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其他人都在沉沉睡夢之中,田有余和姜氏已經起來,準備去趕集了。
田圓睡覺一向很淺,听到外面的動靜,揉著眼楮好奇地走了出來。
「爹,娘,你們干啥去?」
跨過門檻,來到院里,看到田有余和姜氏正在井邊擦臉,田圓打了個哈欠,伸伸小懶腰,慵懶地問道。
「小圓兒,我跟你爹趁早去趕集。」姜氏說著,接過田有余遞過來的毛巾,抹了一把臉的水,「飯做鍋里了,你們起來收拾下就可以吃了,不用等我們。」
「爹,娘,那你們去吧,我和哥哥弟弟在家不亂跑。」
田圓乖巧地朝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揮了揮手,再次揉著眼楮走進了堂屋,來到條幾旁,心懷敬畏地怔怔看了一會兒祖先靈位,這才踮著腳尖雙手捧下那本《詩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打開書的第一頁,便是這首千古流傳的名篇,周南《關雎》,一首詩,從右往左,從上至下,豎排整齊,沒有注解,沒有翻譯,雕版印刷,和現代激光排印的質量顯然是沒法比的。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看著這些熟悉的文字,田圓小聲讀了出來,心想著剛好可以適應繁體字。
「姐你在干嘛?」
看到田圓在堂屋里蹲著叨叨咕咕的樣子,田浩然躡手躡腳從背後驟然拍了一下。
田圓被嚇得不輕,捂著胸口,順著氣,還大口喘息著,扭身瞪著田浩然,說不上話來。
「好啊,姐,你在偷偷讀書。」
田浩然一副抓到了把柄似的神情和語氣,小腿兒得瑟地抖了兩下,「我去告訴爹和娘。」
說完,他小步跑到東間門口,輕輕推開一個縫,伸頭進去,看了看,有點失望地關上,又趴在堂屋門口往院里看,隨後沮喪地低頭,眼楮偷瞄著田圓,活像一顆被太陽曬蔫了的小草。
「這小屁孩,不大點就學會打小報告了。」
田圓想著,站起來,壞壞地看著田浩然,「浩然,剛才你說啥?要把我偷偷讀書的事兒告訴誰?」
「姐,我要告訴爹和娘,你沒有偷偷讀書。」
田浩然跑過來,抱住田圓的胳膊,蹭了蹭,自以為不著痕跡地解釋。
這個時候田雨辰和姜文軒也都走出東間,進了堂屋,看到田圓手中拿著《詩經》,也听到了田浩然剛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討好。
「小圓兒,書里面的字兒你也認識?」
田雨辰眨巴著眼楮,語氣中帶著點懷疑,又帶著點期待。
「一定認識我听到姐念了。」
田圓正支支吾吾,默默組織語言想著怎麼回答,田浩然已經搶答成功,還「見風使舵」,趕緊放開田圓,跑上來抱住田雨辰的胳膊,找到了救星似的,得意忘形。
「爹娘說飯已經做鍋里了,吃罷飯,我教你們第一篇。」
看到田雨辰和姜文軒張大著嘴巴,瞪大著眼楮,不可思議的樣子,田圓顧左右而言他,踮著腳尖把書放在條幾那沓劣質宣紙上,出了堂屋,來到井邊,倒水洗臉。
待到田有余和姜氏回來的時候,一首《關雎》已經被兩個人反反復復不知讀寫了多少遍。
「姐,哥,又要打牙祭了」
看到田有余手中提著一塊肉,比上次打牙祭的時候足足大了好幾倍,而且都是瘦肉,一旁無聊玩石子的田浩然,頓時來了精神,跑上來叫道。
「這次不是咱們打牙祭了。」姜氏蹲下抱起田浩然,「這是給你哥讀書的。」
「雨辰,來,跟爹到先生家走一趟。」
田有余對著田雨辰擺了擺手,「如果先生答應,往後你就得去學堂讀書了。」
「爹,我也去。」
田圓上來抱住田有余的大腿,肉塊上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連忙閉嘴屏氣。
「小閨女家讀什麼書?」
姜氏趕緊上來拉著田圓說道,「長大了嫁不出去。」
「爹,小圓兒不是去學堂讀書,是想跟你和哥哥去先生家里。」
田園知道,就是這個小小的要求也可能被拒絕,只好飆演技,畢竟小屁孩有資本裝萌賣乖扮可愛。
她咬咬牙,眼圈一紅,掉下淚來,抽噎了兩下,嗓音被她故意壓低,有點嘶啞,「小圓兒很乖,知道這輩子都不能讀書,但去學堂先生家里走一趟,至少不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他爹,閨女小是小,不過懂事,就帶她去吧。」
听了這話,姜氏無奈地看了看田有余,眼神中盡是憐憫和疼惜。
「好,跟著去也好,雨辰可能會有點怯生。」
田有余點點頭,說完就往外面走,田圓拉著田雨辰熱乎乎的小手緊緊跟在背後,邁出了大門。
先生名叫戚永才,是毛塚村里唯一的秀才,年近六十花甲之年,實在考不動舉人了,這才榮歸故里,辦起了私塾學堂,當起了教書先生。
毛塚學堂旁邊,門樓建築,雕梁畫棟,看起來極其豪華,人稱「毛塚第一大戶」,便是戚永才的家。
經門口小廝通稟之後,三人這才進了院子,假山怪石做屏風,梅蘭竹菊等各色花草林立于小湖四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
田圓看在眼里,暗生鄙夷,心想這戚永才家不愧是毛塚第一大戶,卻也不知從鄉人手中撈了多少錢。
「幸會,幸會。」
三人來到堂屋前,里面走出來一個微微胖,留著山羊胡須的老頭子,捏著下巴上花白稀疏的胡子,瞥了一眼田圓,在田雨辰身上打量了幾下,最後把目光落在提著「見面禮」的田有余臉上。
「幸會,幸會。」田有余也跟著說了兩遍,彎腰作揖,「戚先生,這是犬子田雨辰,這是犬女田圓。」說著分別指了指兩個人。
「咳咳,閨女家,乖乖待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好學點婦功為妙。」
戚永才裝模作樣地請咳了兩聲,「田雨辰,名字甚好,只是……」他忽然停下來,摩挲著手。
「哦,呵呵,先生說的是。這點小意思希望先生收下。」
田有余先是把肉遞到戚永才手里,隨後又從袖筒里拿出一吊銅錢來,陪著笑臉遞上去。
「你看,這個多不好意思。雨辰這孩子看起來很懂事,又聰明,入學的事,老朽再考慮一下。先回吧,恕不遠送。」
戚永才嘴角勉強微微動動,笑了一下,山羊胡須翹了翹,接過肉和銅錢,毫不客氣的說道,頗有點不屑一顧的味道,說完便頭也不回,兩步進了堂屋。
「以學問之名,行斂財之實,這樣無節操沒下限的老師,真不知道以後田雨辰該如何應付。」
從出門到現在,田圓的心情一落三千丈,皺著眉頭,思忖著,看了田雨辰一眼,沒想到他竟然依舊興奮不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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