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家的後院兒並沒幾間像樣的房子,不過是土牆圍起來的一個空落的道場,東邊兒是一溜兒馬廄,拴著兩匹轅馬,幾匹坐騎,這尉遲保長最是愛馬,寧可不吃不喝不穿,也要積攢下銀子來,購買良駒。西邊是茅廁和牲畜圈,圈養著耕牛、豬和雞,北邊開著後門兒,出了後門下一溜兒石坎兒,就是自家的菜地,四季種著各種時令蔬菜,自給自足,再往坎兒下走,就是築水,河水甚是清冽,河邊一溜兒支著青石板,女子們常在這里搗練浣沙洗衣,夏天的時候,村里的男孩子們會下河游泳戲水,若是微雨天氣,便可以披著簑衣,在河邊釣魚。
頭天晚上爹娘有交代,尉遲楠要在家里看著妹妹,由就臘八叔一人拉了豬肉去集市上賣,自己去村東頭的鐵匠馬大叔家里,給妹妹訂做軟鞭。尉遲家的單鞭是重兵器,不適合嫣兒使用,尉遲楠準備在霸王鞭的基礎上變換一下招數,讓嫣兒練熟了防身。
一大早,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嫣兒請示了哥哥,從後門兒溜出去,到築水邊釣魚。
架上的刀豆顯得有些稀落,扁豆卻密匝匝的從架上垂掛下來,秋黃瓜看著有些顯老,吃起來卻很脆女敕,嫣兒路過時順手摘了一個,到河邊洗了洗,先咬了一口,然後,開始垂釣,雨下的不大,戴頂斗笠就可以了,所以,嫣兒把簑衣月兌下來,披在賽虎的身上。
嚓 嚓的啃著黃瓜,等魚兒上鉤,大黃狗賽虎不安分的撒著歡兒,在河邊來回的跑,這對垂釣很是不利,嫣兒揮了揮手,把賽虎趕跑,大黃狗跑到菜地邊上,居高臨下,遠遠地望著這邊兒吠叫,見嫣兒釣起一條足有一斤多重的草魚,賽虎開心地跑了回來,對著魚兒吼叫,像是在炫耀垂釣的成果。嫣兒用柳條把魚穿上掛在身後的矮樹枝上,再次下鉤,對殷勤的舌忝著自己手背的賽虎說︰「一邊兒玩去,魚都被你趕走了。」
賽虎極不情願的倒退著走了幾步,可憐巴巴的望著嫣兒,見嫣兒並不搭理它,這才掉轉頭跑回地里,低著頭在剛挖過花生的空地里用爪子逗弄蚯蚓。
突然,它的耳朵豎了起來,前腿按著地,矮去,听了听葫蘆架下的聲音,倏地竄了過去,緊接著興奮地吠叫個不停。
嫣兒只當它在和自己斗氣,所以並不搭理它,哪知道他「汪汪汪」地叫得更加厲害,不時委屈的「嗚嗚」幾聲。
「賽虎,怎麼了?」嫣兒不得不把釣竿支在河邊,起身順著石坎兒走上來,這一看,可就嚇了一跳,只見一個高個兒男子趴在地上,瓜架下的韭菜被壓倒一片,也不知道生死。壯著膽兒走近去翻過那人的身子,嫣兒差一點叫出聲兒來,倒在地上的正是昨天夜里才和自己見過面的美男子。
用手背試了試,還有呼吸,只是那氣息灼熱得炙手,嫣兒想起這家伙昨天抱住自己時身體就很燙的樣子,感情他是在發著高燒。
「喂,公子醒醒,你怎麼睡在這里?」嫣兒輕輕地拍了拍他緋紅的臉頰,男子輕輕的哼了一聲,再沒有反應,看上去分明是熱病面容,嘴唇卻蒼白沒有血色,嫣兒把手從他的腋下伸過去摟著後背想要把他扶起來,卻感到手心又粘又滑,舉起手來一看,竟然滿手都是污血。
是了,他的背部被箭射傷,想是急著拿回那封密信,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就來找自己,現在已經發炎潰爛,所以才出現高燒昏迷,心里依然在想,他明明摔下了懸崖,究竟是怎麼逃過劫難的呢?
嫣兒暗暗思忖著,很顯然,他是昨天出了後院路過這里時昏倒的,夜間的小雨已經把他的披風完全淋濕,襆頭落在一邊,烏黑的長發胡亂粘在臉頰上,看起來甚是狼狽不堪。
這個英俊少年需要及時救治,否者,後果不堪設想,嫣兒尋思著,若是自己不出手援救,只怕他這一覺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人家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情急之下,顧不得去想爹爹的訓誡,就算引火燒身,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嫣兒毫不猶豫地把男子背在背上,由于人小個子太矮,男子的雙腿拖在地上,被嫣兒半背半拖地移到了自己的閨房里。
好在爹娘累了一天還沒有起床,哥哥出門兒還沒回來,春媽媽忙著做早飯,秋兒和冬兒在廚房里幫忙,所以,並沒有人發現嫣兒把一個大男人拖進屋里。
把他放在暗室的床上,手腳麻利的把衣服月兌光,蓋上被子,听到身後有動靜兒,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賽虎嘴里叼著那條魚乖乖的站在身後張望。
拍拍胸脯壓驚,溺愛的模了模賽虎的頭,哄小孩般的說道︰「賽虎乖,把魚送廚房去吧。」
嫣兒放下床幃,想了想立刻跟在賽虎後面,去廚房打了熱水,冬兒正在廚房幫忙,起身來接,被嫣兒吩咐道︰「我自己來,你去爹爹那里要點金瘡藥,就說我的傷口有些潰亂,記住,跟爹清楚,就一點點而已,並不嚴重。」
春媽媽听說,忙過來問道︰「小姐,哪里爛了,讓春媽媽看看。」
嫣兒囧紅了臉嗔道︰「春媽媽,這里怎麼好月兌衣服,再說,又不嚴重。對了,那條魚熬湯吧,現在就熬,早飯正好吃個新鮮。」
這春媽和丈夫臘八是從老宅跟來的家生奴婢,村里人叫她臘八家的,尉遲府里人卻都叫她春媽媽。
端著水盆逃也似的回到東廂房里,立刻轉身把門閂上,賽虎被關在了外邊,急得用爪子抓門,汪汪的叫喚。嫣兒懶得理他,迅速進暗室幫薛崇胤梳洗了,看傷口時,又紅又腫,傷口除了污血,還有半黃半白色的液體滲出。嫣兒先用熱水擦洗干淨,再用剛去廚房「順手牽羊」模來的那瓶酒給他消毒傷口,那酒是沒有參過的酒頭,度數怎麼也得有六十多度。听到敲門聲,手忙腳亂的放下帷幔,把那盆污水藏在床後面。
忐忑不安的走出去隔著門縫兒一看,是冬兒和爹爹站在門外,嫣兒大吃一驚,猶猶豫豫的打開門,月兌口嗔怪冬兒道︰「你怎麼和爹說的,不是說了我沒事兒嗎?」。
「嫣兒,傷口到底怎麼樣了,我帶你去看郎中。」尉遲鑒聳了聳鼻子,奇怪地問道︰「屋里怎麼這麼大的酒味?」
「我藏了一瓶好酒,本是想等以後孝敬爹爹的,哪知不小心弄灑了……」嫣兒說著,毫不猶豫地把尉遲保長往外推,蹙眉嘮叨著︰「好了爹爹,您老就別瞎忙乎了,真的沒事兒,你把金創藥給我,我讓冬兒幫我涂上。」
「老爺,你別擔心,小姐若是有什麼事兒,冬兒馬上去稟報老爺夫人。」冬兒接過尉遲鑒手上的瓷瓶,安慰他道。
尉遲鑒無可奈何地點頭︰「那好,你好好服侍小姐,有事情告訴我。」
看著尉遲鑒走遠,嫣兒一把奪過瓷瓶,然後,把握在手心的一小塊碎銀遞給冬兒,吩咐道︰「本姑娘還有些發燒,你去對郎中說給我開一點消炎退熱的藥來,別再驚動老爺和夫人。」
「你發燒了?小姐,你那里來的這麼多銀子?」冬兒伸手來模嫣兒的額頭,被她一把擋開。
「你盡管拿去使,廢什麼話」嫣兒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去開藥,別再多嘴多舌的。」
這快碎銀當然是從美男的錢袋里取的,嫣兒于錢財之事向來喜歡算得一清二白,本姑娘並非多金之人,給這公子治病,當然要用他自己的錢了,再說,若是不能救回他的命,這些錢難不成帶到棺材里去。
幾乎把大半瓶金瘡藥都倒在美男子的傷口上,然後,找了一件穿舊了的白色內衣,撕成條,給他包扎起來。再看那張臉,即使在昏迷中也依然微蹙著眉頭,臉色十分蒼白憔悴,看得嫣兒不由心生憐惜。
悄悄地把髒水倒掉,換了一盆涼水來,再從破衣服上撕下兩塊浸濕,分別給他敷在額頭和脖子上。