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安寧收到了巡鹽御史黃夫人的帖子,邀安寧去巡鹽御史府上賞花。安寧接過了帖子,讓下人賞了送帖子來的小廝,讓他回稟自己一定準時到。
謝嬤嬤正好送新做好的下人冊子來,疑惑的看著安寧手邊的帖子,安寧拿帖子給謝嬤嬤看,笑道︰「嬤嬤,我對這黃夫人不熟悉,嬤嬤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這巡鹽御史可是張清和的頂頭上司,安寧怎麼也不能為大老爺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謝嬤嬤接過瞧了,對安寧笑道︰「夫人盡管寬心,這黃夫人是武將世家出身,性格極為爽利,慣是喜歡結交官家太太一塊嬉耍的。」謝嬤嬤同安寧處的時間漸長,愈發敬佩起安寧的為人來,到底是讀書大家族教出來的姑娘,不貪不燥,端莊大方,孝順得體,不像那些自以為入流的人物盡做些不入流的事來。甚至私下里想,這樣的夫人更適合做張家的當家太太。不是說原來的太太陳氏不好,但謝嬤嬤畢竟是張清和的女乃娘,把張清和當兒子一樣女乃大的,心里畢竟和張清和更親近,當然是想張清和過得更好。
謝嬤嬤把冊子給安寧,安寧拿過來看了,記得很有條理,各方各處一目了然,贊道︰「好,辛苦嬤嬤了,告訴賬房上各處的管事都賞一個月月錢。我記得嬤嬤的小孫子在家學讀書吧,正好兒我這兒有一端硯,嬤嬤要是不嫌棄就拿回去當我的見面禮吧。」
謝嬤嬤也沒客氣,真心的謝過了安寧,福了個禮接過碧水拿過來的紅木盒子退出去了。
安寧靠著石青金錢蟒引枕坐在胡床上一頁一頁翻看冊子,杏兒坐在一旁給安寧捶腿,碧水和芝兒站在安寧身後打著扇子。六月天,天氣也越發熱了起來,就是在房間里放了冰還是遮不住熱意。
一時間,房間里就听得安寧翻頁的聲音,還有搖扇子的聲音。過了小半個時辰,安寧將冊子闔上,雲袖端著一個荷葉蓮花雕漆托盤進來,上面放著一碗放了冰的酸梅湯。
酸梅湯沁了涼意在這天喝起來很爽口,安寧喝完,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嘴問道︰「大姑娘身體怎麼樣了?」
杏兒連忙回道︰「大姑娘吃了藥這幾日都養在內室,今天听說是大安了,昨天日頭正好的時候還在小花園里走了小半個時辰呢。」
大姑娘原本住在陳氏院子的暖室里,後陳氏去了大姑娘也大了就從暖室里搬出來令立了院子。安寧只在前幾天大姑娘不舒服的時候去過一趟,這幾天因為姑娘身體不好安寧就吩咐了讓大姑娘好好養病就免了每日的請安。安寧乍一听杏兒說起來,心里直砸吧嘴,大姑娘都五六歲了身體還這麼弱,听著這能走半個時辰還挺厲害的。她五六歲的時候都出門禍害村里其他同齡人了,真是人比人得扔。
正說著,外面有人來報︰「大姑娘大安了,來給夫人請安了。」
安寧一听,連忙吩咐把屋子里的冰盆撤了,可別讓大姑娘著涼了。幾個伺候的一陣兵荒馬亂的,可算是在大姑娘進來之前讓屋子里的溫度升上去了。
大姑娘被她的女乃娘王嬤嬤領著進來,安寧看過去大姑娘的臉色比前幾日好些了,最起碼那精致的臉上有了點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走的急了,小臉粉撲撲的,額頭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
大姑娘張瑤抬頭看到對著她笑的溫柔的安寧,心里的忐忑莫名的就不見了,規規矩矩的跟安寧請了安。安寧伸手招她過來,回頭對碧水說了兩句,碧水應了就到里屋去了。
王嬤嬤抱著大姑娘上了胡床,安寧拿過帕子給大姑娘擦了額頭上的汗珠,笑道︰「怎麼走這麼急?」近看睫毛又濃又密,瞳仁跟墨水似的,粉雕玉琢就跟洋女圭女圭似的。
「瑤兒想著好幾天都沒有來和夫人請安了,夫人不要責怪瑤兒。」張瑤任由安寧給她擦汗,繃著俏生生的小臉回道,安寧愣了下,輕輕捏了下大姑娘的臉頰,笑道︰「瑤兒長這麼好看又那麼懂事,我怎麼舍得責怪你,養好身體才更重要。」
碧水端著一托盤精致的糕點上來,擺在一旁的案幾上,花樣精致顏色也鮮亮,大姑娘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轉頭眼楮濕漉漉的看向安寧。安寧指著那幾碟糕點,「我特意讓廚房給瑤兒做的好消化的,要不要嘗嘗?」
特意二字讓大姑娘眼楮閃了閃,幾乎是立刻就點頭了。
安寧看向候著的硯香,道︰「還不過來伺候你們姑娘,別讓姑娘多吃了。」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安寧看著大姑娘規規矩矩的坐著讓丫鬟伺候,雖然病好了小身板還單薄的很,轉向王嬤嬤的時候,就問道︰「大姑娘現在還吃著女乃嗎?」。在安寧的記憶里,這個時代大戶人家的小孩的掐女乃時間一般是在小孩三四歲的時候,更有甚至會到小孩子七八歲的時候。安寧她媽跑的時候安寧還不到周歲,安寧那會就吃羊女乃還有米糊糊芝麻糊糊長大的。安寧還記得當時他們村有個小霸王被他娘寵著吃女乃吃到上學,那時候被全村人笑話了幾回小崽子再也沒臉吃了,安寧還偷偷羨慕了一兩回。不過即使安寧沒養過孩子,也知道一般小孩大都在周歲後就掐女乃了。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小孩兒吃母女乃對身體好,但到小孩兒一兩歲後母乳已經不能供應小孩兒身體成長所需的營養了,所以安寧才有這麼一問。
王嬤嬤臉色有些白,顫顫的回道︰「回夫人的話,姑娘還吃著。」
安寧皺眉,怎麼到現在還吃著女乃?本來身子骨就弱,營養要是再跟不上,身子骨還能好的了。
王嬤嬤撲通一聲跪在安寧跟前,把安寧嚇了一跳,正在吃糕點的大姑娘差點被噎著,好在身邊的丫鬟機靈倒了溫水順背的順背,有些憋紅的小臉這才好下去。
安寧瞪了王嬤嬤一眼,道︰「跪著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王嬤嬤抖著身子臉色蒼白的站起來,看了一眼大姑娘瞧著沒事臉色才好些,哭道︰「婢子伺候大姑娘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的,不敢有半點懈怠。就是打從和陳嬤嬤一起照顧姑娘,婢子也不曾有半點松懈的。婢子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夫人只管打罵就是。」
安寧失笑道︰「我什麼時候說你有不對的地方了,你只管盡心照顧大姑娘就成了。」心想這王嬤嬤也不像面上那麼老實,這話里還專門提到了陳嬤嬤,想想也是王嬤嬤本來是大姑娘的女乃娘管著大姑娘的院子,就是那無名的管事的。這陳嬤嬤愣是攪了進去,陳嬤嬤是陳氏的女乃嬤嬤,身份自然不同,就是張清和也得看在已去的陳氏的份上也得給陳嬤嬤幾分情面。這王嬤嬤心有不甘,戰戰兢兢的怕丟了這份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差事,剛才安寧那麼一問王嬤嬤心里就慌了,這才有那麼一跪,地板結實著呢。
這王嬤嬤得了安寧的話,抹了抹眼淚,千般萬種的應下來就差發誓了,安寧心下不喜,面上倒沒說什麼。
和大姑娘說了會話,看她有些困頓,就讓王嬤嬤領著回去了。
安寧想到什麼的,問杏兒,「府里沒有陳嬤嬤的家人,這是怎麼回事?」
杏兒想想,回道原來這陳嬤嬤是陳氏的女乃嬤嬤,一家子是陳氏的陪房,陳嬤嬤家的小子還配了陳氏身邊的丫鬟。跟陳氏親如母女,後來陳嬤嬤年紀大了,陳氏開恩將陳嬤嬤一家子都放了出去,靠著這麼些年一家子攢的銀錢和陳氏給的,做起了小買賣生活過得殷實。陳嬤嬤舍不得陳氏求了陳氏還在陳氏身邊伺候,等到陳氏去了陳嬤嬤就留在大姑娘身邊照顧大姑娘。所以安寧才沒有在府里奴僕冊子上發現陳嬤嬤家人的名字。
安寧听完點點頭,人老了就該享享兒孫的清福。
日薄西山,天邊幾朵紅雲,緋紅色兒像極了姑娘家臉上的嬌羞。
幾個大丫鬟在里屋伺候安寧梳洗,梳洗完了安寧坐在梳妝台前,門外傳話進來說是老爺今晚歇在了劉姨娘的院子里了。
安寧正將手腕上帶的兩只碧綠的如同一汪泓水的翡翠鐲子褪下來,乍一听到抿了抿嘴。安寧天生一張笑臉,就是不笑的時候旁人看過去安寧還是一副帶笑的樣子,十分的可親。這會兒丫鬟們都沒覺出異樣來,就是伺候在安寧身邊最久的碧水反射性的去看了一眼安寧,心里打了個突突,又說不出什麼異樣來。
安寧一邊不緊不慢的把腕鐲戒指簪環釵釧等物卸下來,一邊吩咐道︰「既然這樣,就將院子落鎖吧。你們累了一天了,都去歇著吧,我這兒不用人伺候了。」
碧水張張嘴想說什麼,杏兒給她使了個眼色,碧水訕訕的跟著杏兒身後出去了。
等到房間里沒人了,安寧朝著銅鏡里的人撇撇嘴,張嘴無聲的說道︰「看吧,你老公去找小老婆**去了,嘿嘿。」
嘿嘿你妹。
手中的簪子不小心戳到縴細蔥白的手指上,猩紅的血滴子平白的讓安寧覺得刺眼。低下頭來想要吮一下流血的手指,睜大了眼楮,手指光滑如初,要不是剛才的刺痛,安寧都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了。
老爹啊,你姑娘見鬼了
下一刻再去瞧,屋子哪還有安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