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臉色郁郁得回來,去了身上的寒氣才進來,只說大姑娘得了風寒,大夫過來看過沒什麼大礙了。
隔間,碧水拉過杏兒,壓低聲音問:「到底怎麼回事?我看你進來臉色不大好。」
雖說她們倆才結交不到三月,感情卻是不錯的,杏兒也不瞞碧水,就說︰「剛才見著老爺,老爺臉色不大好,奇怪地是友蓉姑娘和秦姑娘竟然在。」
碧水驚訝,「她們倆怎麼會在?指不定怎麼編排咱們夫人呢,小蹄子。」
「你小聲些,夫人才睡下。」杏兒拉住碧水,兩人听著里間沒傳來什麼聲響,才松了一口氣,對視了一眼輕手輕腳的爬上矮榻。
天不亮淅瀝了大半夜的雨總算是停了,可惜了滿樹桂花被風雨打過,淡黃色的桂花瓣落了一地,屋後的幾簇竹子被雨潤過倒顯得越發青翠了。
去落栓的老婆子剛開了院門,遠遠地瞧見袍角滾滾,黑雲壓頂,朦朦朧朧的嚇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門閂差點掉在地上。揉了揉眼楮,再仔細看,可不是黑著臉的老爺,瞧著陣勢怎麼像是來興師問罪的老婆子正好在張母壽誕上听過幾句戲文,黑臉奸臣就是這個陣仗。這一想心一突突,趕緊低下頭放了門閂做自個的事了。
張致遠大步邁進來,安寧才梳洗完畢,看到大老爺這陣勢,心想他又怎麼了?
抿著嘴黑著臉看著安寧,壓住自己怒火,問道︰「瑤兒得了風寒,發了高燒,若不是大夫來得及時,怕是更重了。」
就連門口小丫鬟都听出老爺口氣不好,有眼色的退出去了,安寧皺眉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大姑娘得了病是我害的不成「瑤兒怎麼樣了?我正準備去看看她。」
「呵,那倒是不用了」張致遠坐下來,拿過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砰的一聲把茶杯磕在紫檀木案幾上,茶蓋悠悠顫顫滑下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了一角。
幾個丫鬟倒吸了一口氣,那可是夫人寶貝的茶具,壞了一只就不美了。
安寧也有些怒氣了,大清早的這老男人不明所以的朝她發起火來了,臉上的笑容也淺了,「老爺這是什麼意思,瑤兒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女兒,難道還不許我探望不成」
張致遠一直強壓著怒火,他對發妻本就心存愧疚,如今兩人血脈又遭了這般病痛,心中的愧疚越發深起來。見安寧依舊從容淡然的模樣,終于沉不住氣低吼︰「女兒如今說的倒是好听了,果然不是親生,來不了一絲疼惜。你本來就知道瑤兒體弱,怎麼還放任她在祠堂跪了幾個時辰,昨日她疼的幾乎要憋過氣去。你要是關心,怎麼現在才想起來探望這樣的關心不要則罷」說完虎目洶洶地看向安寧,大有看你怎麼解釋的意思。
安寧張了張嘴,卻沒言語,目光深了起來,張致遠袖子一掃茶杯滾在地上,卻有幾滴濺落在安寧手腕上。這茶水不說多燙,但也是早晨沏來暖胃的,也是溫熱的。幾個丫鬟慌張起來,連忙拿了軟布擦了水。原本白膩的手腕幾個紅點,顯得格外顯眼。
「紅袖,趕緊去拿藥膏來。」杏兒同紅袖說道。
「不用了。」安寧把手腕攏到袖子里,淡淡地說道。
張致遠如今被愧疚加怒火礙住了,本來看到被熱水濺到紅了起來的手腕怒氣少了那麼一點點,轉眼看到安寧沒什麼愧疚的臉色,嗤笑了一聲,「日後瑤兒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了」
碧水看不過去了,她家姑娘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上前一步擋在安寧跟前,「老爺碧水不過是個奴婢,本來不該在主子說話的時候插嘴,但老爺說的也太過了。」
「碧水,住嘴。」安寧提高了聲音說道。
「姑娘你別攔碧水,碧水這話可要說的。本來昨天是故去太太的忌日,大姑娘要去跪祠堂,難道我們姑娘還得擋著不讓大姑娘盡孝不成再說了——」
「我說了,閉嘴。」安寧低吼,猛的拍了桌子,發出尖銳的聲音。幾個丫鬟被嚇到了,她們還是頭次見到夫人發怒。碧水不怕死的瞪了張致遠一眼,轉身輕拍安寧的背,「姑娘碧水不說了就是,姑娘可別生氣了,氣到了小主子可就是碧水的大大的不是了。」
安寧把手攏到寬大的袖子里,直視張致遠,「老爺,是我的奴才越矩了,老爺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和我這丫鬟一般見識。既然老爺那麼說了,我照做就是,老爺說的對,大姑娘本來就不是我親生,如此我也沒什麼身份去管教她才是。」
張致遠緊盯著安寧的肚子瞧,听了安寧的話又皺起眉來,這樣自貶的話听到他耳朵里就有一股兒嘲諷的意味。仿佛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透了似的,這樣的感覺讓張致遠莫名得覺得心虛,但平時大男子主義慣的大老爺當然不會收回剛才的話,只說︰「如此甚好」掃了掃袖子,袍角滾滾的離開了。
「姑娘,你怎麼不解釋?也不知是哪個在老爺面前編排了夫人,真真氣人」碧水扶著安寧坐在椅子上。
杏兒招小丫鬟進來收拾,芝兒連忙將地上的完好的茶杯和缺了角的茶蓋撿起來,「夫人,這茶盅?」
「扔了吧,把那套茶具收起來,再換另外一套來。」安寧瞥了一眼缺了角的茶蓋,淡淡地說道。芝兒愣住,這茶盅雖說缺了個角,但拿到外面去賣少說也得百兩銀子呢,心里一喜就拿到外面攏到自己衣袖里,拿回去給老子娘,這賣了可夠她們一家子好幾年的過活了。
下了一場大雨,就是秋老虎的熱氣都被吹散了些。
碧水在小廚房忙活,越想越覺得姑娘受了委屈,偷偷抹了兩把淚,姑娘就是太要強了些,不願意低下頭來承認自己有個錯再說姑娘本來就沒錯,都是老爺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冤枉姑娘,還以為我們姑娘稀罕那個病秧子大姑娘不成這樣可好了,姑娘就不用操那大姑娘的心思了。不過要是傳出去,那些嘴碎的說姑娘的閑話就不好了,當她碧水是吃素的不成
杏兒過來,叫了碧水一聲,碧水扭頭趁機抹了下眼角。杏兒端過碧水手上的托盤,道︰「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有眼色的,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事我去和謝嬤嬤說一聲。你之前逾矩了,碧水。」
「還是你心細,我那不是瞧夫人委屈麼?果然是那秦姑娘和友蓉姑娘作筏子,趁機編排咱們夫人不成?那秦姑娘不說,就是那友蓉姑娘素來是老實的,看起來不像是會離間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之前還稍微對她客氣些,碧水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杏兒嘆了口氣,「後院那些個哪有什麼老實的,老實的還能爬上老爺的床。行了你也別糾結了,我還得給夫人送吃的呢。」
安寧吃了小半碗桂花冰糖燕窩粥就不想吃了,杏兒擱在碗,勸道︰「夫人沒胃口?可想吃些別的,廚房還熬了些白粥,還有蓮子羹。」
安寧搖頭,燕窩魚翅吃多了嘴里都淡出毛來了,轉念想不能和自己的胃置氣,想了想就說︰「有沒有餛飩?腌制的小菜也來些?」
「我讓小廚房去做,腌制的小菜也有。」就是沒有也得造出來,杏兒拉著紅袖出去了。紅袖她娘可是做的一手小菜,小跑著去找她娘了,她娘一听拍了拍大腿,眉開眼笑︰「有有,別說一碟,就是幾壇子閨女都搬走都沒事。」
果然把埋在牆邊的幾壇子腌菜都挖了出來,臉上都笑開了花,紅袖黑線,昨個她嘴饞想吃還被她娘打了手,這差別也太大了吧。這麼想也沒慢著,招呼小丫鬟搬到小廚房去了。
緊忙慢忙,不到一刻鐘安寧要得就弄好了,杏兒和碧水過來道︰「夫人,這肉是極新鮮的,加了一些小白菜做的餛飩。又做了一點子紫菜湯,加了些蝦仁兒。還有這小菜,不知合不合夫人胃口?」
安寧早就聞到了味道,見自己跟前一碗餛飩,還有一碟子香醋,那小菜是一碟腌黃瓜絲兒,一碟榨菜絲兒,一碟子五香小青椒另外還有一碟子皮蛋,就是那紫菜湯也清澈味道香極了。夾了一筷子腌黃瓜絲兒,清脆可口,有股兒懷念的味道。想當初她家窮的連肉都吃不上,她爹為了讓她多吃些,大老粗就腆著臉去求村里的大嬸伯娘做這些腌菜。配著地瓜粥就著粗面饃饃,她呼啦啦的能喝了滾飽。就是後來求學,這些腌菜也陪她到了國外,陪她到穿過來之前。鼻子一酸,險些流出淚來,要是她爹知道了,還不一巴掌揉過來,說自個老閨女怎麼眼楮進沙子了哈哈。
‘啪嗒’一滴水就滴到了碗里面,安寧蹭了蹭眼楮,才不承認這水珠是從她眼里流出來的,抿了抿嘴︰「這小菜是從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