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振擎走到飯桌旁,看著那一盤鳳梨糖醋排骨,和另一盤清蒸檸檬魚,不禁懷疑這個女該不會故意的。
「坐下來吃吧。」許詠欣先將一碗白飯擺在他面前,然後再把豆腐雞蛋和絞肉煮成的高湯淋在兒子的小熊餐碗上,和事先煮得有些軟的白飯拌勻。
寶寶不斷伸長手臂,迫不及待地要拿自己的碗。
「好了。」她將餐碗遞給兒子,然後瞥了下同桌的男人,筷子舉到一半,遲遲沒有落下。「剛剛不是說我煮什麼就吃?」
「我沒忘。」說著,梁振擎把心一橫,將筷子落在上頭鋪了五、六片檸檬的清蒸檸檬魚上,挾了塊魚肉到口中,才嚼了一上就被嗆到。「咳咳……」
許詠欣憋住笑意。「會不會太夸張了?要不要喝湯?」
「不、不必……」攸關男人的面子,說什麼都不能示弱。
一旁的寶寶見了,有樣學樣,把嘴里的飯吐出來。
「你看!寶寶在學你了。」她說。
梁振擎看了兒子一眼,連忙扒了一大口白飯,希望能沖淡嘴巴里的味道,因為不喜歡吃酸的,所以對泰式料理始終敬謝不敏。
「再吃一塊鳳梨糖醋排骨吧……」許詠欣狀似體貼地挾了兩塊鳳梨和一塊排骨到他的碗中。
他討厭鳳梨,而且既然是水果,就不該入菜才對,總覺得這種搭配很詭異,于是只把排骨挾起來吃。
「寶寶,你爸爸真的很挑食,不可以學他。」她笑吟吟地告訴兒子,擺明了是說給梁振擎听。
「我沒有不吃……」不能給兒子當壞榜樣,于是將那兩片鳳梨硬塞進嘴里,舌頭的味蕾才嘗出味道,立刻讓他捂住口,沖向浴室。
許詠欣不禁低頭悶笑。
「馬麻?」寶寶伸出白胖小手,想要吃魚。
她挾了一塊母子倆都愛吃的清蒸檸檬魚。「好,媽媽喂你!」
寶寶張口含住,嚼得津津有味,可一點都不怕酸。
「好不好吃?」這麼好吃的菜,就是有人不懂得欣賞。
因為嘴里正在嚼東西,寶寶只能用點頭表示。
棒了大約五分鐘,梁振擎漱過了口,臉色不太好看的坐回原位。
「我可不是故意要刁難你。」許詠欣不希望他又誤解了。
他冷哼一聲。「真是這樣嗎?如果你以為煮一些我不愛吃的菜,就能讓我知難而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知道你不愛吃酸的,也不喜歡吃鳳梨,可是偏偏這兩道菜是我的最愛,每次都要等你不在家,才能偷偷煮來解饞……」她只是用這種方式讓他明白。「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再那麼做了。」
梁振擎怔了怔。「我以為平常煮的那些也是你喜歡吃的。」每次兩人一塊兒吃飯,從沒听她說過不愛吃什麼。
「我並不挑食,什麼都吃,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那些都是你最愛吃的菜,只要你吃得開心就好。」她說。
他為之語塞。
「我不想勉強你去接受不喜歡吃的東西,搞到最後都沒胃口,只要你能好好地坐下來吃頓飯,有體力應付公司的事就好……」說到這兒,許詠欣口氣一換。「不過這里是我家,我可以只煮自己最愛吃的,要是不喜歡,以後請自帶便當,要不然就叫丁秘書幫你買吃的。」
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要你這樣遷就我。」這番話讓梁振擎不禁大為光火,這個女人到底把他當作什麼樣的混蛋了,難道他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罵她、打她嗎?
許詠欣嘆了口氣。「我想……我只是害怕你不滿意我,發現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完美、那麼好。」直到此刻,才有勇氣說出心中的恐懼。
他真的帶給她這麼大的壓力嗎?梁振擎不禁呆住了。
「馬麻……」寶寶努力地把小湯匙伸向那道清蒸檸檬魚。
「還要吃魚嗎?媽媽挾給你……」
「你為什麼從來不說?」他從齒縫中擠出每個字來,氣許詠欣,也氣自己。「為了當個好女人,一再地遷就,好來滿足我的要求,你以為我听了會有什麼感受?有個女人為了我犧牲那麼多,我應該得意是不是?」
「不是……」
「馬麻……」寶寶似乎感受到氣氛不對,癟起小嘴。
「我先回去了!」顧及到孩子在場,不想當著他的面跟許詠欣吵架,梁振擎還是決定冷靜之後再說。
見他氣沖沖地離去,許詠欣臉色也跟著黯了。
難道想做個好女人也錯了?
體內的血液在熊熊燃燒,熱度漸漸集中到了胯間,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那是欲.望,于是本能地將偎在懷中而眠的嬌軀壓在身下……
「振擎……」
嬌軟帶著困意的嗓音讓他欲念更熾。
他將手掌探進單薄的女性絲質睡衣內,著每一寸細膩的肌膚,傾听著細碎的嬌喘,索求的動作越發的狂野。
「呃……嗯……」柔軟無力的嬌軀一再地承受著猛力進擊,吐出讓男人瘋狂的聲音。
仿佛怎麼也要不夠似的,他攫住微張的紅唇,深深地吻住她……
「喝!」梁振擎從春夢中醒來,瞪著天花板,只覺得渾身躁熱難耐,立刻掀被下床,到浴室里去「解決」。
不過就算欲.望獲得了舒緩,身體的渴望依舊存在,索性將身上的睡衣丟進洗衣籃內,打開蓮蓬頭,用冷水來降溫。
他兩手撐在磁磚牆上,讓冷水從頭部淋下,在冷氣團報到的氣溫之下,很快就發起抖來。
當浴室的門打開,因為沖了冷水,臉色有些泛白的梁振擎套了件浴袍出來,才想到昨晚在微醺的情況之下,回到了這個和許詠欣同居過的住處。
這間屋子是他為了許詠欣一手蓋的城堡,也是在疲倦時可以放下設防、可以安心休息的「家」,梁振擎曾經相當自豪,他可以給予他的女人想要的一切,可以寵她、愛她,這個想法始終都沒變過,所以才會想不通她為何離開?直到昨天,才認清他有多麼自以為是。
「如果不是因為我是你所期待的樣子,你會喜歡上我,會那麼快就提出同居的要求嗎?」
「今天換成其他女人擁有這些條件,你是不是也同樣會愛上她?」
梁振擎在床沿坐下來,撫模著另一頭,那個位置已經空了兩年,如果沒有和許詠欣再度重逢,恐怕永遠不曉得自己錯在哪里。
兩人同居的那段日子,始終以為許詠欣相當滿足于生活在這個小小天地中,因為從沒听她開口抱怨過,或說她想要什麼,天天待在家里煮飯、洗衣、整理家務,然後等自己下班回家,梁振擎如今才發現從來沒問過她,除了這些事之外,剩余的時間都在做些什麼。
他對許詠欣的了解只不過是表面而已,更從來沒問過她是否真的安于現狀?有沒有想要去做的事?其實私心里還是希望他的女人只要待在家里就好,那完全是大男人心態在作崇。
「沒想到我是個這麼自私的男人……」梁振擎自我解嘲地喃道。
偏偏許詠欣立志要當個好女人,只會遷就,什麼也不肯說,更是令人氣結,梁振擎把臉孔埋在雙手掌心內,其實自己又有什麼權利怪她不告而別呢?神經繃得太緊,總有斷掉的一天,他和陶氏集團二公主結婚的事只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可是許詠欣難道真的不明白,凡是他想要的東西,都會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取,對豪門女婿這個頭餃根本不感興趣。
「……那麼你愛我嗎?」
「那是當然。」
「是嗎?」
「你不信?」
他終于弄懂許詠欣那天臉上復雜的表情代表什麼,並不是不相信,只是心中存有疑惑,所以持保留態度。
為何她非要當個好女人?跟她過世的母親有關嗎?他幾乎可以這麼肯定,一個第三者所生的子女,在社會上確實會受到一些不平等的待遇和異樣的眼光,更別說委屈了。
還記得第一次得知許詠欣的身世,只是將她攬進懷中,安撫地說「以後有我在,不必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許詠欣則是偎在他胸前,柔柔地笑著,什麼也沒說,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口氣是多麼高傲。
這是梁振擎第一次認清自身的驕傲和自負,從來就不曾真心地想要了解她心中的痛苦和煩惱,只有口頭上的安慰,自以為擁有他,在他的保護和寵愛之下,理當過得很幸福才對。
「這就叫愛她嗎?」
雖然口口聲聲說愛許詠欣,可是他從來只是接受的一方,付出的可說是少之又少,居然還沾沾自喜。
梁振擎心情陰郁地走到窗前,拉開亞麻布材質的窗簾,外頭的光線透過玻璃,穿進昏暗的臥室,一眼便看見擺放在窗台上的那盆蘆薈,因為長期缺乏照顧,早就干枯了。想到許詠欣總喜歡摘下兩片翠綠厚實的葉子,將里頭的白色果肉跟其他水果一起打成汁,說能幫他增強免疫力。
「還救得活嗎?」他去浴室舀了盆水,倒在泥土里頭。
這分蘆薈就好像他和許詠欣的感情,一天天的枯竭,卻毫無所覺,直到發現事態嚴重,已經無法挽回了。
真的已經沒救了嗎?
他在十點左右來到板橋,因為許詠欣事先給了他備用的門禁感應卡片以及鑰匙,便自行上樓了。
屋里十分安靜,不見母子倆的影子。
才走到電腦桌前,梁振擎便看到鍵盤上放了張便條紙,上頭用鉛筆留下了娟秀的字跡——
我有事和寶寶出去,電鍋里有什錦炒飯,不喜歡吃的話請自行解決。
看著許詠欣留言的口氣,跟以前真的判若兩人,不再像過去那般小心翼翼伺候,讓他有些百感交集。
「我有權利抱怨嗎?」他自解嘲地問。
于是,梁振擎先將大衣和西裝掛在衣架上,接著打了通電話給丁秘書,因為下午有一場員工管理訓練課程,必須親自回公司主持,所以先交代一些事。
「……資料都要叫他們準備好,還有務必要每個人都輪流回來……」舉辦這些管理訓練課程,還花了大毛錢請老師來講課,就是為了確保每位員工能把工作做到最完美,維護公司的聲譽,這也是梁振擎最重視的部分。
「我差不多一點左右會到公司,嗯……有事再打電話給我。」他將手機放下,看了廚房一眼,想到早上還沒吃,真的餓了。
待他掀開電鍋的蓋子,撲鼻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看到里頭的蝦仁和竹筍,都是自己最愛吃的,唇角不禁往上揚。
「這是用來彌補我的嗎?」畢竟昨天的清蒸檸檬魚和鳳梨糖醋排骨,讓他吃到吐了出來。
梁振擎拿了只空碗,把什錦炒飯堆成一座小山高,等不及坐在飯桌前,就當場吃了起來,那睽違兩年的熟悉味道,讓他鼻頭有些酸酸的。
他嘗到了許詠欣對自己的愛。
如果不愛他,就不會處處遷就,好讓自己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事業上,兩人還在一起時沒有太深刻的體會,直到分開,才一點一滴地感受到。
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許詠欣更在乎他的女人了,梁振擎現在可以非常肯定,之所以愛她,只是因為她真的用心在愛自己,為彼此的關系而努力,如果就這麼放手,恐怕才真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