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全走了,走的很干脆、很瀟灑,也很豪邁。跟李良講述完自己的故事,重重地給李良磕了三個響頭,便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亦如放下了千斤重擔一般,再也不必為艱辛所累,再不也用操心這兒,操心那兒,抬腿山河心無絆,舉目天下魂未牽。
李良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默默地回想著他的故事,還有他在故事中穿插講述的那些原因,心中雖極力想挽留住他,但卻不知怎的,始終無法付之于行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遠去小說章節。
準確來講,齊震是被天意所捉弄的倒霉蛋。天賜機緣很大,自身的努力也很多,但最終的結果卻是現在這般,躲在那些即將被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所淘汰,游走在死亡邊緣的世俗人背後勉強維生,有沒有翻身的機會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也不知道,知道的就只有現在還活著。
齊震的故事並不復雜。作為魔道中千百萬山野部族中一員,齊家寨的規模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與原來的岳狼尤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不管怎麼不錯,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小部族,也得進山打獵,也得靠各種方法維持生計,而齊家的主營業務就是藥草。
齊家大公子齊震,打小就聰慧,打小就懂事,不僅好好學習,認真練功,而且積極幫助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在山坡處采些低檔的藥草。
某日,齊震又在山坡處采藥,偶然間發現了土溝子里一株從未見過的異草。藥香撲鼻。香味極重。大喜之下就想將其挖走。但在此關鍵之機,一道青影落下,他的師父成凱閃亮登場。
人的聰慧主要來源于兩方面,一是爹娘給的頭腦,也就是智商,另一則是從小受到的教育。偏遠山村里的野孩子再怎麼智商高,初次進城也會被人笑話,原因就是他根本不懂得城里的規矩。
齊震雖出生于山野部落。但家族的實力在那兒擺著,一些規矩和禮節,他還是懂的,審時度勢的本事也在長輩們的教導中養成。見到成凱從天而降,他便有了計較,不僅雙手將那株異草奉上,還跑腿遞水,大拍馬屁,哄得成凱大悅,臨走時贈送丹藥一瓶。
機緣來的悄無聲息。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將原本不該有交集的兩個人聯系到了一起。也正是因為這件小事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百蒼門在方圓數萬里的萬榮山內是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其煉丹術更是首屈一指,門內弟子或多或少都懂得一些煉丹之術,特別是修為達到一定程度的修士,在此道上都有著很深的造詣。而成凱偏巧又是此道天才,所煉丹藥效力奇佳,所以才會四處游蕩,尋找靈藥奇草。
那個時候,成凱已是「離骨初期」的修士了,雖然隨手給小輩的丹藥都是一些低端貨色,但畢竟是出自他這位名家之手,對于齊震乃至齊家來說,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一個不小心招來滅門之禍都有可能。所以,族中長輩們密謀數日,最終決定讓齊震躲入深山中,直到把丹藥全都服食完了以後,才能回去。
贈送給齊震的那瓶丹藥,是成凱在得到一株年份不太夠的藥草後,很隨意的一次開爐煉丹所得,按說應該屬于半成品,但其中一顆在煉制過程中發生了異變,與丹鼎內的殘渣有機融合,變成了恐怖的毒藥。
不知道為什麼,成凱並沒有注意到這異變,也沒有注意到這一瓶半成品丹藥中混入了一顆巨毒丹藥,只是把它當成了不值錢的便宜貨送給了齊震,結果嘛,就是使齊震的身體發生異變,兩年之內血脈三度覺醒,十歲便進階「融體中期」,足見其藥力的恐怖。
常言道「人怕出名豬怕壯」。當齊震又回到寨子,在數次比斗和征戰中嶄露頭角,他的噩夢便開始了。先是百蒼門遴選弟子得中,再是與成凱偶遇拜師,隨後是成凱發現了他血脈的異變並著手研究參悟,接著就是將其控制住,不斷地抽血,最後則是為了保守秘密,殘忍地屠戮齊家一族,只留下他這麼個血罐子,不斷地抽血,不斷地研究。
齊震五十八歲那年,也就是在成凱門下三十六年後,一次煉丹過程中,成凱未能控制好火候導致丹鼎炸裂,使他受了不小的傷,只得暫時性閉關療養,而齊震則抓住這個有利時機,逆行血脈,破除體內禁制,雖然一身修為盡毀,但卻成功逃月兌魔掌,恢復了人身自由。
對于那顆改變齊震血脈的丹藥,李良也曾好奇的詢問「這麼牛逼的丹藥咋管它叫毒藥呢?」,得到的答案卻是齊震的身體里產生了新靈氣,就算不用吸納外界天地靈氣,他依然可以自給自足,而且此種靈氣還有強大的腐蝕功能,他的肉身被當成燃料,一點點的消耗。
後來,齊震游走四方,試圖找到修補血脈恢復修為的方法,不過機緣又哪是簡單妄想就可得來的,歷盡艱辛數十載,換回來的只有一些以毒制毒的偏方,或許可以突破凡軀,或許可以直接嗝屁,相對來講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次次的絕望,一次次的彷徨,終于在長久的積壓下爆發。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齊震不管不顧地吞下了一劑偏方,幾番苦楚,幾番疼痛,醒來後全身的骨骼和肌肉萎縮,變成了八歲大的孩童,並且血脈完全崩潰,徹底斷了修煉的路,只能亦如世俗人一樣,碌碌此生。
跟李良的前幾次輪回重生一樣,齊震在修煉的道路上艱辛地走了一大圈,最終又回到了起點,不僅搭時間、搭精力、搭感情,還搭上了全族人的性命,可謂是失敗中的失敗。不過。作為一名普通的世俗人。他卻是成功者。
坐在小山崗上。靜靜地看著齊震遠去的方向,李良心里莫名地涌出了一些奇異的念頭。「是誰創造了靈力的使用方法?假如按照韓舉所說,虛天的功法皆是傳自他師父,來源于幕天,那幕天人又是誰教會的?以此類推,總會有一個創術之人,那他怎麼知道使用這個方法就會長生不老,威力無窮的?如果不知道。他創此奇術的目的又是為何?」
「李軍侯,李軍侯?」就在李良冥思苦想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嚇了他一大跳。
「哦,是馮老呀!您老找我有什麼事嗎?」回過神來的李良急忙向聲音的傳來處看去,只見那位養馬的老者正端著個托盤,上面蓋了塊白布,哆哆嗦嗦地盯著自己亂瞅,便上前一步,接過了托盤道。
「呵呵。沒什麼,沒什麼的。只是孩子們煮了些魏軍戰馬,我送來一些與李軍侯。」老者順著李良的攙扶,顫顫巍巍地在旁邊坐下,捋了捋胡子輕笑道。
「哎,些許小事還勞煩您老親自送來,實在太客氣了。」李良掀開白布,露出了一塊碗大的精瘦馬肉,不免有些感激地說道。
「李軍侯說笑了,這本是我等份內之事,誰送來又不是一樣?何況,老朽與李軍侯乃是同根之人,生于仙界,存于魔道,送些肉食也是應該呀!」老者輕輕擺了擺手,淡柔地說道。
「呵呵,看來鮑全那家伙也個把不住門的人吶!」李良聞言一愣,旋即又苦笑著說道。
「李軍侯無需多慮,我等雖知您的底細,卻也不會說出去的。出賣了您,也就是出賣了我們自己,在些混亂世俗中,無根之木豈能獨活?倒不如這般相依為命,雖不能騰達,安享平靜已然足夠。」老者見李良臉色變化,急忙又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滄桑世間活著不易。對了,您老為啥管我叫軍侯呀?」李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解釋了兩句,隨後神色一怔,又詫異地問道。
「呃,前幾日鮑軍侯已上表于皇上,說是此戰結束就告老還鄉,退隱山林,從此不問軍政之事,並保舉李軍侯您接掌其職,怎麼鮑軍侯沒跟您說嗎?」老者被李良問的一愣,好一會才滿臉詫異的說道。
「沒有……」李良眨了眨眼楮,很是干脆地說道。
「這個嘛,老朽以為許是鮑軍侯擔心您會推月兌,所以才會這般任意而為的!」老者舌忝了舌忝嘴唇,替鮑全打圓場道。
「我就納了悶了!你說我到底哪兒好,這麼多人他不選非他娘的推舉老子接管這個爛攤子?」听聞老者還替鮑全說好話,李良怒火上涌,狠狠地一拍大腿罵道。
「這個嘛,老朽以為鮑軍侯用人乃重其心,暴虐者只會徒增殺戮,枉總了我等性命,善良者方可給我等一條生路。」老者見李良火氣,急忙又勸慰道。
「行了,別扣帽子!那什麼,軍侯到底是管啥的官?」李良揮了揮手,打斷了這個位齊震的「死忠派」進言。
「這個嘛,據老朽所知,吳國其他軍中,軍侯只是掌管錢糧的小官,不過在咱‘鐵熊軍’中便是執軍元帥,說一不二。」老者捻了捻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說道。
「管錢糧的官兒?我咋沒看過鮑全幾時管過錢糧呢?」
「這個嘛,據老朽所知,咱軍中似乎就沒有多少錢糧可以管的,差不多朝廷剛發下來,咱軍庫就空了。」
「空了?那發下來的那些錢糧呢?」
「這個嘛,據老朽所知,一來是朝廷從未按數下發過錢糧,這二來是咱軍中餓肚子的人實在太多,幾頓飽飯就吃光了。」
「嘶,我擦的,敢情古代社會也有月光族呀!」
「這個嘛,據老朽所知,此洲似乎並無此族呀!」
「呃,這個我知道,月光族是我們家鄉的一個少數民族,這一洲沒有。」
「哦,原來李軍侯月光族人吶!失敬,失敬!」
「你才月光族的呢!行了,別瞎扯淡了。哎?不對,你這麼殷勤的給我送肉吃,是不是鮑全也給你許了什麼官了?」
「這個嘛,李軍侯明鑒,鮑軍侯在奏表中推舉老朽擔任伙食營軍司。」
「伙食營軍司?那不是做飯的差事嗎?」
「這個嘛,據老朽所知,吳國其他軍中伙食營軍司確是做飯的差事,但在我‘鐵熊軍’中亦是副帥之職!」
「副,副帥?可你以前是喂馬的呀!」
「這個嘛,據鮑軍侯所言,人逼急了同樣要跟馬搶食吃,所以能喂好馬,就能喂好人!」
「我擦,這他娘的哪兒跟哪兒呀!」
「這個嘛,據……」
「行了,行了,別據了,還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就回去歇著吧!」
「呃,那老朽就告退了。」
一番不太融洽的對話,說的老者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同樣把李良氣的夠嗆。
這叫什麼事兒呀!他齊震拍拍走人了,留下了一個故事,留下了一個請求,留下了一堆麻煩,還留下了一個馬屁拍不利索的副手,往後該咋辦他不說,該咋管這些人也不說,糊里糊涂的上台了,兩眼一抹黑,根本啥都不知道,如果有居心叵測之人再挑起戰爭,他是該領導大家對著干呢,還是直接卷鋪蓋跑路?
「李軍侯呀,老朽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凡事看開些,歷經所有終歸是無,無中有所思,無中有所悟,假如我們沒有經歷過去的種種,熬到今天也不就是這樣嗎?何必耿耿于懷呢!」
「現在我們尚活于世間,這便是起點,雖然成不了與天地同壽的真仙,但我們還得活下去。馬肉涼了就不好吃了,您早些吃完也回去歇息去吧!」老者顫顫巍巍的走出去十余步,忽然停了下來,扭臉對李良說道。隨後,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走下了山崗。
「無中有所思,無中有所悟?所思的是什麼?所悟的又是什麼?看來這老家伙似乎是明悟些什麼,故意在點我呢!」呆呆地看著老者遠去,李良擰著眉頭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嘀咕道。
突然,李良的腦中閃過一道精雷。
從無到有,從人到仙,所有的一切絕不會是一瞬間形成的,期間必然有一段演變的過程,亦如自己這樣,在人與仙的兩點間艱辛打拼,而兩點以外的事情,那就不盡所知了。
陰謀詭計,殺戮奔逃,種種苦難,種種機緣,所說所述者不過是兩點之間的那些糗事,說好听點叫不容易,說不好听的只不過別人線上的玩偶,長短隨人家擺布,啥時候可以結丹,什麼條件下可以結嬰,早已規劃完成,蹦的再完美,依然是個玩具。
拋開所有再看。假如這世間沒有仙,假如這世間沒有魔,也沒有神、妖、靈、鬼,那這世界會是怎樣的?跟地球一樣,文明不斷發展,最後走向數字時代、電子時代嗎?在地球上,人類的文明源于生活,那在這個世界里,神、仙、魔、妖、靈、鬼的存在又是源于什麼?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生活!
無中有所思,無中有所悟,所思所悟的不過是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過是更好地生活下去的方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