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掛在柳梢的時候,劉健和趙玉林在村口的麥場就聞到了家中飄來的香味兒,鮮女敕的 子肉加上五味子的樹皮炖在一起,就算是在黑龍江的對岸都聞得到……
兩人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著剛才在麥場上和人摔跤時的笑話,操控著韁繩從半人多高的籬笆跳了進去,然後笑著听著院子中的雞飛狗跳和趙玉林老爹的罵人聲。
「小兔崽子,不能走門嗎?看看吧,母雞都讓你們嚇得不下蛋了……」一邊罵著,一邊把已經浸濕的毛巾扔到了兩人面前。
在進屋之後,一個俏麗的背影正在桌子前忙活著,劉健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羊曦,只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穿著襯衫和馬靴。
一身潔白的長裙將女孩豐滿而悠長的身段彰顯的淋灕盡致,在幽暗的燭光下帶著一種成熟的韻味,烏黑的長發在緊致的腰身處搖曳著。
「你穿裙子這麼漂亮,干嘛每天穿的像個男人一樣襯衫和馬靴?」
羊曦聳了聳肩,嫣然一笑,從潔白的齒間吐出兩個字︰「秘密。」
趙玉林偷偷捅了捅劉健,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嘿,她來了這麼久可是第一次穿裙子啊。」
劉健笑罵著輕輕給了他一拳,被對方輕松地招架住,接著兩個人的頭頂都被女孩手里筷子敲了一下。
「在麥場還沒野夠啊,快洗洗手吃飯。」
兩個人吐吐舌頭,去外面的銅盆里把手上的泥土洗掉,坐到了飯桌上。
自由民的豪放和狂野彰顯在每一個地方,甚至飯桌上的一切都與眾不同,無論是盤子還是碗都大的出奇,即使玻璃杯已經成為一種廉價的商品,但是自由民喝酒的時候還是選擇用那種巨大的海碗。
桌子上擺著餃子和一盆五味子樹皮炖的 子肉,翠綠的腌蕨菜和鮮女敕的炒女敕玉米芯都讓人流口水。
趙嬸給每人都倒上一杯濃烈的玉米釀成的酒,在自家的飯桌上不必講究什麼,很自然地拋棄了筷子,用手撕著香女敕的 子肉。
「小健啊,你這幾怎麼天天去打獵,玉林也不和你一起去,天天就知道在老王他閨女前得瑟,听說前天你因為他家閨女把小李子打了?他娘的他一個還淌鼻涕的孩子,你打人家干啥?」
趙玉林低頭喝著酒,根本不理他爹,老人的話沒人接,就把目光投向了劉健,想知道劉健這些日子天天去打獵的原因。
劉健看了眼羊曦,遞過去個眼色,他可不想為不想服役的事挨趙大叔的鞭子。女孩狡黠地一笑,隨便說了些什麼岔開了話題。
幾杯酒下肚後,女孩的臉上涌起一片紅霞,醉笑淺淺,總是不經意間看上一眼劉健。
趙老爹大概也是有點喝多了,數落了一陣趙玉林之後,就開始說著劉健的各種優點,什麼顧家啊,什麼懂事啊……這些話說的劉健都有點慚愧了,心道︰「從沒見趙叔這麼夸過我啊,再說你說的這個人是我嘛……」
趙玉林倒沒有反駁他老爹的話,而是順著他爹又將劉健夸了一陣,就差說成是天上難找地下難尋的了。他沒有反駁老爹的話,因為听得出他爹的意思,至于作為陪襯的綠葉,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就算擋子彈和刺刀都可以,又怎麼在乎什麼紅花與綠葉。羊曦正笑吟吟地听著老人的嘮叨,抬眼看到劉健的目光,輕輕用手指在酡紅的臉上刮了一下羞,吐了一下舌頭,意思是說他說的的這個人是你嗎?
又說了一陣,終于到了正題,趙老爹忽然問道︰「閨女你多大了?家里人在哪呢?我跟你說,我是看著小健長這麼高的,這孩子小時候命苦,他爹死在朝鮮,他娘又病死了,但這小子心眼實誠,腦子又活,這身板和個子將來肯定是在熊皮帽團,以後保不準就能進尉官學校,要我說……」
說到這里,羊曦沒有像那些女孩一樣羞紅了臉,仍舊是笑吟吟的。趙嬸急忙夾過一塊腦子遞給他家老頭,埋怨道︰「吃點腦子補補吧,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弄去……」
老人順從地張開嘴,趙嬸的筷子就像年輕時一樣伸到了他的嘴邊,咽下去後也便不再說這個話題。
「對了,我听說你明天要去王寡婦家的土豆地那弄那只熊瞎子?明天玉林你別和老王他家的閨女黏糊了,和小健一起去,這玩意發起狠來一個人可弄不了。一豬二熊三老虎,劉半臉兒就是年輕時上山被熊瞎子添得,就一下半張臉都沒了,明天去小心點,要是不行就別硬來……」
又嘮叨了一陣,酒足飯飽之後,羊曦在這里又嗑了一會兒葵瓜子,道別離開了。
劉健抱著被褥和趙玉林一起躺在了院子中的牛車上,在趙玉林的鼾聲響起的時候,劉健又去洗了把臉,拿出一張紙,借著月光在那運算著那道酒桶體積的問題。
這道題並不難,不過是一個微積分的運算而已,只不過很多定理和公式他卻不能用,就算用別人問為什麼他也需要一個解答,而這樣一來就麻煩多了。
這個時代是一個向蒸汽時代過渡的時代,是初等數學向高等數學進步的時代,是經典物理學開始出現的時代,而經典物理學的很多計算都需要微積分作為運算法則,酒桶容積的問題是一個看似簡單卻開拓了微積分運算的問題,所以劉健需要推導出每一個需要用到的公式。
饒是他曾經系統的學過,將那些公式定理反推並且形成一種新的理論也需要很多的時間,厚厚的一疊紙已經躺在了他的包裹中,上面布滿了墨跡。
月光總是無私的,在月光下埋頭苦算的劉健有時候會忽然停下筆,想著沐浴在同一抹月光中的女孩在干什麼……
而同一抹月光下的女孩破例沒有看書,手里的黑色布袋是上午劉健扔給她的,里面還有一些鮮紅的樹莓。女孩站在窗邊,看著窗外幽幽的月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手里捏起一枚鮮紅的漿果,閉上眼楮細細品味著其中的溫馨味道。
然而想到剛才吃飯時听到的話,女孩的心有些亂,有些擔心地想著劉健明天的狩獵,她曾經見過發狂的黑熊將碗口粗的樹木拍斷的樣子。
想到這里,女孩的心愈發亂了,燧發槍那緩慢的裝填速度不得不讓她擔心,腦袋里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卻怎麼也抓不住。
在苦苦冥思了一陣後,她將一盆冷水潑在頭上,終于拍了拍腦袋,沖到廚房煮了一碗漿糊,然後從箱子中拿出火藥和鉛塊,用子彈模子將那些融化的鉛塊弄成一個個圓形的彈丸,用磨石細心地磨去上面的毛刺和尖銳,又拿出幾張紙,用靈巧的雙手掂量著火藥的數量,卷在了紙筒中,用漿糊均勻地抹在上面,最後壓緊鉛彈。
漿糊很快就干了,羊曦將一枚制式的鉛彈放在手心,輕輕自語道︰「這樣能快一些……」
又忙了一陣,做了大約四十多個,正好是一塊燧石能夠發射的彈藥數量,放在窗口上等待風把它們吹干。
做完了這些後,女孩微笑著躺在床上,想要再看一會兒還沒有看完的西班牙文版的《堂吉訶德》,燕京的朋友們托她把這本書譯成中文,因為她熟悉好幾種西夷的語言,無論是新大陸通用的西班牙語還是西夷貴族圈子中常用的法語都很熟悉。
然而捧著厚重的、遠涉大洋而來的書本,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擾亂著她的心靈,終于放下了書本,將那個盛著樹莓的口袋放在鼻尖,細細地嗅著,終于帶著一絲羞澀和笑意,握起那支潔白的鵝毛筆,打開了日記本,靜靜地寫著什麼……
「每點燃一支蠟燭,都會投下一片陰影。
如果理想是明亮的燭光,愛情就是閃爍的陰影。
我將愛情埋在心底,因為我怕親手為理想加上藩籬。
愛情對男子不過是身外之物,對女人來說卻是整個生命。
男子不會為愛情放棄一切,女人卻把愛情和生命放在天平的兩端。
男人在愛情中就可以實現他們的理想,而女人卻只能在愛情和理想中選擇一個。
對男人而言,有刀劍和槍炮為他帶來榮耀,財富和光榮不斷交替;驕傲,聲名,宏圖,充斥了他的心,他們隨時可以從愛情中抽身而走,但女人一旦去愛,那就只能是愛了再愛,然後再受懲罰。
在用許久沒用的法語寫完最後一個字母後,傻傻地看著紙張上躍動的字符,長嘆一聲,用縴細的手揉碎那些內心的愛,輕輕揚手,紛紛落下的紙屑如同幾天前掉落的芍藥花瓣,隨著清風飛散。
短短的蠟燭很快熄滅,女孩兒盯著搖曳的燭光,慢慢睡去……
或許這並非愛情,只是青春時淡淡的情愫,只是孤寂中的心尋找的一絲依托,沒有山盟海誓,只有恬淡自然中露出的一點細膩和敏感……
可愛情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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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劉健還在睡夢中的時候,一只柔軟的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陽光,還有在陽光下溫柔的笑臉。
「快起來了,不是要去打獵嗎?」
劉健在牛車上伸了個懶腰,羊曦順手把他頭發上的一根草葉摘掉。太陽已經很高了,劉健這才注意到羊曦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包裹,昨晚上穿的那條裙子已經不見了,而是一如從前一樣的襯衫和長褲,旁邊她的那匹黑色的駿馬正在百無聊賴的轉著圈子。
「干嘛,你不會也要去吧?」
「就帶我一起去玩玩吧,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麼事。」
女孩的語氣難得地出現了一絲央求,但劉健搖搖頭,一邊穿著靴子,一邊說道︰「不行,今天是去獵熊,你想玩的話,等我回來去釣魚。熊,可不是好玩的,那玩意可真的要命。」
「切……」羊曦故意做出不屑的樣子,也沒多說什麼,而是走進了屋里。
劉健嘆了口氣,他只是擔心遇到什麼危險,看到女孩進了屋子,聳聳肩,很無奈地去收拾要用到的工具。
在將夾子和繩索都綁到馬背上後,羊曦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劉健的那把4335式燧發槍,槍上面的環套式刺刀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怎麼,你還會開槍?」
劉健看著女孩握槍的姿勢很專業,不由地問到。羊曦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答,而是熟練地將上面的刺刀拆卸下來,從口袋里拿出一枚紙殼包裹的子彈,咬開上面的紙殼,將火藥倒進了槍筒中,然後將鉛彈和紙殼一起塞到里面,拔出通條一陣搗弄,然後熟練地舉起火槍,用肩膀頂住槍托,瞄準了院子里的一株楊樹,扣動了扳機。
一聲巨響,一陣硝煙。
女孩卻並沒有停下,而是重復著之前的動作。那株楊樹連續遭受了幾次鉛彈的洗禮,已經搖搖欲墜。
面對著滿臉驚訝的劉健,羊曦驕傲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槍扔了過去。
那株楊樹很近,離兩個人只有十米左右吧,但是一共四槍全部命中,這也算是很難得了。對于燧發槍那坑爹的命中率,三十米內只有可憐的一半的命中率,如果目標在一百米外,那麼老兵會建議你不如瞄準月亮,那樣打中的可能性還會高一點。
羊曦看著驚訝的劉健,驕傲地抬起頭。
「每分鐘四發,就算在射速最快的齊國技擊士燧發槍團,我也是合格的。怎麼,還有什麼話要說?你以為只有你們男人會用槍啊?」
邊說著,邊從口袋里掏出昨晚上制作的紙殼子彈遞給劉健,劉健看著那些被紙張包裹的子彈,拍了拍腦袋。
「你自己做的?我真笨,這東西可以自己做啊,多簡單的東西……」
「所以說捕到熊後,你該把熊的腦袋留著,回來吃掉補補腦子。對了,你這有牛油嘛?涂抹上防止受潮。」
「沒有牛油,好像有點豬油,我去找找看。」
滑膩的豬油被涂抹在了紙殼的上面,為了防止變潮影響火藥的發射。
「嘿,又不是秦國人,干嘛用豬油涂抹子彈啊?豬油的效果可是不如牛油的……」正在院子里喂馬的趙玉林看著劉健和羊曦兩人在用豬油涂抹子彈,一邊模著馬兒光滑的皮毛,一邊笑得前仰後合。
正在往子彈上涂抹豬油的兩個人也都笑了起來,劉健知道趙玉林說的是那個流傳在華夏各地的吐槽。
「秦國的子彈,燕國的海軍,齊國的紀律,楚國的軍官,漢國的炮兵,三晉的刺刀,吳越的騎兵,若有國王七者全得,定會加冕為皇。」
當然,這就如同後世的「鐵路專家孫逸仙、開創共和袁世凱」一樣,每一句夸獎都會讓當事人恨不得從墳里爬出來然後兜一塑料帶屎丟在傳播這些話的人家窗戶上。
如果其它的只能算是那些王國的悲劇,而秦國的子彈則就是一幕看似荒誕的正劇。
隨著燧發槍在華夏各**隊中的廣泛使用,這種紙殼的子彈已經成為各國的制式裝備。定量的火藥可以讓射手的裝填速度提高一倍。
因為牛油的效果更好,所以除了秦國外子彈上涂抹的都是牛油。秦國人不缺牛羊,卻每年從關東各國進口大量的豬油用以涂抹子彈,原因很簡單,因為將子彈上涂抹豬油,這樣在用牙撕開子彈的時候就會不可避免地沾上豬油……甚至在紙殼子彈出現之前,秦國的火槍手身上除了那些必備的武器外,沒人都會帶上一瓷罐豬油,而那個在別國看起來累贅的罐子也就成了那個吐槽的開頭。
雖然怛羅斯之戰全勝之後,伊斯蘭文化已經不能侵入到秦國內部,但是卻無法禁絕,秦**方的這個方法杜絕軍中出現秦國人最想禁絕的宗教。而這種奇異的方法也曾決定了一場戰役,四年前秦**隊在咸海邊被波斯薩菲王朝波斯攻擊,波斯的騎兵襲擊了秦國的輜重隊,然而面對秦軍的反撲,波斯薩菲王朝的士兵因為秦國子彈上褻瀆阿拉的豬油而拒絕使用秦軍彈藥,最終被秦國的精銳西域游騎兵擊敗……
在將每顆子彈都小心的涂抹上豬油後,劉健無奈地同意了讓她跟著一起去的建議。而準備和他同行的趙玉林在看到了羊曦的黑馬後,謊稱自己肚子疼不去了,站在自家的門口看著並排而去的兩人,嘿嘿地笑著。
有人陪伴,總是比孤單一人要有趣的多,況且劉健心里對這個成熟的女孩子有些莫名的情愫。
一路上都是兩個人的笑聲,路途並不遙遠,到了之後,劉健取下馬背上的夾子和繩索,才要做一個陷阱,卻看到兩匹馬在不安地躁動著。
看來兩匹馬都已經聞到了什麼異樣的氣息,劉健怕一會黑熊發起瘋來傷到馬,拍了拍馬的脊背,打了個呼哨,讓他們遠去自己尋草吃。
羊曦坐在一塊青石上,看著滿臉汗水的劉健在忙活著,听著對方哼唱著一些從未听過的歌曲,忽然覺得有些懶洋洋的,就想那麼躺在石板上,和劉健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
然而劉健的陷阱還沒有做完,終于听到了樹林中的悉索聲,暗叫一聲不好,丟下手中的夾子,拿起火槍跑到了羊曦的身前。
羊曦自然也听到了樹林中的悉索聲,不由得也有些緊張。對付黑熊最好用的不是火槍,而是陷阱,生命了極其頑強的黑熊就算遭到了槍擊,也不會立即死掉,而是會陷入癲狂,發瘋似地攻擊它的敵人。
「倒霉,怎麼這東西這麼早就出來了?」劉健一邊罵著,一邊拽著羊曦的手,看著周圍的地形,找到一棵一人多粗的橡樹,朝那里跑了過去。
樹林里的黑熊終于露出了面目,看著兩個奔跑的人類,狂躁的站立起來,朝著兩人奔跑過來。
或許之前樹林中有什麼動物侵犯了它的領地,劉健從未見過沒有受傷的黑熊會這麼狂暴。
發起狂來的黑熊速度驚人,而劉健和羊曦跑到了那棵粗大的樹下,黑熊離他們也很近了。
「上去。」
「你怎麼辦?」
看著有些暴躁的黑熊,劉健顧不得多想,不容置疑地抱起羊曦,讓她抓住上面的橫枝,又用力托了一下,讓羊曦抓住了兩人高的樹枝,爬在了上面。
而黑熊此時距離劉健只有不到十幾米了,劉健的心狂跳著。他可是直到黑熊的厲害,這玩意就算挨上一槍也不會死,甚至會把肚月復中淌出的腸子塞回去,接著追趕對它造成傷害的人。
十幾米的距離,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劉健咽了口唾沫,舉起了手中的槍朝著狂奔而來的黑熊就是一槍。
隨著劉健的槍響,一股濃重的腥羶味隨著黑熊巨大的身軀傳過來,鉛彈在黑熊的身上留下了一個恐怖的創口,卻並不致命,只是讓黑熊略微停頓了一下,就將銳利的爪子抓向了舉槍的劉健。
短短的幾秒鐘,卻堪比羊曦之前所經歷的二十年,羊曦趴在樹枝上,眼中滿是淚水,畫面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了一般。
紛繁復雜的各種念頭在她的腦海里打轉兒,想要鎮靜卻怎麼也不能制止眼中的淚水,讓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短短的一瞬間,下面那個少年將生的機會留給了她,而他自己似乎已經沒有時間逃跑。腦中亂成一團,甚至連劉健在下面開了一槍都沒有听到,除卻痛苦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她不敢擦去讓她感到模糊的淚,怕看到的是那個有著迷人笑容的男子的尸體……
巨大的熊掌沒有拍到劉健,卻把一人多粗的大樹拍的亂顫。劉健在開完槍後就將槍仍在了地上,一矮身跑到了樹的後面。
燧發槍的裝填速度是致命的,尤其面對這麼近的對手,所以他想都不想就把槍扔掉逃開了。
在硝煙的籠罩下,黑熊那致命的一掌沒有拍到他,給了他幾秒鐘的時間,但這已經足夠了。
在黑熊因為槍傷而發狂地蹂躪這籠罩在硝煙中的大樹時,劉健從口袋中取出一根套馬繩,擰成橫8字形,將兩條腿伸進去,在黑熊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已經抱住了這棵大樹,腿上的繩子緊緊地卡住大樹,胳膊上用力一拽,就跳上去一大截。
求生時爆發出的力量是驚人的,緊緊三五下,劉健已經爬到了羊曦所在的橫枝上,看著還趴在那里愣神的羊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衫,一手拍了她一下。
還沉浸在震驚和痛苦中的羊曦一回頭,劉健正笑嘻嘻地看著她,在愣了一會終于發覺這不是幻覺後,羊曦終于忍不住,淚水滾下,卻偷偷轉過身去,用袖子擦拭著咸澀的淚珠。
「你瘋了,你讓我上來,萬一你沒逃掉怎麼辦?」
羊曦故意壓抑著已經哽咽的聲音,罵了劉健幾句。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淚水,劉健也不行。
她都忘了她已經多久沒有落淚了,無論是在幾年前前往歐羅巴的船上遇到的風暴,還是臨淄城中等待可能是絞刑的判決書,都不曾讓她的淚水滑出眼眶。
在確定眼淚已經擦干後,羊曦轉過身來,撅著嘴,終于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眼楮還有些紅,因為緊張和驚嚇,頭發凌亂地披散著,不再如平時笑的那般自信,卻有種異樣的柔情。
而受傷的黑熊就在樹下逡巡著,不是站立起來發出一陣嘶吼。劉健看了看下面的黑熊,把住樹干,拉起羊曦指了指上面的樹枝說道︰「再往上爬一爬吧,這玩意兒會爬樹的。」
看到劉健沒事之後,羊曦終于恢復了從前那樣的自信和驕傲,點點頭,月兌下笨重的馬靴,赤著滑女敕的腳丫兒,向上面爬去。
樹下的黑熊又拍打了幾次樹干後,終于知道這棵樹似乎不是靠它的大爪子就能折斷了,吼叫了幾聲後,肥重的身軀和厚實的爪子抱住了粗大的樹干,果然如劉健說的那樣向上爬著。
羊曦已經爬到了上面的橫枝上,呼喚著劉健快點上來,劉健搖搖頭,回頭沖她笑了笑,喊道︰「看我怎麼弄死它。你好好在上面呆著,別下來。」
說完將口袋里的繩索扔給羊曦,讓她在上面打個結。繩子從上面的樹杈上垂下來,劉健在下面試了試,然後從折下一根長長的樹枝,看著正朝上爬行的黑熊,在站在樹杈上戳弄這黑熊的鼻尖和腦袋。
之前劉健的一槍已經激起了黑熊的憤怒,此時劉健又在用木棍玩弄著它,雖然對于皮糙肉厚的黑熊來說劉健戳弄的幾下可能連撓癢癢都不上,但卻已經讓它恨不得撕碎眼前這個人。
羊曦在上面看著劉健像逗弄小狗一樣逗弄著黑熊,尖銳的木棍不斷戳著黑熊的鼻子,讓狂躁的黑熊無可奈何地一陣吼叫,終于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又叫了聲小心。
劉健伸出手擺了個v字,而狂怒的黑熊已經爬到了劉健所在的那根粗大的樹杈上,顫顫巍巍地慢慢地朝著劉健挪動著。
黑熊會游泳,會爬樹,但是卻不敢從高處往下跳。就算野蜂的巢穴很矮,黑熊也會忍著蜜蜂的叮咬慢慢爬下來。
此時讓黑熊狂怒不已的劉健就在樹枝的邊緣,不斷用棍子戳弄著黑熊,更是讓黑熊不顧一切地沿著對它而言很細的樹杈朝著劉健走去。
在黑熊走到一半的時候,劉健已經退到了樹枝的盡頭,把著上面垂下來的繩子不斷跳動著,讓樹枝開始亂顫,黑熊在上面終于有些慌張了,終于停下了腳步,四肢緊緊握住樹枝,慢慢地朝後退去。
劉健又晃了幾下樹枝,從樹枝上跳到地上,撿起仍在地上的燧發槍,迅速地從口袋里掏出子彈,用牙齒咬開將火藥和子彈裝了進去,然後爬到了羊曦所在的那根樹枝上。
「好玩吧?哈哈,大笨熊。」劉健坐在羊曦的旁邊,看著正小心翼翼朝後退去的黑熊。
黑熊又退了幾步,劉健覺得差不多了,便抓著繩子跳到下面的樹枝上。黑熊又一次吼叫起來,因為它認出了劉健手里的火槍。
而在黑熊發出吼叫的瞬間,劉健松開了繩子,靠著平衡感沖到了黑熊的面前,將槍管伸到了黑熊正張著的大嘴,迅速地扣動了扳機。
「砰!」
巨大的後坐力讓劉健再也把握不住平衡,從上面摔了下來,而和他一起落下的還有那只巨大的黑熊。
好在這樹枝並不高,樹下還是厚厚的一層枯葉。劉健揉了揉摔的有些疼的腰,站起身來看了看眼前的獵物,沖著羊曦喊道︰「下來吧,沒事了!」
鉛制的彈丸擊碎了黑熊的頭蓋骨,在從樹上摔下的剎那已經死去,只留下半個還流淌著血和腦漿的頭顱。
羊曦吃著雙腳站在樹枝上,看著地上的靴子,不知道該怎麼下去。
「跳下來,我接著你。」
女孩看著張著雙臂的劉健,輕輕點頭道︰「嗯,我下去了。」
說完縱身一跳,劉健在下面穩穩地接住了女孩,因為剛才過于緊張的緣故,劉健的身上滿是汗水,熱乎乎的感覺讓女孩的心亂跳著,終于在劉健要松開手的瞬間抱緊了他,將溫潤的唇湊了過去。
夏日的暖風帶著玉米花的清香,周圍一群斑斕的蝴蝶在盛開的土豆花上流連著,羊曦閉著眼楮,抱緊了寬厚的劉健。
生澀的吻技讓兩個人的牙齒觸踫到了一起,發出了尷尬的輕響,一觸即離。
在送過去一個淺淺的吻後,羊曦從劉健的懷里掙扎出來,臉上又洋溢起明媚的笑,只是有一絲可愛的羞澀。
「對你剛才讓我先爬上去逃命的獎勵。」女孩故作自然地說著,卻不敢抬頭看劉健的眼楮。說完之後,回過身去坐到樹下,拿起馬靴安靜地穿著,秀白的雙足在微風中微微顫抖著,宛如一朵迎風搖曳的白蓮。
還在回味剛才那一吻的劉健也笑了,看了一眼在那里穿鞋的女孩,心里涌起異樣的甜蜜,只是恨自己那生澀的吻。
吹了一聲口哨喚回了自己的馬,從上面抽出剝皮刀,熟練地將一張完整的熊皮剝了下來,又砍下了熊掌用樹葉包好放在了馬上。
羊曦已經穿上了靴子,坐在馬背上靜靜地看著劉健剝皮,什麼也沒說,手里玩弄著一朵淡藍色的土豆花。
「回去吧。」劉健將東西整理好,跳上了馬背。女孩嚶嚀一聲跟在了劉健後面,終于在行了幾步後,躍馬和劉健並排在一起,然後忽然從自己的黑馬上越到劉健的馬上,在劉健寬大的背後雙手摟住劉健,將頭貼在了他的身上。
「就這麼慢慢走回去。」
女孩的聲音很輕,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
劉健笑了笑,朝前挪了挪,讓女孩更舒服一些,然後慢慢放在韁繩,讓自己的棗紅馬拖著慢騰騰的步子朝村子走去。
黑馬驚訝地看了一眼緊緊抱著劉健的主人,輕松地甩著尾巴,讓馱著兩個人的棗紅馬嫉妒不已,不滿地揚著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