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格外凝重。
蘭心放下了手里的碗杓，怔怔地望著伊麗娜，顯然對此感到極為震驚.
紫薇和紫菱分別站在唐朝和蘭心的身後，二人偷偷地相視而望，眼里全是匪夷所思的驚容。
唐朝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之色，顯得很平淡地模出一根雪茄，劃著火柴認真的來回烘烤著茄衣。
伊麗娜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起來還算鎮定從容。
「我只是就穆家從此變成唐家堡的家奴僕從，不能再象以前一樣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說了幾句牢騷話。」伊麗娜顯然沒打算硬頂，以一種稍顯委屈地語氣，平靜地說道︰「如果這也算犯了大逆不道的天條的話，我無話可說。」
「我穆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說三道四了！」穆海林咬牙切齒地指著伊麗娜的高挺的鼻梁，憤然說道︰「伊麗娜，宣統二年，你來到蒼龍嶺，這麼多年來，我穆海林自問從來對你都是禮遇有加，敬若上賓。你別以為你背著我們做的那些事沒人知道。我只是念著你沒做對不起鐵騎盟，對不起我穆家的事，所以才睜只眼閉只眼。但是，這一回，你錯了，大錯特錯！因為你已經嚴重危及到我穆家的根本利益和生存問題！」
「老穆，有話好好說，別動氣。」唐朝將雪茄點燃，緩緩抽了一口，淡然說道︰「我听你剛才話里的意思，伊麗娜似乎另有一層身份，我沒猜錯吧？」
「是的，老板。不過她具體是什麼身份，我暫時還不知道。」穆海林點頭答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身後絕對有人。」
唐朝目光轉身依然保持冷靜沉著的伊麗娜，莞爾一笑，「難怪你總是抓住機會主動接近我，說難听點，就是色誘。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想模清楚我的身份和來路，對吧？美麗的間諜小姐，你是幫俄國人做事，還是英國人？又或者德國人？日本人？」
「你真是間諜？！」穆海林聞言臉色大變，眼楮瞪得溜圓地看著伊麗娜，驚呼失聲。
「唐先生，我佩服您的智慧和眼力。」伊麗娜平靜地笑道︰「不過，您猜錯了，我不是幫洋人做事，我是大總統府直屬秘事處新疆站特別調查科第三組秘密調查員，編號m－xj30496，代號火鳳，少尉軍餃。九個小時前，我剛接到榮升上尉的嘉獎令，相關文件目前在迪化，我還沒去取。」
「呵呵，從少尉直接晉升為上尉，看來你立的功勞不小。」唐朝用力地吸了口雪茄，輕輕將淡藍色的煙氣吐出，不動聲色地笑道︰「看來你是把在唐家堡看到的和听到的，整理成詳細材料，匯報給你的上司，所以，才獲得此次的榮升，我沒猜錯吧？」
「唐先生，既然您說過您是大總統的人，我這麼做，相信您應該可以理解。」伊麗娜嫣然笑道︰「如果您真是大總統的人，那麼，相信您肯定知道秘事處是從事什麼性質的工作，任務在身，職責所在，還請唐先生見諒。」
「你有什麼憑據證明你是秘事處的人？」唐朝目光陡凝，沉聲問道。
「您可以直接找秘事處唐處長。」伊麗娜見唐朝變臉，她也收起了煙視媚行的假面具，整個人變得冷艷無比，語氣也同樣變得冷冰冰︰「我的編號和檔案，在秘事處有記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一查就知道。」
唐朝腦子里在飛快地盤算著，眼前這條美女蛇，明顯是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從伊麗娜的鎮定自如的表情和語氣，唐朝基本可以判定她是個間諜無疑。但她真的是袁世凱的人，還是另有隱情，這個唐朝暫時還沒法斷定。不過，根據她剛才所說的，編號，代號，听起來又不像是有假。
她說的那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一時氣話，還是暗有所指，唐朝這是也沒法作出正確的判斷。
正所謂做賊心虛，當李鬼踫到李逵，大概跟唐朝此際的心情差不多。
「你是不是覺得現在遠隔數千里，我這里根本沒法與總統府取得聯系，所以想出這些謊言來唐塞，企圖蒙混過關？」唐朝面無表情地盯著伊麗娜的雙眼，銳利的目光似乎能直刺她的心底。
「唐先生，您這不是有飛艇嗎？」伊麗娜胸有成竹地冷然笑道︰「我記得飛艇上好像有大功率軍用無線電電台。您這如此大的規模，應該可以直接用電台與總統府取得聯系。我身在唐家堡，是你的地盤，反正也跑不了，您完全有時間核實查證。」
唐朝此刻在心里大罵自己真是太大意，太失策了。同時也暗恨自己色迷心竅，沒有看出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是條極其危險的毒蛇！好在當初在飛艇上沒有暴露腕表的功能，否則，就算現在殺了她滅口，也無濟于事，因為，她肯定已經把所有跟唐家堡有關的情報都發出去了。
收編了穆海林和鐵騎盟等一干馬賊，自己就有點得意忘形，忘了這是個處處都充滿了危機和陷阱的混亂時代。
那晚換裝的三百二十人當中，沒有伊麗娜，我應該馬上意識到才對。因為穆海林說過，凡是他覺得不可靠的人都沒帶來，他明明已經隱晦地向自己提出了暗示，我他瑪的怎麼就沒想到呢！
一步失錯，步步被動。
如今的唐家堡，蒼龍嶺，像伊麗娜這樣潛伏著的不知是友是敵的危險份子，究竟還有多少呢？
伊麗娜代表了袁大頭，那麼，是不是還有孫大炮的忠實信徒也潛藏在暗處？
回想起自己跟伊麗娜打交道的經過，還有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唐朝禁不住心中殺機暗動。
也不知道這條美女蛇向她的上司到底都匯報了哪些方面的情報。如果她把秘密金庫的事也說了，這要是傳到袁世凱的耳朵里，現在正為錢發愁的袁大總統，豈不是樂翻天了！
雖然唐朝有信心可以將所有來犯之敵擋在斷魂峽外面，但這麼一來自己也勢必元氣大傷，到時候絕對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沒準會便宜了看熱鬧的英、法、日等列強國家。
一想到這個嚴重後果引發的一連串效應，唐朝頓時感覺背脊都涼嗖嗖的。
似乎感覺到了唐朝眼中暗藏和殺機，伊麗娜心中頓時一緊。唐朝真要把殺了，她現在只怕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伊麗娜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自救，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唐朝此時的心態，然後鎮定地說道︰「關于秘密金庫的事，我只字沒提。因為我沒有親眼見過，更沒有看到過半兩黃金。這種沒憑沒據捕風捉影沒有把握的情報，我是不會隨便向上級匯報的。」
听伊麗娜這麼一說，唐朝暗自吁了口氣，目光如刀地盯著她那雙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大眼楮，冷森森地說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就算袁大總統想要來提黃金，我不點頭，一只蒼蠅都別想進來。即算你向你的上司匯報了，我依然是那個態度，大總統千不該萬不該，走帝制這條不歸路，他一世的英明，將在這條路上盡毀。所以，我明知這是一條死路，當然不會跟他一條路走到黑。斷魂峽唐家堡，凝聚了我和海外無數華僑的心血，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染指，誰都不可以！」
說到最後，唐朝幾乎是臉紅脖子粗地大吼出來。
這時候，唐朝突然感覺到手上腕表在震動，估計是小貓有重要事情找他。
「看著她，哪也不準她去！就在這呆著。」唐朝沖穆海林交待了一句，匆匆往樓走，「我去辦點事，馬上回來。」
從臥室進入秘道，唐朝馬上對空問道︰「小貓，什麼事？」
小貓地機械音在通道里響起︰「剛截獲一份電報，內容跟老板你有關，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及時通知你。」
「什麼內容？」唐朝大感興趣地問道。
「電報是從北洋陸軍軍部發給新疆都督府，大致內容是︰唐家堡民團戡亂有功，特授予北洋陸軍新編第九師番號，任命唐家堡民團司令唐朝為新編第九師師長，授少將軍餃，賜二等伯爵爵位，另外還賜封南疆鎮守使一職，職責是平定南疆範圍內一切亂黨和反賊。編制、裝備、軍餉、兵源，全由第九師自行解決。此任命由新疆都督府轉達，第九師直屬陸軍部和總統府雙重管轄，新疆都督府無權過問第九師一切軍務。」
「哈哈哈！天不滅曹，真是想瞌睡了就有人塞枕頭，要什麼來什麼！」唐朝興奮得在原地哈哈大笑著跳了起來。
「老板，需不需要我給你將原文打印出來？」
「行，按北洋陸軍現在用的軍用電報標準格式，我馬上下來取。」
十五分鐘後，唐朝滿面春風地從樓上臥室里回到樓下大廳，精神面貌與剛離開的時候，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唐朝沒有說什麼，而是直接從口袋里將那封算是偽造，但同樣貨真價實的電文拿出來，遞到伊麗娜面前。
伊麗娜面帶狐疑之色地接過電文，僅僅看了一眼，臉上頓顯驚容，但隨之回復平靜。認真地看完全文後，雙手將電文呈還給唐朝，站起來立正，敬禮，恭敬地喊道︰「將軍，上尉伊麗娜，向您致敬！」
「你不質疑這封電報為什麼會出現在我手里？」唐朝此刻心情大佳，望著伊麗娜，輕松地笑道。
伊麗娜大聲答道︰「報告將軍，以唐家堡的規模，配備的武器裝備，擁有幾台大功率軍用無線電台，和相關通訊密電碼，我覺得很正常。」
唐朝見穆海林滿臉都是惑然之色，于是將手里的電文遞給穆海林。
穆海林看完後，欣然笑道︰「老板，這以後，我們是繼續稱呼您老板，還是師長？」
「現在有了陸軍部正式任命的番號，當然稱呼軍職。」唐朝毫不猶豫地答道︰「不過，這個消息暫時先封鎖，別外傳，等都督府來人了，正式交接了授權公文和委任狀，到時候我們再大張旗鼓的舉行一個隆重的成軍儀勢。」
「是！師長。」穆海林敬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