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田雨辰慌張的樣子,田有余和姜氏的笑臉瞬間僵住了,在農家人的觀念中,這種平白無故找上門來的陌生人,既非親又非故,大都是沒有什麼好事的,抓壯丁,收賦稅,……甚至還有可能是強盜土匪,外村惡霸。
「走,出去看看。」
田有余推著田雨辰的後背,姜氏拉了田圓的手,出了堂屋來到院子。
「請問是田有余田大哥的家嗎?」。
大門口站著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可能是長年累月的太陽曬,皮膚呈古銅色,臉上微微有些麻子留下的痕跡。
看到大人從堂屋內走出,這人笑意堆滿臉上,又喊了一遍︰「請問是田大哥田大嫂嗎?」。
田有余見對方頗有禮貌,沒什麼惡意,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總算平靜下來,報之以微笑,點了點頭。
「我叫王麻子,是廣陽集南邊,前樓的,貿然過來,打擾了,給田大哥報喜來了。」這人臉上的笑意更濃,抱拳不停地做恭喜狀。
廣陽集往南不遠便是前樓,周圍幾個村里,提到「媒婆」,人人都會翹起大拇指說一聲︰王麻子。和毛塚的李豁子一樣,說成的親事不計其數,人們紛紛打趣說道,「不經過王麻子的一張嘴,誰家的姑娘長得再美,出門子將來也後悔。」
田有余和姜氏臉上疑惑不解,听了王麻子的話,心里早就美滋滋的,既然是報喜,那必然是有喜事上門,連忙把他迎進了堂屋,還用青瓷大碗上了熱騰騰的茶。
說是茶,其實就是開水,沒有茶葉的,涼開水叫涼茶,熱開水叫熱茶,這是當地的叫法。
「王大哥,來來,請坐,喝茶,有啥話慢慢說。」
田有余把坐北朝南的「上位」留給了王麻子,自己隨後也坐下,姜氏剛想拉著田圓出去,卻被王麻子叫住。
「這是田圓姑娘嗎?」。
得到田有余和姜氏的點頭默認後,王麻子呷了一口茶,潤潤喉嚨,清清嗓子,廢話不多說,立即切入正題,道,「田圓姑娘生得玲瓏剔透,小小年紀便是如此風流姿態,將來肯定大富大貴廣陽的柳家,柳家的三少爺柳白羽,柳大夫,想必大哥和大嫂都知道,王麻子這次來就是給你家姑娘說這門親事來的。」
「什麼柳白羽,親事,這都哪跟哪啊?柳白羽一個有婦之夫,竟會看上自己這個六歲的小不點?還托媒人來提親?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驢踢了,還是被驢踢了?」
田圓的腦袋立即懵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听王麻子繼續說下去。
一直面帶笑容的田有余,忽然皺了眉,捏了捏鼻子,道︰「柳白羽柳大夫,這個我自然是知道,可人家已經是有妻室的人,更何況,我家田圓翻過這個年頭也才七歲,難不成讓我加閨女過去當小妾?那可不成」
也難怪田有余會不同意,農家人有句話叫︰寧為乞丐,不為小妾當乞丐無非就是吃不飽穿不暖,漂泊不定,但大戶人家當小妾,搞不好就被正妻或其他的小妾害死,一縷香魂,盡是幽怨。
王麻子輕嘆一聲,繼續說道︰「王大哥你有所不知,柳三少爺和婁家小姐的親事,還是我王麻子說成的,這我哪能不知道,但這都好幾年了,你可听說柳大夫有娃了?」
「你的意思是,這婁家小姐,柳家的三少女乃女乃不會生?」
姜氏忍不住插了句嘴,看了一眼田有余,又看了看田圓,聲音不大。
「你們看,這種事,田圓姑娘能不能回避一下?」
王麻子這麼一問,姜氏連忙抱起腦子一片漿糊、雲里霧里的田圓放到了西間,模了模她的腦瓜子,關了門,重新回到堂屋,坐下,滿臉嚴肅地看著王麻子,他這才隨後說道,「不滿你們說,這門親事就是她托我麻子來說的,自然不會害你們家閨女,你說剛開始是個小妾,過兩年身子長成了,給柳家添幾個男丁,大戶人家圖個啥,就是人丁興旺,真是這樣,再小的小妾也能順風順水給扶正嘍」
「那婁小姐又不傻,給柳大夫求個妾侍,她自個兒被冷落不難受?」
田有余打心眼里還是不同意自家閨女當妾,道出了疑惑。
「麻子哥,別怪我說話直,俺家老田問得在理,這婁家小姐不會生,要真是想給柳家添人丁,為自家男人納妾,也該找那些身子長成的現在就能生的啊,偏偏找到俺家六歲的閨女,實在是叫人想不通。」姜氏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陣,說得太急,臉龐有些微微泛紅。
「別說大哥大嫂覺得想不通,我王麻子說媒說那麼多年,也沒見過這事兒。不過有一點,田圓姑娘和柳大夫熟識,听婁小姐的口音兒,咱柳大夫對你家閨女確實有點意思,要不然她也不會想到恁家。」
王麻子話沒說完,往袖筒里模了一陣子,掏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絲帕,上面繡著一朵白頭並蒂蓮花,輕輕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推到姜氏的面前。
姜氏也不客氣,打開來絲帕,里面包著一只碧玉鐲子和兩只珍珠耳墜,就算是沒見過世面的農家人,見到這種價值不菲的真正好首飾,姜氏和田有余也都是心頭一驚,連忙重新蓋上了帕子。
不等二人反應過來,王麻子一只手在袖筒里又模了幾下,掏出一個精致的銀袋子,上面繡著紅頭並蒂蓮,「當啷」放在桌子上,道︰「這是二十兩銀子,婁小姐說了,這些都是小意思。我的大哥大嫂啊,你們這房子,抬頭都可以看到天了,我看院里三個娃,讀不讀書是另一說,娶媳婦兒哪有不花錢的?」
玉鐲子,珍珠耳墜,二十兩銀子,還都是小意思?
田有余和姜氏哪里還說得出來什麼話,愣愣地看著王麻子,激動得不知所措,只有不停地咽唾沫。
「大哥大嫂,要是一時決定不了,恁慢慢合計,這天色不早了,我王麻子過兩天再來,咋樣?」說著,王麻子站起來,臉上笑了笑,這就繞過桌子,要走出堂屋。
「麻子哥,實在是麻煩您啦」
田有余醒過神來,連忙上前,緊緊拉著他的手,要送他除了大門口,等他人走得沒影兒了,田有余這才意猶未盡似的,回到堂屋,坐下,看著桌子上的絲帕和銀袋子。
紅頭並蒂蓮象征著新人新婚,而白頭並蒂蓮又象征著白頭偕老,這柳家三少女乃女乃還真是,出手大方得不是一般厲害。
「柳白羽竟然派人來提親?難道他真得是愛,愛,愛上自己了?」
田圓眼神迷離地躺在床上,面頰緋紅,嘴里喃喃自語,嘴上雖說柳白羽是有婦之夫,不要糾纏,但心動的感覺依然在,依然會在夢中見到他的身影,聞到專屬他的淡淡的藥香,還有他孩子般純淨無邪的笑臉……
堂屋里,看到田有余進來,姜氏連忙收了絲帕和銀袋子,拉著田有余來到了東屋,關上了門。
「他娘,這事咋辦?听王麻子的意思,這婁小姐沒惡意,你看送過來的小意思都夠咱家花好幾年了,你說她圖個啥?」
說著,田有余一坐在床梆上,這床「吱呀」一聲,刺得人耳朵生疼。
「柳大夫治病救人,是好人沒的說,柳家三少女乃女乃也是出手大方,沒听說干過什麼惡事。咱家小圓兒嫁過去,至少不會挨打吃虧,就算咱願意,閨女要是死活不同意咋辦?你看喜平不就……」
姜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田有余連忙打斷。
「他娘,你說啥話喜平是喜平,還不是咱二嫂又是打又是罵,要自家閨女嫁給一個快死的娃,還沖喜,沖個球的喜,嚇到孩子了咱家小圓兒又沒有挨過打,恁听話,恁懂事,知道爹娘的好,咋也不會傻到上吊」
田有余瞪大著眼楮,情緒激動,唾沫星子噴了老遠,忽然,被口水嗆到,一陣猛烈地咳嗽。
「他爹,那你的意思是,同意這門親事?」
姜氏趕緊拍著田有余的背,給他順氣,等到他停止了咳嗽,這才試探性地問道。
「不同意還能咋辦?這是咱家閨女的命好,是老天爺開眼,是田家祖宗顯靈」
田有余被剛才的咳嗽震得臉紅脖子粗,捂著嘴又咳了兩聲,把有些堵的嗓子打開,說道,「恐怕錯過了這個村,就再也沒有這個店了」
姜氏繼續撫著他的背,低著頭,聲音很小,說道︰「小圓兒大了,啥都懂了,那我探探閨女的意思,看她咋想的,咱再做決定吧。」
「探啥意思?就這麼定了,過兩天麻子哥來了,就應了,看他柳家啥時候願意要,咱這邊準備下,隨時給」
田有余往大腿上重重一拍,繼續命令似得說道,「這幾天,你看好小圓兒,哪兒也不能讓她去也不能讓她天天跟著浩然文軒幾個瘋玩了你趕緊教教她做針線活,馬上就得做讓她自己做嫁衣裳了」
姜氏只是連連點頭,不再說話,畢竟作為一家之主,不管怎麼商量,最後的決定權還在他手上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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