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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婉怔然出神。
「我沒事!」沐延昭安撫笑了笑,隨意地攏了攏被污染的亂七八糟的斗篷,走到桌前坐下,揮毫潑墨,寫了一封短信,用火漆封好。
他的身量筆直,不像是受了傷的模樣,叫來傳令兵︰「這封信給大哥送去。」
緊接著又把手下幾個文書都叫入帳內,一一交接任務,把該自己處理的事務都給分派了下去。
「此戰陣亡將士登記造冊。」
「遺骸尸骨要收斂好,事後送他們回家,若是家中獨子,有父母妻兒的,必須為其奉養照料。」
「通知商行,冬衣糧草盡快從運河送來。」
「孫樹海,你暫代我的位置,不要出現差錯,攻入大庸……若非必要,給豐朝的皇室宗親留個體面。」
「…………」
沐延昭有條不紊地安排好工作,著重安排撫恤百姓,撫恤傷亡兵卒的一應事務,最後還把齊長關給喊進門︰「你別在我這兒呆著,回去守著弟妹。」
一句話沒說完,他就毫無預兆地倒下去。
齊長關嚇了一跳,一手撈住,任由沐七人事不知地躺在他肩膀上,不知所措。
「我就說……」孫樹海臉色慘變,「我就說不對勁兒,剛才鐵箭楊碩就在城牆上,他力大無窮,手頭也準的厲害,七爺肯定是傷在他手上了。」
顧婉氣得跳腳,拽住齊長關的胳膊︰「把他抬到榻上。」齊長關一絲力氣也無,顧婉連拉帶拽地把人弄到榻上,扯下他身上的斗篷,露出血淋淋的月復部,還有斷了尾的箭。
顧婉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的鎖子甲月兌下來。
血腥氣燻得顧婉腦袋發蒙,孫樹海看了看斷箭,臉色慘變,瘋了似的扯著嗓子吼叫︰「軍醫,快叫軍醫!」
傳令兵踉蹌著沖出去叫軍醫,不多時,頭發花白的老軍醫就讓兩個身強力壯的漢子給抗到了大帳內。
老軍醫暈頭轉向地進門,把圍在榻前添亂的一群男人都趕走,看了沐七的傷之後,忍不住搖頭︰「我怕是無能為力了!」
孫樹海的眼楮通紅,惡狠狠地瞪著那老軍醫。老軍醫被他心里發毛,還是勉強道︰「你也是戰場上的老兵,應該知道月復部這樣的傷有多嚴重,十個里面,有九個都活不下來。」
顧婉怔怔地看著沐七,咬牙切齒︰「我給他準備的防刺服呢?他為什麼不穿?」她掏干淨‘腰包’買來的寶衣,這家伙竟然敢不穿?
孫樹海不明所以,顧婉咬了咬牙尖兒——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
「藥箱,對了,藥箱。」顧婉一把抓住孫樹海的衣領,氣勢洶洶地怒吼,「我讓你叔父替我給沐延昭捎來的藥箱在哪兒?」
「啊?」孫樹海一怔。
「啊什麼啊?東西呢,趕緊拿來,不想要你們七公子的命了?他想早死,我還不想做寡婦!」
孫樹海滿頭霧水,還是那老軍醫腦子清醒,「原來那些東西都是小娘子的?」他嘀咕了句,轉身就沖出去,孫樹海急忙讓兩個士卒跟上照顧,老大夫年紀不小,大冬天,還下了雪,外面路滑,萬一出點兒差錯,那可了不得。
顧婉俯,打量沐七蒼白的臉,努力把當年在學校里學到的東西都給回想起來,說實話,她的醫術真的不算精妙,而且她是內科醫生,當年開的小診所,也多是治療一些尋常的病。
「脈搏,呼吸……還算好。」顧婉深吸了口氣,沉下心,把顫抖的手放在唇邊,惡狠狠地咬下去,她相信自己的專業素養,盯著沐延昭青白的嘴唇,皺眉道,「沐七失血過多,恐怕必須輸血。」
「輸血?什麼輸血?要怎麼做?」孫樹海急得滿頭大汗,想起當初大公子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好好照顧七公子,可他居然讓七公子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若是七公子有個萬一,他有一百條命也不夠賠償的。
顧婉沒耐心地道︰「就是把你們的血分給你們七少爺一部分。」
說完,也不管孫樹海什麼表情,從腰里解下一只灰藍色巴掌大的荷包,從里面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密封的針線包,驗血用的試紙,小玻璃瓶裝的酒精,膠皮管,針頭等等。
盤算了一下剩下的積分,顧婉松了口氣,雖說不夠買齊手術工具的,但也差不太多,專門的手術刀沒有,用別的刀具消消毒也照樣用。
顧婉抬起頭,道︰「來吧,過來驗血。」
周圍的人臉色都煞白,微微顫顫,卻一個個擁上前,沒一個退縮,孫樹海把和他爭搶的兩個副將擠走,「小娘子,用我的血,我願意把血給七爺。」
後面嘈雜聲四起,一個個喊著很樂意為七公子流血,個個帶著一去不回頭的悲壯!
顧婉被吵吵得頭痛,剛想說什麼,孫樹海和他身邊的人忽然被一股氣勁兒沖擊,後退了幾步,齊長關一言不發地坐在沐延昭身邊,面無表情,黑亮的眼楮眨也不眨一下︰「顧婉,用我的血,我欠他的!」
「拜托,你就是欠了他,也不是一點兒血能還得清。」顧婉哭笑不得,「排好隊,挨個驗血。」
顧婉先拿針挑了下沐延昭的中指,確定他是A型血,不覺挑眉,咕噥了句︰「說起來,還真有點兒像!」
再拿針在齊長關的中指上挑了下。「嗯,你的可以。」
接下來帳子里的人,居然沒有一個是A型血,到是有一個是O型的,顧婉咬牙︰「算了,就你一個也差不多,死不了。」
被第一個淘汰掉的孫樹海,愣了愣︰「小娘子,我為什麼不行?我不怕死!」
「說你不行,就是不行,添什麼亂!」顧婉哪有力氣去安撫他,抓住齊長關的胳膊,把膠皮管上的針頭扎進他的血管,眼看血液源源不斷地流入沐七體內,才松了口氣。
這時,老軍醫辛辛苦苦抱著藥箱趕到。
顧婉眼楮一亮,一把接過,打開箱子看看,需要的抗生素類藥品居然還剩下不少,麻醉藥居然也有,還是她師傅陳伯按照她給的方子配出來的‘麻沸散’。
「這藥好使,大家舍不得用,盡量留下來給重傷的兵士了。」老軍醫有些感嘆,「要不是有小娘子的藥,不知多少人活不下來。」
顧婉苦笑,這也算是沐延昭幸運,見孫樹海還蔫了吧唧地在榻前打轉,皺眉道︰「給我一盆燒開的水,還有,給我準備一些小型的刀具,別在帳子里礙事兒,除了老大夫留下幫忙,其他人都出去吧。」
忙亂了片刻,終于準備好一切。
顧婉閉了閉眼,面色凝重,沐延昭只中了一箭,但那箭並不普通,顯然是特制的,有寬大的倒鉤兒,能最大程度地去傷害敵人。
她必須在沐延昭身上動手術,必須把這箭取下來,硬是拔出的話,這家伙絕對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顧婉吸了口氣,苦笑,手上的工具不齊全,藥物也不算太多,她還是個生手——好吧,自己解剖課的成績向來名列前茅,眼前這個不是沐延昭,而是一只小兔子!雖然可愛了點兒,但她不用怕,狠下心動手就是!
做了下心理建設,顧婉沉下心,拿起消過毒的刀,穩穩地下手!
三天後。
顧婉昏昏沉沉地倚在床前,腦袋一點一點的,忽然驚醒,茫然四顧。
「接著睡。」齊長關把沐延昭額頭上的濕巾取下,換了一塊兒,平平靜靜地道。
顧婉按了按腦袋,活動了一下肩膀︰「怎麼樣?」
「還在發熱,不過比昨天睡得沉一些。」齊長關的聲音低沉喑啞,難听的很,顧婉嘆了口氣,也不看他,扭頭把視線放在沐延昭身上。
此時,距離手術已經過去三天,他們也搬入津州的一處沐家的別院中,雖然沐延昭其實不大適合移動,但在陰冷的大帳里養病,更讓人放不下心。
如今大庸還在圍困中,沐延旭卻已經抓住了豐朝太子,再加上城內糧草斷絕,想來是支撐不了太久。
顧婉輕輕摩挲著沐延昭青白的臉,沒想到,沐家的勝利提前了兩年,沐七還是在鬼門關中走一回。這大概就是他的劫數,命中注定,逃不月兌。
自從兩次回魂重生,顧婉便對命這種東西,有一種說不出的敬畏,可是她卻不因此消極,反而對世事看開不少——只要盡心盡力,哪怕結果不盡如人意,到也用不著過于遺憾難過。
「你不累?去睡吧。」
齊長關見顧婉發呆,又說了一句。
顧婉聳聳肩,出去洗了把臉,揉揉眼楮,繼續盯著,卻不覺羨慕地瞅了齊長關一眼。
這家伙前陣子可著勁折騰自己,三天前還陸陸續續輸給沐延昭至少七百毫升的血,接下來,三日三夜,連個盹都沒打,卻還是精神奕奕,看不出半點疲憊,這哪是一般人,要換了她,早就休克,說不定連小命都丟了。
習武強身,真不是說著玩的!
顧婉用力拍了拍沉重的頭——她是真的很需要鍛煉體。就說三日前,她給沐延昭做完手術,硬撐著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項,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結果,第二天沐延昭高熱不止,她半睡半醒地就讓齊長關給折騰起來,那種又驚又怕的滋味,沒有一個健康壯碩的身體,絕對受不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