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古時節當是錦葵開、山丹赤、榴花照眼。
對了,農歷該叫五月天。
寧莊撐著一把廉價的折疊傘佇立街頭,在鋼筋水泥的世界中思緒茫然。
總有一個別扭的念頭橫亙在腦中,這個時代,終究是不適合她。
一輛計程車毫不減速地從人行道下飛馳而過,濺起一汪泥花。
身邊有人在罵罵咧咧中跳開一些,寧莊低頭,審視白皙的小腿上沾染的點點黑色污痕,無奈地扯出一個笑容,攤開右掌,里頭曾被緊緊攥著的一張二十元紙幣不知何時沾了水,縮成小小的可憐的一團,躺在那兒,似在嘲笑她的貧窮。
而造成她如此貧窮的人,卻不知躲到了何處。
她有一對能干的父母,曉事起就提供給她優渥的環境,寧爸爸是一個典型的暴發戶,雖然「暴發」的程度在世界乃至國內一線的大城市算不得什麼,可在家鄉的那種地級小城市,也可謂是家喻戶曉。
暴發戶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大部分沒什麼文化,以至于這個詞自發明出來作為一種專稱,到底帶了幾分貶低揶揄的意思。
所以,盡管寧莊出生在計劃生育極其嚴格的時代,媽媽還是帶給了她一個弟弟。
這個弟弟是經過多次的引產毀棄女嬰換來的,隨之而來的是諸多的麻煩和罰款,雖然寧爸爸最後擺平了,但小dd好像不能帶給寧家好運,從他出生起,寧家的生意多有磕踫,以至于最後寧爸爸結束了工廠,早早過起了退休人員的生活。
可見一個男孩兒對中國大多數父母都具有非凡的意義。
斑馬線那一頭的綠燈終于亮起來,寧莊身後的人都已越過了她。
她努力收回散漫的思緒,正想抬腳到街對面那家看上去不太整潔的蘭州拉面館隨便吃點什麼果月復,卻瞥見了近期最不想看到的幾個人的身影。
世上最惦記你的,除了父母,大概只有債主
若是這個債主你本不認識,他還能派人天經地義地來追債,那欠下債的人,只能是你的丈夫或前夫。
很不幸的,寧莊的債主屬于後者,而且她那位聲名狼藉的前夫已經帶著他的情婦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早就飛越重洋去過他們資本主義的小日子,卻留下一個無辜的女人在此面對憑空冒出來的一筆又一筆債務。
法律早已不支持父債子償,卻基本判定夫妻關系共同存續期間一方所負的債務另一方也必須承擔,當然,不知情的另一方可以提供出證明伴侶借款屬于個人消費的憑證。
何其諷刺的是,這樣的憑證叫人怎麼提供?尤其是像她現在這樣身無分文,前夫將她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卷走了一筆不菲的款項之後,無心也無力去收集那些本就難以收集的證據。
寧莊有些走投無路,連父母那里都沒臉回去。
因為某人渣將寧家準備留給小弟的積蓄都借了個空,連父母所住的那幢小洋樓,也抵押給了銀行幫他套現投資。
世上女人瞎了眼的何其多,但瞎到她這種程度的,恐怕也不多見。
以上念頭其實只是在她腦中飛速地閃過,寧莊的第一反應是急急用傘遮住上半身,拐了個彎,朝十字路口的另一頭拔腿就走。
那幾個人明顯是職業追債的,眼光非常毒,她剛剛踏上左側道路的斑馬線,已經有人指著她通知同伴追了過來。
寧莊有些惶然,顧不得眼前川流不息的雨中飛車,甩了傘大步開跑。
一堆堆馱著人的鐵皮盒子在嘎嘎吱吱的怪叫聲中亂成一片,她剛抱著僥幸的心理準備沖上馬路對面的隔離帶,一輛黑色小車「 」地一聲將她撞得飛了起來。
太狗血了……
就算是死,能不能換個不這麼泛濫的死法
這是寧莊飛在半空第一個念頭,甚至覺得最近老天抽風,選中了她作為玩弄對象。
雖然每天會發生那麼多的交通事故,雖然報紙經常刊登某某某又中大獎,不過她從不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她一直認為鳥屎不會落到自己頭上,飛來橫財也不會照她砸來,特別的好運和霉運都與她無緣。
基于懶散的個性,她只希望安安靜靜做米蟲,前半生由父母養著,後半生有丈夫依靠,賺錢買花戴也好,索性不工作也好,于她一直以來的環境,看起來都是允許的。
然而,她的身體在大雨中被車撞到了這一頭,又被另一輛剎不住的貨車彈回了那一頭,撞在其中一輛的擋風板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音。
玻璃碎了一地,她像一團爛泥被摜到地上。
即將追上來的人看到這一幕景象,領頭的呆了足足有半分鐘,拿出電話請示一番,見人群開始聚集,朝手下打了幾個手勢,轉眼就消失在雨中。
倒在地上的寧莊倒沒有覺出多痛,然而此後的一刻,她終于體會到自己生平頭一遭的與眾不同。
不知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她腦子里異常清明,但覺四周漆黑一片,頭頂的遠方透下刺目的亮光。
她舉手擋著眼楮,微微抬頭,發現所站的地方好像一口無比深的井。
一個飄渺低沉,似沉睡了千年剛剛蘇醒過來的聲音從遙遠的亮光中鋪陳而下︰
「恭喜你,將有一次重生的機會」
重生這個詞,對整天宅在家中的寧莊來說並不陌生,殊不見某點、jj、袖子等等網站上充斥著滿屏的重生文,好像不重生女主就不能有什麼作為,就不能改變命運爭取幸福一般。
一股不服輸抑或是說叛逆的性子沖上她的腦門,寧莊月兌口就說道︰「為什麼要重生?我還不想死這一輩子就如此悲催地結束了嗎?叫我父母怎麼辦?要活我也要幫自己活好,不要代替別人的人生」
她很實際地想起父母每個月要付銀行一萬多塊錢的利息,而且半年之後還款期就到了,腦子里更浮現出死之後,周圍的人是怎樣的嘴臉。
「你看,那就是老寧夫婦,你們知道嗎?他們原本有個女兒,死得真不爭氣,還欠了一債……巴拉巴拉巴拉……」兩個胖乎乎的婦人躲在小區的拐角處交頭接耳。
寧莊沒別的長處,雖然平日里也不見得做出多少孝順父母的事,但是總不能把一個爛攤子留給父母收拾,這點責任感她還是有的
那個有著神神叨叨嗓音的家伙似乎從沒有踫到過這種情況,噎了有那麼幾秒,然後才說︰「雖然不能劇透……不過你運氣好,……殿下剛在神界頒布了《人權法典》,你看一眼再選擇吧」
寧莊還未有所反應,眼前的景物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一叢叢一簇簇沉綠之色平地而起,金色流光過處,彩蝶翩飛,掠過枝頭的墨紫、艷紅、粉白、鵝黃……百般顏色百般香,如有靈魂般鑽入人的心脾。
綿延直到天際。
她堪堪認出那是牡丹,就見花叢中飄然而過一個男子,容色更勝枝頭的牡丹三分,一身藍色絲袍上閑閑系著玉扣,清俊無匹,襟口袖沿綴著繁復的花紋,似花神憑空出世,眉目一轉,攝人魂魄。
「妖里妖氣像個女人」寧莊有片刻的失神,隨即將嘴唇緊緊抿成了一線。
虛空中的神看她不為所動,尷尬地咳了一聲,一陣風吹過,眼前的景物化在水影當中。
長河落日,碧落雲收,千里沙漠展現出無與倫比的荒涼與美麗。
一白馬白袍的小將率著數萬兵馬奔騰在滾滾黃沙之上。
寧莊似覺身輕如燕,飄舞在黃昏的風中,帶著一絲絲涼意輕揚在白袍小將的臉上。
這少年一身麥色的肌膚泛起動人的光澤,白袍外露出的一條胳膊清晰地浮現完美的肱二頭肌,濃眉連娟飛揚襯托出一雙清澈的眸子,剛毅的鼻梁上閃著夕陽的余暉,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高帥富。
寧莊吞了口唾沫,哼了一聲︰「我沒有戀童癖」
畫面陡然扭曲,白袍小將和他的數萬兵馬皆消失不見,朝陽穿破了重重霧靄灑落在廣袤的大地上,層層宮牆擁出高聳入雲的一座樓台。
樓下有一望無垠的人群在俯伏叩拜。
樓頭站著一名女王裝束的絕子。
寧莊定楮一看,啊呀鵝滴馬呀
這不年輕了足足一輪的自己嗎?女敕得簡直可以掐出水來。
那女子通身瓖金裹玉,長長的裙裾上繡著精美的花紋,九鳳朝陽的發冠壓著青絲,鮮紅的蔻丹使得一雙羊脂般的手異常美麗,明明是她的臉,卻具有截然不同的氣質,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女王公主之流。
左右青玉鋪就的長廊上徐徐走來兩隊人,左面為首的一人約莫二十三四年紀,身形面目姣好,猶如玉樹臨風,飄逸瀟灑,行走間叮當環佩撞出清脆的音色,引人遐思;
右邊為首的一人峨冠博帶,華麗的黑袍隱隱泛出紫色的光華,年可而立,身材高大,不怒而威,極富男子氣概。
「這便是你重生可去的女尊國,難道你願意放棄看到的一切,要留在這里繼續做一個即將年華老去的女人?」
虛空中的那一位可能從來沒對凡人說過這麼多的廢話,語氣顯得相當不耐煩。
財富誰不愛?美男誰不愛?
寧莊開始動搖︰「如果我去了,這個世界還存在嗎?我的父母弟弟他們,還活著嗎?」。
「平行的空間,自然活著」
她頓時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那就不行我不能把自己的事留給家人收拾我要在這里活好寧莊的人生」
「……」神無語。
眼前的所有漸漸渙散,寧莊感覺到胳膊腿上傳來陣陣悶痛。
「拒絕重生,從我做起」她在心底默念,「這一輩子非要活出個人樣來不可」
+++++++++++++++++++++++++++++++++++
++++++++++++++++++
+++++
開新文,坑品親們可以去看看俺老書的速度,斷更也會請假,盡量不請,還望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