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臨走前,我還得辦一件事。我擦干淚,淚花已經不屬于我;我模模我的心,我的心已經不再激動,我拿起筆,筆還在我手中,我用它在那張紙上寫上我的名字——喬羽。我寫的很快,我不想耽誤你的幸福,雖然我還是不願你離去,但我更不會違背我的誓言,只要你幸福和快樂,我願意成全你,哪怕我的成全只能多給你幾個月的時間,但我知道,你已經急切的想去他的身邊,一刻都不能容緩,你像當年的我們一樣渴盼著見到心愛的人,仿佛是被剖開的兩個軀體那麼渴望著重逢。
我簽了字,甩掉筆,讓它飛向雪白的牆壁,讓它在牆壁上也書寫上一筆。讓那歪歪扭扭的一筆結束我最後的書寫。也讓我最後的一筆看清楚兩個女人是怎樣的揣上薄薄的紙片,又是怎樣的如釋重負般的走出讓她們感到無比壓抑的病房,然後又是怎樣的像個逃犯迅速逃離我這個瘟神般的病人。
病房里沒有了聲音。護士來了,要給我打針。是個長得有些丑的小護士,來了醫院幾次,連護士都有些熟悉,這個小護士是個實習生,初涉社會,還沒有被沾染,還能看得到她的清純。她很不熟練地給我打了針,但我一點都不疼,所以很驚訝于她的道歉「對不起,弄疼你了。」我說不疼,疼已經跟我無緣。
她收拾好,沒有急著離去,站了幾秒鐘,也許是听到外面其他護士的腳步聲,她才動了腳,卻又在出門時回頭對我說︰「想開點,那樣的女人不值得想。」我點點頭,死了的心里沒有什麼多少感覺,就像酷熱的三伏天,偶然的一絲涼風也解不了酷熱的本性。
打完針,我想我的事都了了,還呆在這里干什麼?我就出去,也不跟龐醫生打招呼。我這麼走,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妥當。反正遲早都要去馬克思那里報到,況且我的賬戶里還有著足夠的鈔票支付醫藥費,我的離去對醫院也沒有什麼損失。那就走吧,往前走,跟著前面那個小姑娘,跟著她往外面走,直接走到了一座高高的山峰。我卻在那時候清醒了,那時候我看不見了蹦著跳著的小姑娘,我四下尋找,才發現腳下是萬丈懸崖!
我痛苦的拍打著腦袋,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清醒,為什麼不讓我糊里糊涂地跳下去,為什麼要我重新回到這里,再讓我傷心一次,再讓我胸口插上一刀,怎麼連你,上帝啊,你也是這樣的殘忍?我能理解招弟會這樣對我,仁慈的你啊都能這樣,卑微的招弟又怎麼不可以為了自己,還有我的女兒小青,甩掉我沉重的包袱,去奔向新的更高的樹頭呢?我也沒有資格去質問你,我只能哀求你,我的過錯不要把它們算到我父母的頭上,他們已經吃夠了太多的苦,他們還要面臨更大的苦楚!慈悲的主啊,最公正,最無私的天啊,請賜給我父母健康和快樂吧,讓我的父親從地獄里爬出來,讓他醒過來,讓他再站起來,也讓我早點離了這個地方去吧!
「啊,老頭子,老頭子!」我听到了媽媽急切的叫喚。我定楮一看,老父親,我倔強的老父親,嘴唇動了一下,兩只手伸向天空,我听到他的叫聲︰「小青,小,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