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丞杰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既然決心要查前妻程嘉樂到底在忙什麼「家事」,他可沒浪費半點時間,立即找來信用良好的征信社,開始著手調查與程嘉樂有關的一切。
征信社並沒有讓他失望,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就將他要的數據傳到他家的書房里,沒有太多,才一張清單而已。
他拿起傳真紙時忍不住直發笑——真是個單純的女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即使花費不少錢找征信社,仍查不出太多奇怪的事情,而且教他驚訝的是,這十年來她竟不曾有過新戀情……可當他的視線隨著傳真紙上的字往下瀏覽之後,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是什麼?她家里有個男人,還是個只有十歲的小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她沒事養個小男人在家里做什麼?難道是她朋友的小孩?
不對啊!數據顯示這十年之間她的交友狀況極為單純,即使是過從甚密的女性朋友都沒有,那這孩子是哪里來的……等等!十歲?!他和樂樂是十年前離婚的,難道這個小鬼跟他有關系……
不會吧!如果真是如此,樂樂怎麼可能不告訴他?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啊!
他丟下傳真紙在書房里走來踱去,好半晌才放棄如此毫無目的的漫走。
就算他在書房里想破頭都不會有結論,最快的方式當然還是把事情查個清楚,問題是,怎麼查?
一個小屁孩似乎不太好查,想知道念什麼學校、班級倒不是難事,難的是要如何確認那孩子的身世來歷跟他有沒有相關?
他搔了搔頭發,思忖過後開始打電話,而電話也很快地被人接起。
「仲賢,我想問你一件事。」不待對方有所回應,他立刻急呼呼地出聲詢問。
所有朋友里就只有呂仲賢是醫生,他當然找專業的問最快。
「……丞杰喔?你嘛幫幫忙,都幾點了才找我?我明天還有門診耶!」呂仲賢看了看鐘,十點半,忍不住發起牢騷,畢竟每個醫生都很注重養生之道的。
「沒辦法,我急啊!」開什麼玩笑!要是他的骨肉流浪在外,還是他不知道的存在,這要他怎麼受得了!
「好啦好啦,有什麼事快點說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呂仲賢莫可奈何地嘆道。
「我問你,如果我拿不到一個小孩的檢體,卻又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骨肉,那我該怎麼做?」他劈哩啪啦把問題丟給好友。
「……什麼意思?」他說得太快,呂仲賢反應不及壓根兒沒听清楚。
「吼——」他快暈了,惱火地再重復一回。「就是我懷疑一個小孩是我的兒子,但我現在拿不到他的檢體,我該怎麼證明他到底是還不是?」
「阿賀!早就叫你不要亂玩,你看現在玩出問題來了吧!」本來已要上床睡覺的呂仲賢還略有睡意,這會兒全讓他給嚇醒了。「都幾歲的人了還不曉得怎麼避孕嗎?」
「才不是。」他翻了翻白眼,受不了好友的自以為是。「是樂樂的孩子。」
「……」呂仲賢好半晌發不出聲來,在電話另一頭雙眼圓瞠、張大嘴巴,只差沒讓眼球掉下來而已。「你是說……」
「嗯。」仲賢與他是認識很久的鄰居兼朋友,雖然長大之後較少聯絡,不過他完全知道樂樂和他之間所發生的過往。
「噢——我的老天!」呂仲賢閉了閉眼,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是多麼辛苦的事,倘若程嘉樂真生了兒子卻不告訴丞杰,那還真是天下無敵的大傻瓜。
她不可能不知道唐家有多富有,也只有丞杰這個獨生子,要是把孩子交給丞杰照顧,絕對會有比較好的資源,比留在她自己身邊好上數十倍。
「你說,該怎麼做?」他不是打電話來听好友感嘆的,他需要一點建議,教他如何確認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骨肉。
「很簡單啊,我相信嘉樂不是個隨便的女人,你只要算算你當年和嘉樂最後一次發生關系的時間,和那孩子出生的日期相對照,如果沒超過兩百八十天,那八成就是你的孩子了。」兩人離婚時若嘉樂懷有身孕,在連丞杰都沒發現的情況下,實在很難估計受孕周期,所以還是抓十個月比較保險。
兩百八十天?其實直接問樂樂是最快的方式,但以他對樂樂的了解,她絕不會跟他說實話的,他只有靠自己來確認了。
唐丞杰掛上電話,開始認真地計算樂樂家那孩子出生日和自己離婚時,相差多少時日——
「昱廷,面包帶了嗎?」清晨七點,程嘉樂邊按下電梯邊詢問身邊的男孩。
「嗯!」男孩灣身綁鞋帶,綁好鞋帶的同時,電梯正好來到他們所在的樓層,「當——」一聲,門開啟。「便當袋給我拿吧,媽!」
「沒關系啦!又沒多重。」她睞了眼兒子肩上的書包,那比她拎著的便當袋重好幾倍呢!「等放假去買個拉式的書包吧,背那麼重,都要長不高了。」
「還好啦!我在班上都坐在後面,已經算高的了。」程昱廷聳聳肩,跳了一下,將書包位置調好,推著媽媽走進電梯。「媽,說過很多次了,上學上班時間很多人要搭電梯,別拖到別人的時間啦!」
「……喔。」她撇撇嘴,進入電梯後按下地下停車場樓層按鍵,心下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兒子很乖,功課什麼的都不用她擔心,可講起話來像個五、六十歲的小老頭,這麼老成,實在不知道是好或不好。
「對了,我星期六可以去老師家包水餃嗎?」在電梯快到停車場之前,他突然問道。
「去老師家包水餃?為什麼?」她小時候也去老師家包過水餃,留下很多有趣的回憶,只是時代已經改變了,她以為現在沒這麼熱情好客的老師了。
「老師說才剛開學,功課沒那麼多,而且中秋節快到了,所以邀班上同學一起去她家玩。」把老師的想法說給媽媽听,程昱廷稚女敕可愛的臉龐總算露出這年紀該有的笑容。「本來是要烤肉的啦,可是老師說烤肉吃太多對身體不健康,所以才改為包水餃。」
「是喔!那意思是媽媽可以自由運用禮拜六白天的時間嘍?」她挑了挑秀眉,突地想起洪文康的邀請。
哇嗚——這未免也太巧了,剛好老板約她,兒子這邊就說要去老師家包水餃,難道這是老天爺安排好,要她答應陪同老板一起出席服裝秀?
「可以啊!」莫名其妙睞她一眼,程昱廷背著書包走出電梯。
有時覺得這個老媽也很天兵,明明就跟她說他有約了,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畢竟他都這麼大了,可以自己管理自己,老媽本來就有權利自由安排她的時間啊。
「嗯,那星期六我就安心地去出公差嘍!」她放下心中的大石,開心地跟在兒子身後走出電梯。
約莫十分鐘後,小march在程昱廷就讀的小學校門口停車,接著程昱廷下了車,朝車內揮了揮手後走進學校。
程嘉樂一如往常地在駕駛座上目視著兒子走進學校,才剛放心要開車上路,旁邊突然傳來另一輛車的喇叭聲——
「真是的,按什麼喇叭,我就要把車開走了啊!」她忍不住低聲碎碎念。
她開車時最怕有人按喇叭,那會讓她情緒緊繃;她埋怨地瞪了按喇叭的車一眼,發現對方車主竟按下車窗與她對望,而這一望,差點沒讓她的心髒由嘴里跳出來!
是他!唐丞杰,他怎會出現在這里?!
一個不祥的預感跳進腦中,教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不,不會的!他不可能知道昱廷的存在的!
「開車,到前面車少一點的地方停車,我有話跟你說。」唐丞杰見她還在發呆,在後方來車已然開始壅塞之際,趕緊抓住時間對她吼道,然後先行開車前行。
程嘉樂腦中嗡嗡作響,隱約有種秘密已然被拆穿的預感。
怎麼會!他怎麼可能知道昱廷的存在?!
不,千萬別自己嚇自己,一定是她多想,或許他只是正好路過,恰好看見她的車,所以才按喇叭喊她,一定是這樣的。
她驅車跟上他,心里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的車跟著到了距離校園不遠處的河堤公園停車場,見唐丞杰熄火下車,她也只好跟著熄火下車。
河堤邊的風很大,大到吹亂了她綁好的發及身上的衣服,她伸手撥了撥黏上頰側的發絲,忐忑不安地朝他走近。
「怎麼這麼巧,你也到附近來?」她壓下心頭的不安,硬是擠出僵硬的淺笑,若無其事地打著招呼。
「你搞錯了,我是專程來的。」拿下開車時遮陽的太陽眼鏡,唐丞杰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冀望。
「呃,為什麼?」她這話可是問得膽顫心驚啊!
「這個答案,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他微眯起眼,瞬也不瞬地凝著她臉上每一寸細微的線條。
昨夜他算過那孩子的出生日,算完之後他整夜無法入睡。
那孩子是他兒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她要是不承認他也沒轍,所以現在他只能套她的話,好確認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種。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不安地搓了搓手臂,明明還不到秋天,她卻感到些許微寒……
「樂樂,明人不說暗話。」他淺嘆一口氣。「我已經知道昱廷的存在了。」
啊啊啊——程嘉樂此時總算能真切地體會到孟克那張「吶喊」名畫的精髓,雖然眼前沒有鏡子,但她相信此刻自己的表情和那張圖相去不遠。
怎麼會!他怎麼會知道昱廷的存在?而他現在跑來找她,意思就是他已經知道其實他就是昱廷的生父了?
天啊!他到底怎麼會知道這天大的秘密?!
她怎麼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此刻這些問題都已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來的目的該不會是要跟她搶兒子吧!
「怎麼了?嚇到說不出話來了嗎?」他嘲諷地嗤笑,眸底泛起憤恨的神采。「在你決定帶球走那一刻,你就該想到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中了!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猜臆正中紅心!
她真的好狠,這麼重要的事竟然瞞了他十年,十年來他完全不曉得自己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這感覺真是他媽的機車!
要是他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他早就收心不再交女朋友了,一定要把兒子接回來,好好地陪他一起長大。
原本他還對她懷有些許舊情,心想偶爾可以出來吃吃飯、談談心,談談這十年來他不曾參與的過去,或許也不排斥復合的可能,可當他知道昱廷的存在,他發現自己竟有些恨她了。
「你想怎樣?」震驚之余,她深吸口氣,微顫地說了幾個字。
她沒試圖愚蠢地欺騙他,說昱廷不是他的兒子,那種只要科學鑒定馬上就可以知道的事實,她瞞騙又有何用?況且她現在腦子一團亂,根本想不出任何應對的方法,只能軟弱地詢問他的意見。
強勁的風吹散了她說話的聲線,那句禁忌的話語月兌口而出之後,他們彼此都沒再開口說任何話,只是無言地望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