今荊襄,西川的發展,心中忌憚,若此時可給曹操迎頭痛擊,曹操的損傷,遠遠要比荊襄慘痛許多。
想到此處,龐山民不禁苦笑。龐山民向來反感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爭斗,只是龐山民更為反感的是,這曹操似乎總想事事壓他一頭,莫非這曹操以為,挾制天子就必然可以號令諸侯?于這汝南,龐山民還真不打算給曹操這個欺負他的機會。
且如今城中士卒,擋過兩軍初次交兵。軍中士氣正旺,若曹操再強攻城池,龐山民也有信心。守上一守。
比之汝南城上境況,城外中軍大帳之中,曹操與一眾相府文武。多沉吟不語。
曹操之前也沒想過,一戰可定汝南局勢,只是先前一戰與曹操往日征伐諸侯,差異不小,特別是停戰不久之後,汝南城上的反常狀況,更讓曹操心中,陰霾不已。
曹操眉頭糾結,對郭嘉嘆道︰「單論汝南軍勢,並不強盛。可曹某如今,卻心中沒底,不知奉孝可否為曹某解惑?」
郭嘉聞言,淡然笑道︰「便是郭某,也有此感覺。倒不是說那龐山民,陸遜二人用兵如神,而是其行事手段,有悖常理,臨兵斗者,無論軍師猛將。多有章法,可龐山民手段,皆天馬行空……」
賈詡聞郭嘉之言,點頭附和道︰「奉孝所言極是,若只一陸遜,我等可四面圍城,或使一旅輕騎,繞過汝南,直取新野,江夏等地,令其心中猜疑,可這龐山民身在城中,若轉攻異地,必被其窺破我等想法,且若荊襄江南軍馬得龐山民身臨險境,冒死來救,與我大軍更為不利。」
曹操聞言一臉慎重的點了點頭,道︰「若依二位所言,豈不是我十萬大軍,未有良謀?」
「謀事者,當通曉兩軍利弊所在。」郭嘉聞言,淡笑道︰「如今丞相大軍與汝南軍馬,皆在明處,我大軍優勢,在于兵多將廣,而汝南優勢,在于城池之利,這兵法計策,無非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
曹操聞言眼前一亮,對郭嘉道︰「奉孝欲斗將?」
「斗將那龐山民必然不應,此人有識人之明,于荊襄之時,便知仲康名號,言荊襄軍中難有上將,力敵虎侯,且元讓,妙才皆成名已久,若于城下搦戰,何人敢應?」郭嘉說罷,不禁笑道︰「若丞相斗將,只可損其士氣,卻難有太大作為。」
「那我大軍,還有何長處!」曹操聞郭嘉之言,面上一黯道︰「強攻難勝,斗將敵又不應。」
「先損其士氣,耀武揚威一番也好。」賈詡聞曹操之言,不禁笑道︰「于許都之時,賈某便對龐山民多有關注,此人行事,的確不似一路諸侯,其待人頗為實誠,不似雄主,若可擒下其一二貿然出城應戰之屬下,其心必亂。」
「文和之言,甚合我意。」曹操面上一喜,目視郭嘉,見郭嘉微微點頭,對左右道︰「待曹某與他一封戰書,明日還須各位,再作一番龍爭虎斗!」
一夜守備,曹營並無狀況,陸遜見城外燈火昏暗,也不夜襲曹營大軍,如今于陸遜看來,堅守城池遠遠好過貿然行事,那曹操大軍之中,文臣武將皆非泛泛之輩,陸遜並不認為他一人之計,可擋曹營眾人設謀。
既然難以取巧,倒不如安安分分的見招拆招。
天色微明之時,陸遜便見一曹營小校,飛馳城下,彎弓搭箭,射上一書,待陸遜看過之後,不屑一笑道︰「倒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看過書信,陸遜便命士卒,飛報龐山民,龐山民一夜心憂,並未入睡,待見過書信之後,眉頭糾結,龐山民並不認為曹操一役之後,便黔驢技窮,而此番搦戰,莫非只為以大欺小?
黃忠,魏延,甘寧,董衡等荊襄上將,皆不在此處,而曹營強將,悉數到來,張任,文聘二人,是有些手段,可又怎是那曹營群雄的對手?將書信揣入懷中,龐山民登上城池,便見城下曹操軍陣,陣門大開,數曹將由營中奔出,十余人于城下一字排開,叫罵之聲,不絕于耳。
龐山民觀城下驍將,除之前見過的許褚,夏侯惇外,其余諸將,龐山民還不識其名號,一黑甲中年武將立于陣前,手中大刀遙指城上龐山民道︰「丞相有言,你這荊襄上將軍,可敢與我等斗將?」
「你是何人?」龐山民眉頭微皺,卻見那將傲然笑道︰「夏侯妙才!」
「原來是疾行將軍啊……」龐山民暗暗點頭。夏侯淵擅用騎兵,曹軍用奇襲之計,多使此人為將,隨曹操起兵至今,功勛無數,曹營諸將以此人為首,倒也在情理之中。
見龐山民于城頭許久不語。夏侯淵不禁惱怒,對龐山民道︰「丞相問你,可敢與我等斗將!」
聲如虎吼。龐山民回過神來,呆呆的看了一眼城下耀武揚威的夏侯淵,道︰「若是斗將也可。須讓丞相等些時日,我大軍上將未至城中……」
「休要狡辯,不敢便是不敢!」夏侯淵說罷,又有一將橫刀立馬,對龐山民呵道︰「我等遠來至此,還請上將軍指教一二,莫要推辭!」
「你又是何人?」龐山民皺眉道︰「你們這十幾人誰可做主?怎麼如此沒有禮數,龐某可有叫你姓名?你便來龐某面前搭話?」
龐山民一語,城上士卒哄笑不已,城下那將怒極。大刀遙指龐山民道︰「我乃丞相堂弟,曹子廉!」
曹洪。
這曹操此番來攻汝南,家底帶來不少啊……
龐山民縱觀城下曹營一眾名將,心中微驚,片刻之後。對曹洪道︰「讓其余諸人退去,須臾之後,便有人指教于你!」
曹洪聞言,面色一喜,對夏侯淵道︰「妙才,先引諸位暫退。待曹某擒下一人!」
夏侯淵對曹洪武藝,頗有信心,遙遙對龐山民喊道︰「望上將軍莫要出爾反爾!」
龐山民微微點頭,對身側張任道︰「可有把握,擒下此人?」
張任聞言,一臉鄭重道︰「且打過再說!」
張任話音剛落,卻聞陸遜勸道︰「恐是曹操計策,張將軍勿要小心行事,得勝便歸,便是敗了,也須速速回城,勿要與其糾纏!」
陸遜說罷,張任便往城下而去,湊至龐山民近前,陸遜對龐山民道︰「上將軍,如今與曹操斗將,還是倉促了些!」
「龐某對張將軍武藝,信心十足!」
張任乃昔日西川上將,成名已久,龐山民認為若只一曹洪,擒下此人當不在話下,且與曹洪爭斗之處,乃城前護城河後,若有曹操陰謀詭計,所來軍馬,必被城頭箭矢覆滅,只二人爭斗,龐山民倒是不懼。
陸遜見龐山民已有決斷,也不多言,只是眉宇之間,憂色不斷,陸遜以為唯今之際,龜縮于城池之中,以逸待勞才是上策,而此番曹洪搦戰,雖看上去無甚陰謀詭計,可實際上那郭嘉,賈詡皆不好相與,若是其二人計策,當多留後手才是。
事已至此,陸遜只得命城上射手,時刻待命,一旦城外曹軍有所異動,便令張任,速歸城中。
不多時候,汝南城門大開縫隙,張任率十余士卒,從城門而出,見曹洪好整以暇,于城前而立,張任呵道︰「之前就是你在挑釁我家上將軍?」
「怎的?」曹洪聞言,朗笑一聲道︰「你可不服?」
張任話不多說,挺槍殺向曹洪,曹洪見張任來勢洶洶,便已料定其武藝不俗,當下手舞大刀,與張任戰至一處,相斗十余合,二人不分勝敗,龐山民于城上看得心驚,暗道這曹洪武藝,比之他先前預料,倒要厲害不少,張任若想速勝,有些困難。
曹洪越戰越是心驚,之前曹洪並未听過張任名號,之前于曹營之中,听郭嘉言語,還以為龐山民帳下無人,可如今看來,這一默默無名之將,武藝也不在他之下。
十余曹將多武藝非凡之人,自然看得出曹洪,張任二人,張任稍勝一籌,夏侯惇見狀,心中急切,對曹洪吼道︰「子廉,速退!」
「我來援你!」夏侯淵亦心直口快之人,聞夏侯惇之言,已催動戰馬,疾馳而出,張任與曹洪戰至酣處,听得曹洪身後吼聲,猛然想起之前陸遜吩咐,忙逼退曹洪,拍馬而回,于城門之處,張任大笑數聲,對夏侯淵道︰「卑鄙無恥之人,以二斗一,可算斗將!」
「此戰算子廉輸了,你荊襄再來一人!」夏侯淵怒氣沖沖,對張任吼道。
「你睡懵了不成?我荊襄還須听你家丞相調遣?」張任說罷,便歸城中。夏侯淵見張任遁去,靈機一動,不禁大笑道︰「荊襄無膽匪類,竟然逃了!」
「總好過你這卑鄙小人!」龐山民于城上分毫不讓,對夏侯淵罵道︰「打不過便叫來幫手,你還要臉不要?」
「有種就再派一人!」夏侯淵自知難從龐山民口上佔得便宜,對龐山民叫囂道︰「五戰三勝。你可敢應?」
「若你輸了,便退軍許都?」龐山民聞言喝道。
夏侯淵聞龐山民之言,正欲應下。卻想起這大軍之中,乃是丞相做主,想到此處。夏侯淵拍馬便回,對龐山民道︰「你且等著,我必說服丞相!」
待夏侯淵歸去,陸遜一臉憂色,對龐山民道︰「若那曹操破釜沉舟,上將軍便與之斗將?」
「為何要與之斗將?」龐山民聞言微微一笑道︰「一夜未眠,龐某困乏,待曹操軍中忙碌一陣,龐某便去休息。」
龐山民說罷,城頭諸人無不愕然。片刻之後,盡皆失笑。
一眾曹將回到營中,便告知先前夏侯淵搦戰之事,曹操聞言,眉頭大皺。對于治下武將武藝,曹操信心十足,只是曹操卻想不明白,龐山民為何以卵擊石。
便是郭嘉,賈詡二人,思索之後也不明所以。龐山民識人之明,人盡皆知,莫非這汝南郡城之中,還真有可與曹營上將對抗之人。
若是五戰三勝,便是那龐山民欲學田忌賽馬,以上駟對下駟,這曹軍良將,可勝適才那將者,也遠超五人。
「奉孝,你曾往荊襄數次,知其軍中,可有上將?」曹操神情慎重,對郭嘉道。
「上將倒是不少,董衡,甘寧皆可與元讓,妙才匹敵,還有那傳言之中的荊襄老將黃忠,亦有萬夫不當之勇,可據郭某所知,這些上將,皆不在汝南城中。」郭嘉一臉疑惑,思索許久,對曹操道︰「若只遣五人,無論如何也是我軍勝算多些。」
「丞相當與之一決!」郭嘉說罷,賈詡皺眉道︰「若可引荊襄人馬,出汝南城,便可覓大軍攻城良機,就算斗將輸與荊襄,之後再強攻城池,不理先前約定便是。」
「丞相放心,我兄弟二人,可保大勝兩場,再者荊襄難有匹敵仲康之人。」夏侯淵聞賈詡之言,不禁慫恿道︰「只數將搏命,便可使大軍傷亡,縮減無數,此番斗將,對丞相好處不少!」
「可那龐山民說過,若敗予我等,退兵汝南?」郭嘉聞夏侯淵之言,驀然驚醒道。
「未曾言及。」夏侯淵說罷,似乎也察覺之前龐山民與之叫陣之時,神情有異,片刻之後,恍然大悟道︰「那白面書生戲弄與我?!」
夏侯惇說罷,曹操哭笑不得,其余諸將,也神情怪異,半晌之後,郭嘉不禁大笑道︰「果然是出人意表,此般對策,也只有山民能想得出來了。」
「的確是個妙人。」賈詡輕嘆一聲,對曹操道︰「以賈某觀之,這龐山民根本就沒想過與丞相斗將,此般舉動,皆為拖延時間,如今已近正午時分,我大軍卻未曾動兵,這小子倒是好算計!」
「兩軍交兵,豈是兒戲?」曹操回過神來,不禁罵道︰「天下間少有人敢如此戲弄曹某!」
「丞相勿怒。」郭嘉見曹操神情驚怒,出言勸道︰「適才文和之言,倒是提點了郭某,山民駐守城池之舉,本就在我等意料之外,如今又在拖延時間,莫非這荊襄還有其他算計不成?」
「我大軍驟然出兵,逼近汝南,可給了荊襄時間準備?」曹操聞言一臉不信道。
「可龐山民于汝南固守,本就在我等意料之外,若不出郭某所料,荊襄必有後手!」郭嘉也收起面上輕佻神情,鄭重其事道︰「先前郭某以為,荊襄便是遣人援助陸遜,此人也當是龐統才對。」
「龐統要提防江東軍馬,趁勢攻伐荊南!」賈詡說罷,恍然大悟道︰「非是龐統,亦可固守荊南,之前僅靠那甘寧,便可封鎖荊南水道!」
「龐統現在在哪兒?」郭嘉說罷,帳中諸人皆無言語,曹操遙望帳外巍峨城池,一臉驚容道︰「諸位是說,龐統將圍魏救趙?」
「只是有此擔心。」郭嘉聞言,輕聲嘆道︰「如今我大軍皆在汝南,並不知其余諸地境況,無論是那諸葛亮兵出漢中,襲上庸,還是龐士元出兵宛城,皆須我等時刻警惕!」
「這半境汝南不該讓啊!」賈詡說罷,郭嘉神情不禁一黯,讓半境汝南,本是郭嘉之計,如今看來,龐山民索求汝南之時,便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汝南距離許都終究太近,若是不將汝南收復,曹操除非遷都,不然時刻會在荊襄刀鋒威脅之下。
想到此處,郭嘉神情,微微轉冷,對曹操道︰「既然山民想拖延時間,那我等便不應給他這個機會,如今丞相當下令速速攻城,只要拿下汝南,先前龐山民籌謀,皆付之流水!」
曹操聞言,恍然大悟,對左右道︰「既然如此,午時一過,再攻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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