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雅爾科夫看著徐徐推進的東方軍隊,臉上有些陰沉。他從沒和東方人交手過,所以他總是把東方人和那些野蠻而落後的通古斯人聯系在一起。
因為秦國在中亞的擴張被奧斯曼和波斯薩菲王朝阻攔,而趙國的北部邊境就是茫茫的蒙古高原——對于農耕民族來說,那種草原毫無價值。所以俄國人從未和華夏諸國交手過,雖然听過一些曾在波斯薩菲王朝當雇佣兵的哥薩克說起過東方人的恐怖,但他向來認為哥薩克的話擠出的水分足以泡一壺茶了……
眼前的這支軍隊讓波雅爾科夫感到了震撼。整齊的步調踩踏在地上發出的轟鳴和那節奏感極強的笛聲都讓他認定對方是可怕的對手。
戰場上那種大戰前的寂靜開始在陣列中蔓延,輕微的咳嗽聲都讓他感覺到刺耳,在東方人離他們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就有人忍不住開槍了。
「混蛋,誰開的槍?這麼遠的距離能打到什麼?」
波雅爾科夫怒吼著,大聲地質問著,但是第一聲槍響引起的連鎖反應很快蔓延開來,很多哥薩克都扣動了扳機。
燧石激發出的火星點燃了火藥,發出一陣轟鳴,灰色的硝煙隨著微風向燕國的軍隊飄去。
在參差不齊的槍聲過去之後,波雅爾科夫狠狠地罵著那些提前開槍的人,而那些人此時正拼命地裝填著火藥。
「不準開槍,這麼遠的距離,打到他們的幾率比他媽的射到月亮還小!听我的命令!再有不听命令開槍者,戰利品全部沒收!」
在又訓斥了幾次後,那些人終于穩定了下來,低下頭急忙裝填著火藥。燕國人整齊的腳步聲和笛聲不斷從山坡下傳上來,讓他們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也在隨著那腳步聲顫動。
這種壓迫感讓很多人裝填鉛彈的速度慢了下來,不時有人抬起頭看一看東方人的軍隊還有多遠,再低下頭繼續裝填。
因為沒有紙殼子彈,俄國人的裝填速度很慢,每分鐘只能裝填一次多一些,而幸好山坡下燕**隊的行進速度也很慢,因為需要約束紀律和步伐,每分鐘只向前邁六十步,也就是大約四十米。
波雅爾科夫看著步步逼近的東方人軍隊,朝著山下的某片樹林揮舞了一下旗幟,早就在等待命令的副官立即指揮著那些急不可耐的哥薩克從樹林中鑽了出來。
「所有人,慢步跑。」
副官揮舞著燧發短槍,指揮著這群哥薩克緩緩前進,借著又一次響起的排槍聲慢慢靠近了戰場。
肖衍不知道身後出現的騎兵,對面飄來的硝煙和自己部隊的踏地聲讓他沒有听到身後的動靜。此時他正按照正規的步兵操典來指揮他的部隊。
第一次俄國人散亂的射擊沒有帶來任何傷亡,就算是射擊技術最好的齊國技擊士團也不會選擇在這麼遠的距離開槍。
但第二次排槍帶來了傷亡,鉛彈擊中了三個人,他沒有回頭去看一眼到底傷到了哪里,事實上整個連隊都沒有停下,或許他們平日里是極好的伙伴,但在戰場上不允許他們猶疑。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戰爭。一個優秀的指揮官必須要學會漠視死亡。那些被鉛彈擊中的人基本意味著死亡。在沒有抗生素,沒有殺菌消毒液的時代,大口徑鉛彈的傷害是致命的,就算擊中的是手臂,也必須忍受截肢的痛苦,沒有其他的途徑。
而截肢之後是否感染,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不規則的彈丸導致的翻滾和巨大的口徑導致的創傷是恐怖的,不是一個小小的槍眼兒,而是整個被撕碎的**,那些殘留在體內的鉛也會損害人的生理機能。
按照燕國的步兵操典,所有燧發槍部隊必須在戰前裝填彈藥,直到靠近敵人三十米的時候才允許射擊,通過一次齊射就可以摧毀敵人的意志。
而這之前,則必須承受死亡的恐懼,保持陣型不亂走到敵人的前面。
波雅爾科夫站在前面,看著越來越接近的哥薩克騎兵,臉上露出了笑容。在又一次下令裝填彈藥後,燕國的士兵距離他們只有不到百米的距離,而他們的身後大約五百米遠的地方就是揮舞著馬刀的哥薩克們。
「完美的一戰!」
波雅爾科夫贊賞地看著在哥薩克前面騎著黑色戰馬的副官,然後下令︰「三排齊射!準備……」
第一排哥薩克們蹲了下去,而第二排則緊貼著前面一排站著,最後一排將槍架在了第二排的肩頭,等待著波雅爾科夫的命令。
「開火!」
砰……
幾乎同時響起的槍聲震撼著所有人的耳膜,濃重的硝煙隨著微風飄向了燕國人,而在槍響的同時,在燕**隊身後的哥薩克們猛地加速,開始了沖鋒前的慢跑。
「烏拉!」
哥薩克們叫喊著,將手中的馬刀揮舞著,轟隆作響地馬蹄聲已經不需要隱藏,就算這時候燕國的燧發槍手們發現了身後的騎兵沖鋒,也是無可奈何。
如果轉身,那麼身後就是一百多名燧發槍手,如果繼續前進,按照這個速度,在他們與那些俄國的火槍手接觸之前,騎兵就會從側後用馬刀砍下他們的腦袋。
這一次俄國人的排槍很有效果,肖衍的白色兔絨手套上沾滿了血跡,那是他身邊的一個小伙子被俄國人的鉛彈打中後濺在他手上的。
他親眼看到槍響之後,身邊的那個可憐的小伙子被鉛彈削去了半邊腦袋,已經死亡的軀體在多年的機械訓練下朝前走了三步才倒在地上。
噴出的血液和腦漿有些都迸進了他的嘴里,甜腥的味道讓他心口有些煩悶,而身後的隊形卻依然沒有混亂,在前面的人倒下後,從後一排直接補了上來,這就是為什麼進攻前他把不對排成四排的原因。
第一排倒下了十個人,肖衍看到很多第一次上戰場的小伙子們手已經開始發抖,平日里一起玩耍的戰友就倒在他們身邊,殷紅的血沾染了他們淡藍色的軍裝,臨死前那痛苦的申吟在他們的耳邊回蕩,還有從對面飄來的硝煙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死亡都讓他們感到了恐懼。
「媽……啊……救救我……」
一個肚子被打穿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喊著,青紫色的腸子從傷口處流淌出來,還在微微地蠕動,鮮紅的血被干燥的大地吸收,那攤血的附近,是一朵迎風搖曳的野菊花,白色的花瓣被染成了艷麗的紅色……
「兄弟們……救救我吧……行行好,朝我的腦袋開一槍啊,兄弟們……」那個傷兵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著,請求別人結束他的痛苦,但沒有人停下來,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讓他在地上無助地翻滾著,試圖減輕一點痛苦……
他的叫喊聲逐漸沙啞,俊美的臉龐因為痛苦而扭曲著,因為難以忍受的劇痛,他將手放進了嘴中,並不尖銳的牙齒咬破了粗糙的手背兒,鮮血沿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那種無助的哀嚎沒有帶來救助,他看到的只是慢慢遠去的靴子,在他閉上眼楮之前的最後記憶,是遠處的一群騎兵正朝著他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