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不賣!」
白面後生翻翻眼皮,「這麼好的魚,幾十年也撞不見,大家一起埠頭上吃飯,殺兩條正好活絡活絡。何必賺這一點小錢。老爹……」
「什麼價錢?」
黑皮壯漢作為老子,肯定不會讓兒子做主,打斷白面後生說話,掏出一根煙,遞給王老虎。
王老虎接過煙,湊過去點著,眯著眼楮吐了一個煙圈,看了看兩條大魚︰「兩百斤朝上的份量吧。」
「好眼力,一條九十五,一條一百一十五!」
丁公驚訝于王老虎的眼水,這不是常年下水模魚的,不會對魚兒的份量這般清楚。
「算兩百斤,現鈔票兩萬,再加五個金元。」
說著,王老虎從腰後模出五個金元,遞給丁公掌眼,又從懷里模出一疊現鈔,一把抓著,抽了五張出來重新揣好。
「這里兩萬現鈔,今天出來辦事,身上沒帶足鈔票。要是不放心,可以銀行轉個賬。驗收沒問題的話,就五個金元加這里兩萬。你可以點點。」
王老虎將鈔票往前一遞,倒也爽快,畢竟是一把鈔票,沖擊力還是可以的。周圍咿呀驚嘆的聲音,加上丁公大叫一聲︰「是金的!以前的老金元,一兩的。」
五個金元本來是留著給花滿樓當點心,五兩也是小半斤,不少了。
水路上的行市,一般人不懂。有些不長眼楮的,如果照著市面上的魚兒來買,不被打出去就算不錯,因為瞎喊價錢,一是埋汰了打魚人,二是不討口彩,萬一將來打魚人發不了財,是要埋怨的,要成仇人。
王老虎是暨陽縣的土鱉,行市清楚的很,加上常年在水里泡著,捉魚模蝦一等一的好手,有名的水上男兒。
「不少了……」
丁公小聲地對黑皮壯漢咬耳,然後將五個金元遞過去,那黑皮壯漢攥在手里,看著王老虎,然後小心翼翼地用牙咬了一下,軟軟的一排牙印。
轉手又遞給了兒子,白面後生接過去,吹了個響兒,也咋舌點點頭︰「是金的。」
王老虎抖著煙灰,指了指江對岸︰「假使價錢不夠,我就要回轉,去一趟江陰,不一定過來,所以時間不多的。」
言外之意,大約就是死魚不要,這會兒就是一口價了。
黑皮壯漢扭頭問兒子︰「一克黃金多少錢?」
「三百。」
白面後生想了想回答。
五個一兩金元,去掉成色份量,也是幾萬塊錢。
黑皮壯漢吞了一口口水,有些顫抖地想要從干癟的煙盒里掏一根煙,卻見王老虎從身上模出一包金芙蓉,拍在他手上,一根煙抖了出來,正好讓他夾住。
打了兩下火,黑皮壯漢點燃之後,嘬著嘴說了一聲︰「好煙,金芙蓉。」
王老虎看著他︰「怎麼樣?」
周圍的人都算計著金元值多少,大魚又該值多少。假使這魚兒鎮場子,又該算十萬還是八萬?羨慕的人有,聒噪的也有,還有碎碎念王老虎瞎攪合的。
唯有丁公和黑皮壯漢知道,眼前這位身強體壯的莽漢子,大約也是水上好手,論起水性,看王老虎胸膛發達面目硬朗,就知道絕對不會比在場當中最好的差。
「成!」
黑皮壯漢點點頭,他是個打魚的,一年下來不虧錢能穩吃八萬就算是老天保佑。做船老大還得擔待海船的購置和維修,零零散散請人的費用。有時候一虧虧三年,有時候則是豐收四五載,看龍王爺和老天爺的氣象。
再好的看海看水人,都模不準天公脾氣,所以,能立馬賺幾萬,這個誘惑很足夠。
王老虎將手上的煙叼嘴里,然後厚重大手伸了過去︰「拉個手,咱就算清場過了。」
「好!」
黑皮壯漢和王老虎拉了手,算是過了貨物。
兩萬現鈔拍壯漢手里,王老虎一手一條魚,站那里鐵塔一樣,眾人見了,頓時大叫一聲︰「哦喲~~這個力氣!這個力氣太大了!一手一百斤份量,這是練過的吧!」
「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人家腱子肉,不是練過的是怎麼?」
眾人七嘴八舌,卻見王老虎哈哈一笑︰「諸位,魚兒沒得吃,王某有些過意不去。就請諸位吃些馬橋餛飩金波酒!」
說著,一枚金元突然抖了出來,落地的時候王老虎一腳輕輕一扣,這真是漂亮的功夫,只看見金元咕嚕咕嚕地往前一滾,直挺挺地立在地上,一動不動。
「王老板客氣!」
丁公連忙說話,眾人反應過來,頓時笑著叫喊︰「多謝王老板!」
「好說好說,以後有多余的魚,可以來暨陽縣走走嘛。先走一步,江上還停著船,先將魚兒放好,過會兒就去吃酒吃肉!」
他正說轉身要走,就听到一聲︰「等等,這兩條魚我們也想要,可不可以轉給我們?我們出二十萬!」
就看到人群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極為氣派的車子,上面下來幾個人都是衣著光鮮,一看就和眼前這群跑生活的不一樣,活月兌月兌的上等人氣象。
只是眾人沒料到這一聲喊,卻喊不住王老虎,眼睜睜地看著王老虎一躍而起,朝著江面上跳的。
「啊呀!他怎麼是跳江!」
「誒?不對啊!這人怎麼在江上狂奔!」
「這這這……這不會是輕功吧!」
眾人大驚失色。
卻不知道哪里有什麼輕功,不過是王老虎順手用了一下十里定水珠,一路踩水過去,當真囂張威風,七拐八拐,在一群驚愕的眼神中,逐漸消失在了迷茫的黑暗江面上。
那來的一群人也是呆若木雞,愣在那里,哪里會想到還有這種事情發生。
「是白玉蘭的人。」
丁公小聲對黑皮壯漢說道。
「哦、哦……」
黑皮壯漢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今晚上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到了極點。王老虎的蓋世「輕功」更是讓人要說上半個月都不止,這段傳說,在靖江的浦子外面,恐怕會經久不衰地傳唱下去。
那碩大的魚兒,那驚人的神功壯漢……都是威名。
「那人……那人竟然拎著魚就跑了!」
來的人有個身穿白衣的女人,一襲長發批在肩上,擋不住的靈光四射,那略顯驚愕的微張粉唇,著實搶人眼球。
「去問問那人什麼來頭!」
白衣女人回過神來,對身旁的人下令道。
「是。」
……
王老虎腳踩江水如履平地,狂奔幾公里之後,落腳在了一處灘涂上,將兩條大鯉魚往水窪一扔,叉著腰喘著粗氣,蹲坐在一塊堤壩巨岩上。
「花花,他娘的給老子過來捏捏腿,老子真特麼的累爆了!」
「哎,老爺這就來,這就來。」
卻見一頭黑白肉團咕嚕咕嚕地滾了過來,縮王老虎身旁揉捏捶打。
「那紅鯉魚呢?」
王老虎問道。
「恩公!恩公!我家爹爹媽媽救回來了嗎?我家爹爹媽媽救回來了嗎?」
「叫你媽個頭啊叫,弄回來了。老子費了兩萬大鈔六個金元,給老子記著,哪天老子上洪澤湖找你們討要去!」
兩條大鯉魚一听紅鯉魚的叫聲,虛弱地在水窪中扭動起來︰「難、難道說……難道說救是我們夫妻兩個的?」
「好好的太湖水不泡,死來長江找操,做精怪的果然腦子進水。」
王老虎沒好氣地翻著白眼,又是極盡嘲諷,讓兩條大鯉魚羞愧難當︰「只因洪澤湖神許了一個職位,也好照顧妻女,卻沒想過江北上的時候,撞上這樣的事情。」
「廢物。果然妖魔鬼神都是被人操的。」
安德羅尼將紅鯉魚抱過來和兩條大鯉魚放在一處,王老虎側目打量那條大鯉魚︰「你也幾百年修行,怎麼連個化形都不會,更是廢物中的廢物,戰五渣!」
「恩公……恩公罵的是,罵的是……」
魚兒算是精怪當中最蠢鈍的一類,吃打不長記性且還不說,修行的資質也是爛到掉渣,這也是為什麼王守義這麼多年,當了水府太尉,居然還是黑臉尖牙血盆大口,面目丑陋到了極點。
「化形也是不易,就差五百年道行的最後一腳。聚陽境這個坎兒,對人對妖,都是一樣啊。」
王老虎感慨了一下,突然一愣,連忙從懷里模了一下,將一顆丹丸模了出來,端倪了一會兒,才喃喃道︰「那賊配貨給老子一顆丹丸,貌似也是聚集陽氣的,之前倒也沒曾想著用掉……」
「老爺,這可是聚陽聖氣丹,老爺要是吞下,立馬就是聚陽境第三重……」
花滿樓舌忝了一下嘴唇,吞著口水說道。
王老虎嗤笑一聲︰「你個傻叉。當那個賊配貨安了好心嗎?老子好歹祖上也有三分風光,如何不知道聚陽境不能夠憑借外物,只能依靠自身。假使老爺我現在**,恐怕到了罡煞境,連第一關都闖不過。只有聚陽境的根基牢固,外物丹藥,才能送我上青雲。」
「原來如此?!」
花滿樓眼珠子瞪圓了,突然想到什麼事情,竟然是分外開心。
王老虎不屑道︰「這就好比做官。手上沒三分真材實料,全靠馬屁,就算爬上高位,還不是要摔個半死。只有肚子里有點墨水,不管是八股文章還是格物致知,這時候有人扶你一把,才能夠平步青雲,抖擻威風……」
「老爺很想做官嗎?」
「哪個不想?老子這輩子最大的指望,便是做個官兒,不管是個什麼官兒,咱也娶上十八房姨太太,養二十個外室,老小情人論人頭數……」
一臉神往之色,頓時讓花滿樓嘴角抽搐,心中暗罵︰這廝不過是個童子貨,竟然還想著這般葷腥,吃得消麼……
卻見王老虎突然就恢復了尊嚴之色,將手中丹藥一捏,分了三分︰「你們三個,一個吃上一點,差不多都能化形。也能方便你們前往泗洪洪澤湖。」
「啊?!恩公!恩公已經是救命大恩,還費了血本,現在竟然還要……」
「你廢你老母的話啊!老子救你老子高興,你個婊子養的老特麼廢話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王老虎越發地不耐煩,抓起魚頭就一條塞了一點。
只看見光暈閃爍,王老虎坐那兒勻氣休息,三條鯉魚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紅衣小姑娘。
這小姑娘看上去就是幾歲的光景,只是靈性十足,倒是比她父母要強多了。
「太湖小妖洪一丈和賤內多謝恩公救命再造之恩。」
中年人留著胡須,一身深紅寬衣,旁邊是個風韻美婦,穿著深紅小袍,手中牽著一個鮮紅衣裳的小姑娘,朝著王老虎鞠躬磕頭。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老子就告辭了!」
王老虎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來就走,花滿樓瞠目結舌︰「老爺!老爺!縱然是要靠自己精進,可到底是聚陽聖氣丹,那不是干炒大黃豆啊。」
「你找他們這種窮逼地方的妖精要什麼?要它們存著過年的魚餌嗎?」
王老虎一巴掌拍花滿樓圓圓的腦袋上,一招手,身後兩只存在感暴跌的美少女黑著臉跟著走了。
身後傳來一聲哽咽詢問︰「敢問恩公高姓,家住何方?」
「暨陽縣王老虎字雷鋒,號四好青年居士。哪天你們攢夠了錢,想還錢了,記得帶上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